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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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承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事实上,他的头很疼,疼到欲裂欲炸的程度。

    可他还是睡着了,并且是躺下不久后,就逐渐模糊了意识。

    这一觉他睡的很死,昏昏沉沉又混乱不堪,以至于他清醒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愣怔和心悸。

    屋子里有点暗,沉沉的,像是天色未明的样子。

    赵承安的脑子钝痛这,迟疑着他这一觉睡了多久。

    然而没有给赵承安癔症的时间,前来喊他起床的王文成一叠声的催着他赶紧起身。

    昨天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这会儿营地里依旧忙碌不堪。

    赵承安狠狠眨了几下泛着血丝,酸涩的双眼,强撑着打起精神来,从床上爬了下来。

    只是伸按着床板的时候,才猛然觉得一痛。

    下意识的缩了缩。

    赵承安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双大上,泛着难看的红肿,大大成片的水泡星罗密布。

    他以为自己干惯了农活的双已经足够粗糙,也以为这么久的训练下来,他的抗痛忍耐力已经很好了。

    可十指连心,他低估了那直钻肉里,直入心头的痛意。

    昨晚他的心思一直没在这上面,分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双的惨状,之前没注意还不觉得,这会儿看见了,便只觉得一阵阵燥热的胀痛从心背指尖,从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肉里,一阵阵的传到心口,传至全身。

    那种烧伤的灼热的痛楚,迟来的席卷了他。

    赵承安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因为隐忍的疼痛,更显惨败。

    王文成也发现了他的不对,顺着看到了他那双惨不忍睹的双。

    这得多疼啊。

    “你,你没事儿吧。”王文成咽了口唾沫,心下戚戚,“怎么这么严重啊。”

    这可怎么办。

    那边的人还等着呢。

    王文成看着赵承安从床上下来,随将昨日脏乱的衣服又套在身上,嘴张张合合了几次,却一句话也没出来。

    门口的屋角里放着一个盆子,不知是谁打来没用的清水,赵承安将一下子整个沁了进去。

    冰凉凉的水一下子包裹住通红的双,清凉的感觉,覆盖在烧灼的皮肉外。

    赵承安就这样用冷水冰了几分钟,就在王文成耐不住犹豫着想要开口催促的时候,赵承安抽出来。

    “那个,你快点昂,火房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王文成松了口气。

    “好,谢谢。”

    赵承安的声音依旧嘶哑着,听的人嗓子眼跟着发痛。

    王文成一溜烟抛出了营帐。

    赵承安则又愣了一下,想了想,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两条细棉布,将自己红肿的心的缠裹了起来,这才打起精神大步朝外营走去。

    这是赵承安来到陵城关后,第一次出营。

    和新兵营那一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天色很暗,阴沉沉的。

    厚厚的乌云压的很低,不断滚动在头顶上,仿若伸便能碰触,让人禁不住下意识的缩着脖子。

    从远远看到的片片阴影,到走进后那破碎凌乱的画面

    赵承安握着铲子的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从不知道战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目之所及之处,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残破狼藉的尸体。干涸的血渍浸红了他脚下的整片草原。

    战场上的气味不出的浓郁。血腥味、和尸体停放了一夜的那种混乱的味道搅和在一起,不出的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看不过这尸横遍野的悲惨世界。

    草原上的风呜呜咽咽的呼啸着,将这一方天地翻搅着,却怎么都吹不散那血海尸山。

    赵承安的心头翻滚着,身体僵硬着崩成一张弓。

    如果不是旁边面色沉寂的老兵,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转头跑掉。

    赵承安控制不住的颤栗,像是被闷头打了一顿,没有一丝的力气支撑他转身。

    “呕——”

    终于有人控制不住的,抓着脖子,犹如被整个卡住了喉咙般的干呕出声。

    “呕。”

    赵承安喉咙处动了动,压下那几欲出口的呕意。

    理智在这一刻,强大到无可比拟,强逼着他睁大了眼,一眼一眼,一幕一幕的,将眼前支离破碎的画面,全部的,深深的印入眼中。

    老兵们沉默着,静静等了一会儿,才呼喝着开口,“干什么呢!都愣着干什么!”

    “干活!”

    “你,你,你们几个带两队人,去那边挖坑!”老兵遥遥指了指战场斜后方的一处稀疏的林子旁,然后目光在赵承安等一些明显的新兵蛋子身上划过,“那你们打扫战场!”

    “愣着干什么,还要请你们动么?”老兵一脚踹翻了依旧痛苦蜷缩着不敢抬头,想要将五脏都吐出来的新兵。

    打扫战场是什么样的呢?

    他们要收集敌我两方,遗留在战场上的一切事物。

    包括武器,包括盔甲,包括他们随身带着的兵牌,甚至是他们身上染血的胄甲。

    赵承安将一个敌军的士兵使劲翻开,露出被压在下面浑身是血的己方战士,那人的眼睛都还未合上,涣散的瞳孔,透不进一点光,空洞洞的对上,无声的诉着不甘的绝望。

    赵承安咬牙,用被粗布裹着的双,卡在他僵硬的臂膀下,将人拖出了战场,然后又去搬运下一具尸体。

    战场上,没有哪具躯体是完好无损的。

    赵承安有时候将人扒出来后,总是忍不住回头,去搜寻对方残缺丢失的一部分躯干。

    有时候是胳膊,有时候是腿,甚至是被齐跟削断的指,他倔强的想要凑齐了,让他们能够尽可能完整的离开。

    可是这个战场上那么多人,那么那么多人,那又那么多残肢。

    他甚至捡起了一个臂,放到旁边,才发现,不是那人丢失的。

    那种感觉不上来的压抑。

    而更甚至,还有些人,连躯干都散落成了一块块的肉泥。

    没有时间痛苦,赵承安弯腰,咬牙将地上的头颅捧起,下意识扶正了那人头上尖尖的帘帽,然后在附近看了一下,很快找到了那缺了头颅,一身胄甲的身体。

    只是还不等他动作,那边负责收集兵器的士兵走了过来。

    抽出了那身体上插着的箭支,两个人又合力扒下了,那人身上染血的盔甲。

    赵承安张了张嘴,却一个气音都吐不出来。

    残忍么?

    赵承安不知道。

    战场上很沉默,每个人都很沉默,衬着暗红色的地面,和乌灰色的天空,不出的悲怆和苍凉。

    不断的有打着勾旋的风,从身上吹过,吹的赵承安浑身发凉,从头,到心头。

    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很久,久到赵承安已经麻木了似的,将一具具身体分开,然后将已经冰凉的躯体,一个一个的拖到一边,一排一排的,码出一片尸海。

    等到终于将最后一具尸体拖出战场的时候,入夜已经许久。

    天上没有月亮,乌黑黑的。

    整个战场上,只余被风吹的摇摇摆摆,或明或暗的火光。

    那是一具东陇大军的士兵,身上被砍了两刀,一刀从脸划到了胸,一刀将他的胳膊,至于最后一丝皮肉连接。

    在离战场不远不近的地方,有挖好几个偌大的深坑。

    赵承安一路拖着那具尸体来到最近的坑边。

    然后推着他的身体,用力推了进去。

    尸体软软的滚落。

    碰。

    **砸落的闷响。

    又深坑中用人堆摞起层层叠叠,山般的尸体。

    这是最后一具了。

    赵承安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根蘸了油的火把,在架着的火堆上点燃,又抽出一根烧的正旺的木棍。

    燃着的棍子落在堆积的尸山上。

    一根两根,三根。

    坑里的尸体很快烧灼了起来。

    冒出黑夜中依然刺目的,灰白的烟云。

    刺鼻的衣物和**灼烧的味道,渐渐飘散。

    赵承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闻到了人油被灼烧的气味。

    赵承安脸色青白的转身。

    那边己方士兵们也已经下葬完毕。

    打扫战场的队伍开始集合,然后推着他们的战利品向营地进发。

    营地里依旧灯火通明着,处处的篝火哔啵着,人影绰绰的。

    赵承安有一瞬间的恍若隔世。

    交过了上的所有兵牌,赵承安没有回营帐,径直走去向了厨房后面的那条河。

    火房这会儿还燃着灯。

    约莫是在为军官留守着炉灶,或者是为了最后一波士兵们留作的饭食。

    赵承安没有走进,消无声息的绕过院。

    河边黑漆漆的,没有月光的笼罩,处处都是浓浓的黑暗。

    赵承安有些失魂落魄的软着身子走到河边,没有脱衣服,也不知是无力,还是迫不及待的,甫一站到河边,便整个身子一歪,整个砸了下去。

    河水噗通一声,溅起一股水花,又很快平静下来,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河边看不见的角落里,隐隐的传出一阵断断续续,似是含在嗓子里呜呜的哽咽。

    憋闷的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不敢被人发现,又茫然无措的委屈着,害怕着

    作者有话要:  呜呜呜呜,我这个月的全勤,因为我一时疏忽,就差那么几个字!!我在多写一句话,我这个月的全勤就抱住了,结果被我浪没了。

    这一章卡了两天,终于憋出来了。

    写的我心里怪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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