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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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氏自从上次生了孩子之后伤了身体就被叮嘱两三年之内不许再次怀孕, 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年限倒是不受这个限制。所以她正算着和崔源要第二个孩子,但是好几个月以来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让她颇为焦急。

    这种情况下赵莺莺先拔头筹怀上了, 的确有一点让她在意, 那是羡慕嫉妒、不可思议之类情绪的混合。

    是的, 怀孕。就在刚才妯娌们坐在一起话的时候, 赵莺莺轻描淡写地暗示了自己已经怀孕。这种宣布的方式倒是很符合赵莺莺的性格, 而周围的妯娌们也确实惊讶的很, 只能看着赵莺莺, 一时之间什么都不出来。

    赵莺莺自从生了崔一年之后就想过再生一个孩子的事情, 只不过她也没有强求。所以并没有在这几年里发生求神拜佛和看大夫吃汤药的事情, 只是顺其自然,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一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悠哉。

    她和崔本的身体都没有问题, 生下崔就是明证, 所以她能安安稳稳地等待。

    一切也如她所料,第一个月身上没有换洗的时候她就上心了, 还特意去了一趟医馆。当时医馆的大夫倒是实话实,她的脉象还太浅有些看不出来,这个月没有月事不能明真的怀孕了,让下个月再来看。

    于是赵莺莺再过了一个月又没有换洗,就去再找了医馆大夫。这回大夫摸了摸胡子, 总算肯定道:“脉象滑如走珠......恭喜崔七奶奶了,您这是喜脉啊!确实是怀孕了!”

    大夫拽文了一大堆医案上的话,然而对于赵莺莺来也就是最后几句有用而已!情难自抑之下脸上堆满了笑容, 给答复谢了又谢,又问了几句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胎儿可康健——大夫都一一作答。

    “崔七奶奶是一贯身子强健的人,平日生活又重养生,并没有什么不妥。看脉象有力的很,不须担心哥儿姐儿。只不过现在正两个月份,到三四个月份胎做稳之前要心一些——嗳,看我的,崔七奶奶不是第一回了,哪里还用这个。”相熟的大夫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他是妇科大夫,平时和别的大夫一样都是给人看病,出口的诊断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更因为这些女子脆弱,多了另一种同情。只有这种怀孕的消息才会全都是妇人欢喜,医者父母心,他也跟着乐一回。

    “崔七奶奶这胎比上一胎难熬一些,应该是六七月之间生子。那时候比上次还热呢,恐怕要心一些!”大夫像想起什么似的提醒赵莺莺。

    赵莺莺本来满心欢喜的,听到这个消息也苦了脸。上次生孩子和坐月子的难熬她还记得呢,这一次再来,甚至更加难熬可让她心里犯憷。然而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时候喜事当前,还是怀上孩子的喜悦占据了上风。

    高高兴兴地出了医馆门,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崔家酒铺那边。这时候崔本正在后头管着酿酒的事情,前头的伙计见到赵莺莺哪有不殷勤的,立刻凑上来道:“东家夫人怎么来了?是有事寻东家罢!”

    着有人见机快立刻就去找崔本,赵莺莺平常不会有事没事就来找人,所以崔本认定赵莺莺是有大事找他。一时之间就连外衫都罩的仓促,一身酿酒时的酒香气就过来了。

    起来酒铺里到处都是酒香气,应该不妨事才是。可是当赵莺莺被崔本身上那带着热力的新鲜酒香气一蒸,她忽然就觉得恶心起来。崔本还没有接近,她就跑出了铺子,在一株大树底下呕吐起来,只不过是干呕什么都没有。

    最后崔本来的时候就之间赵莺莺在拿手帕擦眼泪擦鼻涕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最近肠胃不好?要不要去看大夫?”崔本关心的不得了,一上来就问东问西。然而赵莺莺却退后了几步拿手帕捂住了鼻子,挥挥手让崔本别靠近。

    捂着嘴之后声音就变得瓮声瓮气起来,她瞪了崔本一眼:“什么看不看大夫,我方才就是从医馆里看大夫出来的!”

    这下崔本更紧张了,他想起赵莺莺这是来主动找他的,要是事情不大她可不会来。难不成是得了什么病?心就像是放在了热油锅里滚了滚,又烫又疼不出话来,正想着要怎么问的时候赵莺莺总算开口了。

    “大夫——你那是什么神情?我又不是快死了,是好事儿呢!我有身孕两个月了,特地来和你一声。”

    赵莺莺看崔本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好笑地在他眼前招了招手:“你想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了,做什么还这样惊奇!”

    “不管多少次都一样惊奇啊......”崔本回过神来之后是喜悦又委屈,喜悦什么的自然不必。委屈就在于赵莺莺刚才的话了,想想之前虽然有过崔,可是中间都有过几年了,怎么可能波澜不惊!

    赵莺莺没怀孕的时候崔本和赵莺莺一样不着急,关于这个他们两人并没有过什么,可是都有了一种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可是对怀孕这件事看的很淡不代表赵莺莺真的怀孕之后崔本会没有反应,相反他可是高兴的很!

    晓得赵莺莺如今问不得身上的酒气,立刻跟在赵莺莺后头送她回家。到家之后就先叮嘱桃儿和圆娘各种注意,然后对赵莺莺道:“你原本算今年给桃儿寻一门婚事把她嫁出去的,这一次先等一等,等到明年下半年再做这个算。不然新买一个丫头恐怕不懂事,照顾不好现在的你。”

    赵莺莺今年二十二岁,桃儿比她一些,可是也二十岁上下了。丫头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十八九岁的时候是最能干的,所以主家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人。一般都是在二十出头之后再放她们出嫁,有的留的久的能留到二十五六!

    赵莺莺心里计较桃儿的年纪,想明年出嫁也不急,便颔首道:“本来就是明年的事情,几年不剩下几个月了,这时候又要挑合适的人又要准备婚礼,这如何来得及?再加上我如今精力不济...有的拖延了。倒是慢慢挑着,半年多的功夫挑个更好的,等到我出了月子立时发嫁也不迟。”

    一般的主家嫁丫头都颇为随意,哪家出的起赎身银子就嫁与哪家。这一年以来桃儿也到了出门的好时候,外头有不少娶不起媳妇的穷汉来询问过——赎身银子总比一般的聘礼低一些,而且也不会讲究婚礼和男方的条件,毕竟那是主家又不是亲娘。

    然而桃儿和赵莺莺这么些年,那是有真感情的。赵莺莺本就想着给她挑一个好人家——好人家其实都看不上为奴为婢的,不过赵莺莺所的好人家指的是男子要好,这样才有以后长长久久的好日子,至于其他的倒是不拘了。

    至于赎身银子那就是做个样子,那人家贫就少要一些,然而不管多少,这些最后都是桃儿的嫁妆——赵莺莺想过了,不求什么十几抬二十几抬之类的法,至少普通人家姑娘该有的一套家伙桃儿也该有!

    崔本并不管赵莺莺这方面的算,家里安排了几句就匆匆出了门,先是伙计师傅们都送了一份礼,就是挂面鸡蛋之类的。这下大家都知道崔本这是又要有孩子了,纷纷来恭喜。

    然后就是去找认得的牙人,让她这几日带几个丫头去家里看看——既然已经决定明年桃儿嫁人,那就该早早准备才是。不然新进门的丫头什么都不懂,怎么照顾当时新得孩子的赵莺莺。

    于是赵莺莺第二日就被告知崔本请了牙人上门,忙忙出来看。她知道他的意思,并没有驳了他的关心,于是对桃儿道:“到时候你多看看,看哪个合适。你明年肯定是要出门的,这个孩子就是跟着你调理了。”

    桃儿听赵莺莺出门还满脸通红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她决心不辜负赵莺莺的托付,一定要找出一个最懂事能干的孩子来。

    于是人牙子带的五六个姑娘赵莺莺没怎么细看,都是桃儿在看了。等到她看了又问了才在赵莺莺耳边道:“奶奶,就是那个最边上的孩子,老家是安徽的离扬州远。而且性情老实...看着也不傻。”

    赵莺莺点点头选中了桃儿看中的女孩子,人牙子立刻奉承笑道:“崔七奶奶的眼光越发好了,这孩子名叫月是安徽人,在家的时候就是大姐,底下有七八个弟弟妹妹,就是孩子多了养不活这才被托付给我。所以别看她年纪,其实很会照顾人的,家里的活计都能做。”

    赵莺莺只管微笑点头,等到人牙子的差不多了才问价。

    “十二两银子...这可是十三岁的姑娘,只要管两年饭吃就能几十两银子嫁人了!不仅不亏,还能赚一笔!也就是这两年扬州有些不景气,不然这个身价不能够!”人牙子竖着两根手指头露出满口的牙。

    赵莺莺情知再讲价应该能讲下一些,可她也懒得了,只道:“这个价格可以,只不过您得再给她寻两身体面的衣裳一起送来。我家里没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穿的衣裳,临时做的话她这几日穿什么?”

    “崔七奶奶慈悲!”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那些旧衣市场上收来的布草衣裳能值几个钱!她自然不会争这个。

    立刻对那个叫月的女孩道:“这是崔家七奶奶,她家是殷实人家,又是良善之家,你到了这里就是掉进了福窝里了!要好生在崔七奶奶家里做事不要淘气——先给崔七奶奶磕个头。”

    其他没被选中的姑娘都羡慕地看了一眼月,月原本沉静的脸上也出现了意思紧张。

    等到主仆第一次相见行大礼之后旁边的桃儿把姑娘扶了起来,赵莺莺问道:“你在家的时候叫什么?”

    “告、告奶奶,奴婢在家的时候就叫月。”她似乎还不习惯这样话,有些结巴。赵莺莺和善的面孔让她放心了一些,这才的稳当起来。

    “那姓呢?姓什么?”“奴婢姓庄。”

    赵莺莺沉吟了片刻道:“我家有个大姑姐也叫月,在家里实在不好再叫这个名字,不然大姑姐该以为不尊重了。我也不改你的名字了,只是以后在家都叫你庄好不好?”

    庄忙不迭点头,这件事就算是应下了。等到桃儿拿钱出来,换了卖身契,又去官府登记了一回,庄就是崔家人了。到了崔家之后跟着桃儿起卧做事学习各种事情不提。

    赵莺莺让桃儿主管庄的各种事情,自己则是舒舒服服养胎,胎没有坐稳之前天王老子都不能让她慌乱起来。

    倒是崔这个丫头在旁边如临大敌,盯着赵莺莺的肚子看了半天,有些纠结道:“娘,我跟你哦,我心里有点不喜欢这个弟弟妹妹。就因为有了他,爹每天回来都很少和我玩儿了。还有娘,你也不忙着教我功课了,都让我自己去学......”

    崔这个年纪的孩子还远不到懂事的时候,更何况她从是蜜罐子里泡大的,更不可能因为经历什么磨难而懂事的早。所以她对弟弟妹妹是这么个复杂心情并不奇怪,赵莺莺只能庆幸这孩子的性格并不别扭,有什么就什么,而不是把这些话憋在心里。

    想着这些赵莺莺脸上含笑道:“哦,原来姐儿在意这个?我记得你不喜欢你爹陪你玩的啊,嫌他没意思就那几样。至于我教你功课也是从来爱推脱,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出去玩儿呢——怎么这会儿用功起来了?”

    赵莺莺这话问的崔哑口无言,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果她长大了就会知道,有些东西即使不是那么喜欢,可是当别人要抢走的时候心里还是会非常不开心非常介意的。

    拉着崔了好一会儿的话,等到崔本回来之后赵莺莺就给他了这回事。

    “这一次是咱们的疏忽,忘记姐儿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懂事,却又有了一些想法。这时候忽略了她,她当然会多想会钻牛角尖...以后要注意一些。”赵莺莺一锤定音。

    到底赵莺莺和崔本在为人父母上并没有什么经验,对这种怀了儿一部分精力转移,该怎么应付大儿的事情也不了解。所以只能是两个人一起摸索着来。

    崔本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回家之后不忘记陪一会儿崔。赵莺莺也改变了方式,因为怀孕每日进行散步、活动身子的时候就带上她一起,还常常和她肚子里弟弟妹妹的事情。

    看着崔虽然别扭,却也恢复了往日活泼,还一日比一日对弟弟妹妹友好,崔本和赵莺莺放下心来。

    怀孕期间日子是很不好过的,崔本体谅怀孕前期容易孕吐,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房洗澡,把一身酒气洗的干干净净——怀孕妇女的感觉是很奇怪的,闻不得的味道也各有不同。比较麻烦的是赵莺莺根本闻不得酒气!

    为此家里还收拾出了一间专门的屋子,有的时候崔本出门应酬满身酒气而回,赵莺莺又已经睡下了的话。他就自觉地去睡那间屋子,不去折腾赵莺莺。

    更麻烦的是这一次赵莺莺比怀崔的时候反应大很多,很多东西都是吃了吐吐了吃,完全就是再看她是吃的快还是吐的快。于是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了,人却消瘦下来。白日穿着深秋的夹袄还不明显,等到晚间脱了外衣,崔本看的心惊。

    因为这个原因,崔本几乎对赵莺莺吃食上的要求有求必应。她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他不仅不会嫌麻烦,还会当成是天大的好事!家里有的就立刻端上来,家里没有的就匆匆忙忙出去买。拜崔本熟悉整个扬州的酒楼食肆所赐,就没有他找不来的好吃的。

    赵莺莺因为孕吐的关系没有什么反映,可是崔这个跟着饱口福的就不同了,立刻胖了一圈。好在姑娘年纪就是要胖一些才可爱,上门来的伯母婶婶舅妈姨妈摸头摸脸都不肯放开这个福娃娃了。

    这一日早上赵莺莺起的很早,崔本被推醒的时候还一脸懵。狠狠抹了一把脸之后才回过神来:“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看着窗外还不见一丝天光,赵莺莺为难道:“想吃油条,就是街口刘大爷家早食摊子上的油条。特别脆的油条尖...泡着甜豆浆一起吃。好想吃,想吃的不得了。”

    孕妇就是这样,有时候想吃一样东西根本没有道理可讲,那是一种猫抓心一样的感受。如果吃不到,有的人会心情不好,有的人则是委屈的不行,赵莺莺明显是属于后者。崔本的注视下她都快哭出来了。

    崔本什么都不,只抿了抿嘴,然后就开始起身穿衣。

    “你做什么?”赵莺莺有些抽噎地道。

    “你别急,我给你去买油条!”崔本头也不回出了门。

    这个时候街上偶尔有铺子里面活动的声音,应该是准备开门了,然而一路走来连一家下板的铺子都没有,这就可知有多早了。早食摊子算是开的最早的那种摊子,可是这时候也没有开起来。

    崔本没有办法,直接去了刘大爷家里。好在要做早食生意的人家起的格外早,这时候已经在煮鸡蛋包包子什么的了,到时候早食摊子一出去,这些都是要提前准备好的。

    见崔本过来,刘大爷一家没有不惊奇的。崔本不好意思却也只能请求道:“刘大爷给炸几根油条罢...我家媳妇这时候想吃油条想吃的很了,还就爱吃你家的油条,这会儿也是没有办法了。”

    油条都是要等上街摆开摊子后烧油炸的,这会儿开锅,多升一个炉子、提前烧油,另外还有一大堆的准备工作要提前做,真的麻烦死了。然而崔本出的起价钱,为了个油条能出刘大爷卖一早上油条的钱,这就千肯万肯了。

    最后赵莺莺当然吃上了想吃的油条,这件事也不知道经过什么人传扬出去了。有赵莺莺不过是怀孕,弄的好像谁家女人不会怀孕一样,精怪的过了。然而这只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葡萄酸而已,如果可以谁不愿意怀孕的时候能受到这样有求必应的照顾?

    所以更多的还是在崔本,有的崔本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现在才暴露了,原来也是一个想着儿子的,不然能这么金贵怀孕了的媳妇?也有崔本对赵莺莺实在是一心一意的,这些人更加熟悉崔本和赵莺莺一些,隐约知道崔本爱重赵莺莺爱重的不行。这番作为不在于孩子,而在于媳妇啊!

    听闻赵莺莺孕吐的厉害,王氏立刻赶来看女儿。见赵莺莺消瘦的很也很心疼,只不过依旧要板起脸来道:“你那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怀孕而已就作起来了?早食摊子没出来就要吃油条,还指定要吃哪一家的。怎么不能忍一忍,净给女婿出难题!”

    赵莺莺更委屈:“就觉得猫抓心一样地想吃,要怎么忍啊?”

    听到赵莺莺这么,王氏就忽然不话了。她忽然想起了她年轻时候怀着孩子的事情,当时她也有过特别想吃某样东西的时候,这种感觉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时家里困难,而赵吉在染坊里学徒已经够辛苦的了,于是万事她都只能忍着。

    看着笑颜如花的女儿,万氏忽然释然了——她的女儿是个有福气的,既然这辈子命中注定过这种日子,她只有高兴的,还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