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再让邢文蔷回忆这天的事情，她依然觉得是一场真实的噩梦，一场被历史封尘的噩梦。

    她跟杨辰是在阵阵呼喊，跟金马铁戈声中苏醒的。窗外还是乌沉沉的一片，不时有红光跟高头大马的影子闪烁在屋子里。他们神志还没有清醒，就先听到了不知是谁的惨叫

    杨辰神情一整，披上外套就要拉邢文蔷起来出门，却一时没有拉动。他低下头，只看到一双错愕惊慌的美目。关于八镇的结局，杨辰早先跟邢文蔷交代过，为的就是为这一天的到来有个准备。

    邢文蔷以为只是听个声就已经是她的极限，直到被杨辰拖出房间，亲眼看着杀伐成一片的人才知道原来亲身经历远远更为可怖。他们下楼的楼梯上还喷溅着温热的血液，脖子被砍开一半的少年睁大着眼睛不甘的瞪着他最后看到的世界，上还死死握着他的兵器。邢文蔷颤巍着抹过他的眼睛，将他双眸合上，这个少年他们认识，就住在他们楼下，上回还因为一两卤牛肉跟杨辰掰腕子。

    背影格外脆弱的女子蹲在尸体旁，提着剑的白衣人士当即把她当成了八镇一员，杀意肆意的剑封逼上她的脑袋。

    铛——

    一道拳气擦过剑尖，瞬间将半把宝剑弄折飞出，还一脸诧异的白衣转眼就被杨辰击飞，一头砸进对面的酒楼，挣扎半响直接见了阎王爷。

    “邢文蔷！别愣在那里危险！”杨辰皱眉声吼着，可女子充耳不闻。

    邢文蔷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被泪水弄的模糊的视线所到之处都是混乱成一团的人，跟趟在地上的尸体。这些尸体大多都是他们认识的，甚至可能白天的时候还跟他们过话。

    现在一切都付之一炬了。“杨辰，他们就想好好活着，有个可以赖以生存的地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轻声呢喃着，并不指望杨辰回应。这些人恶吗？他们杀了该死的人，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反倒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一味的来找他们的麻烦现在更是抹杀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杨辰一脚踹开一个又不长眼杀过来的人，抽空瞟了她一眼。他没有给出答案，也不认为邢文蔷需要他的答案。

    冲进八镇的人越来越多，仿佛能听见上千战鼓声，而八镇的几百人还在顽强的浴血支撑，没有一人退缩。天终于有了要亮的趋势，地平线开始有了泛白的迹象。

    邢文蔷扯开背上的包袱，抖落出不知何时闪起暗金光芒的无双棍。轻快的问着杨辰，“你如果我们死在这个幻境里，是不是很憋屈？”

    杨辰扬唇一笑，“所以跟着我，别死了。”他们还要完好无损的寄来圣地。

    两道骇人的劲气从人马最多的地方果断的杀出，硬生生破开了一条道路，就是那骑在马上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人下一刻不是被杨辰击下马就是被邢文蔷一棍锤飞。两人犹如从罗刹之地走出的鬼魅，疯狂掠夺着这些白衣青衣的命运。邢文蔷过去是害怕杀人的，她所有的战斗经验都取决在“点到为止”，可现在就是毫不留情的打死一个人她眼都不会眨一下了。

    “杨兄弟！文蔷妹子！”身重数刀半身都浸在血红中的大汉死死护着身后内伤没好还强行运功此刻已经昏迷过去的金媚儿。

    “大狗哥！”两人一震，从不远处直直破来。杨辰只是略微看了两人一眼就阴下脸，“不行，你们必须进行治疗，不然怕是撑不了多久！”大汉能有多少血可以这样流？

    “嘿嘿嘿，”莽汉傻乎乎的朝两人笑起来，新鲜的狰狞刀疤在他脸上拧着，“不用管我们，你们俩是好的，快去宗祠帮蝶姑！”

    “什么傻话！你们现在自顾不暇了知道吗！”邢文蔷很是不赞同。

    大汉神情肃藐，“金马铁戈马革裹尸本就是悍人最终归宿！我不想白头活在人间，杨兄弟，我最后拜托你们了！媚儿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大汉抬起满脸是血的脸，背朝杨辰邢文蔷，冲着杀来的人洒脱又不顾一切的大笑出身，“你们爷爷我身后是八镇的希望，想过去的从你爷爷我尸体上踏过去再！”

    杨辰抿下唇，郑重的点点头拉起还在劝解的邢文蔷双脚一惦朝宗祠跃去。

    往日清肃的宗祠此时火光冲天，杀开截挡在门口的人杨辰二人破门而入。

    里面到处都是尸体，血腥味跟烟火味纵横。远远他们便见那熟悉的紫色人儿半坐在宗祠中央，好像还抱着什么人。

    “蝶姑”杨辰呢喃着走上前，总算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师姐曾经告诫我，这世人当属痴情人最终不会有好下场，我一直是不信的。”头一回面容如此温和的女子垂着眼帘，双眸牢牢盯着枕在她腿上的男子。这是个和尚，长的眉清目秀，从五官上极为正气，此时已经没了生息。

    “蝶姑，赶紧跟我们出去吧，外面乱成一片了！”邢文蔷想上前拉拽她，被杨辰拦了下来，“杨辰你做什么！？”

    杨辰只是望着蝶姑，“不知前辈还有什么要交代给我们的？”

    女人释怀的微微笑起，“以后的八镇，就托付给你们了”

    “蝶姑！！”邢文蔷惊呼，这时她才发现，蝶姑腹部不知何时中了一刺，红色没了她整个腹腔，想来杨辰早就注意到了。

    蝶姑活不了了，她选择跟她这辈子的执念一起消亡。

    不知是谁在空中喃喃细语，“何必呢”“何必呢”杨辰跟邢文蔷还未做出反应，眼前的一切就成了被人打破的玻璃，碎裂成一片片跟泡沫一般浮空在虚无中。

    大梦初醒，黄粱一梦，最后也不过是一场虚幻。

    杨辰只觉得脚很是沉重，很是疲乏，好像有人在问他话。

    “你放下执念了吗？”

    他想开口，但嘴巴就像被不知名的物体粘合上了，开不了口。

    “你是谁？”他只能在心里问它。

    “我是你。”

    “我是你心底下的你。杨辰，你该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