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可乐 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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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什么样的货色都能混进这条街, 在这里,大家都长一个样。

    上一秒,你有可能凑巧和某某集团大总裁擦肩而过, 下一秒, 你身边就会冒出一个身负好几条人命的杀人犯。

    至于那天夜里的突然断电, 也没什么特别好稀罕的, 除了把一群混杂在劣质音响伴奏里面的山路十八弯活生生地变成了原地鬼哭狼嚎,唯一能快速想到的原因也莫过于那年久失修的老化电线终于和世界拜拜了。

    而这也太常见, 没多想。

    幸好扩音效果没了,不然真的会变成史上一大灾难现场。

    一时间,有装神弄鬼吓唬女生的混账子,也有四处跑,忙得焦头烂额的维修工人, 还有幸灾乐祸等着待会儿来电后去找老板赔偿娱乐精神损失费的事精儿。

    王大串一行人看起来已经喝高了,完全没去顾忌电和光的问题, 捏着话筒继续嚎叫,还大有“反正现在谁也看不见谁,那就更加放肆乱吼”的想法。

    完全是在火上浇油。

    钟从余此时此刻就坐在顾迟身边,周围黑下来的那一瞬间被迫做出了下意识动作和应急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居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了顾迟的手腕,掐得连自己的指尖都感觉到了疼痛。

    后背冒出了一大片冷汗,估计连衣服都给湿了个透彻,而周身却陷入了炎热之中——空调跟着被拔掉的总电闸一起告罄, 这里夏天特有的闷热无差别的渗透了进来。

    “放心, 现在拉着我就好,呃……还是稍微轻一点拉。”而等顾迟再次开口话的时候, 方才那副醉后傻乎乎的的样子居然荡然无存!

    搞什么?之前是装出来的吗?

    钟从余的喉咙一动,怕黑的本性还没来得及开始舒展,就被顾迟这突然变卦的态度给吃了一惊,吓得再也无法在意周围的其他东西。

    他头疼地皱起了眉头,眼皮开始不安地跳动,单凭这一句话,哪怕是脑袋火力全开也猜不到原因,唯恐这个傻逼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你们要干嘛?”

    问话间,钟从余还将身体往前靠了靠,果不其然,顾迟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

    第一次问的时候没有回答。

    于是钟从余把话放得更尖锐地了第二遍:“我警告你,不准在这个地方乱来!”

    “嘘——”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顾迟分明是跟个歪秧子一样地瘫在沙发上,可了这句话后,他的手慢慢反握住钟从余,指腹缓缓摩擦着后者的手背,身体上没有大的动作变化,远处马路上有一辆车经过,远光灯透过玻璃窗,在了顾迟的瞳孔里,反射出凌冽的光,竟然呈现出了一种“道貌岸然”的做派。

    顾迟飞快地道:“有件事儿要和你,你之前是不同意的,可现在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大家今天都来帮忙,我无论如何也要办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原来如此。

    反了他了!不要命了!

    到时候死了别在地狱叫冤!!!

    钟从余被这巨大的转折砸得措不及防,但关注点却莫名其妙地跑偏去了“大家都来帮忙”几个字上。

    意思就是,只剩下自己了吗?

    一丝热风在他的脖子上了个弯儿,驱散了包间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冷气和吓出来的冷汗,钟从余冷静了快十几年的大脑突然也跟着升了温,猛然之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顾迟其实不傻,他心里相当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挣的不过就是那一口气,需要的不是好言相劝,而是推自己的一把手。

    可那一口气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重要到如此孤注一掷,重要到需要连身家性命都搭进去吗?

    顾迟究竟是在钻顾建宇这起案子的牛角尖?给自己一个答案安心,还是连带了他们这一类人从落地开始便不断滋生的不甘和愤恨,一起投入了游走在见不得光的抗争之中吗?

    少年人一生一次特有的血性,大胆想象以及行动力将他推去了隐形战场的前线。

    钟从余没法在这个理由下还出拒绝的话。

    他既然想要让顾迟活得舒坦一些,认定了顾迟对于自己的特殊性,就会想方设法地去帮助他,而不是一个劲儿地踩压。他想要顾迟看清事实,变得强大起来,无人敢欺压,而不是接受事实,变得卑微起来,万人踩踏。

    因为“我想捧着你,而不是毁灭你”。

    就在这时候,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空,掩盖下周遭的一切嘈杂,变得尤为突出。

    更为重要的,这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来了!

    尖叫还没完全落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起来了前半年以来发生的两件凶杀案,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被害妄想症集体爆发,配合着与死亡二字极为吻合的黑暗,场面变得无比混乱,像是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做开胃菜。

    “该的我都告诉你了。”顾迟一挑眉毛,塞了一个东西在钟从余手里,“电筒给你,出门下楼,一楼右手边有个安全通道,很近,是侧门,可以直去人多的街上,很安全,我接下来要去办事儿了。”

    可没想到这货的手拉得太紧,顾迟稍微用力还没法拉出来。

    钟从余愣愣地盯着他。

    好子,居然还玩起了不放手这一套。

    顾迟弯了一下眼角,低声道:“我叫你来,本来是真的想叫你玩一会儿,一句对不起,我上次出手你一直很愧疚,很痛是不是,我还死撑着脸皮好几天没有给你作好吃的。结果你来晚了,我就只想看看你,和你几句话,现在话完了,好孩子该回去睡觉了。”

    “可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钟从余截断了话,还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无视周遭变化,尾音上扬,干脆破罐子破摔,“顾迟,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但你可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呀……”

    顾迟听得脸色一惊!

    “你什么!?”

    哐当——!

    最后一句话刚落,楼下窗户的玻璃就被一声敲破,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落地,从外面闯了进来,明显来者不善,此时此刻,也没法去纠结那些不着调的话了。

    楼下的恐慌更加高涨!

    顾迟强压疑惑,侧头往下撇了一眼,沉声道:“鱼饵上钩,行动。”

    紧接着,上一刻好像还伶仃大醉的王大串一行人,手脚突然变得麻利起来,他们像是已经彩排过无数次地开始行动起来,每一个人都有着清晰的任务安排和规划路线,整齐划一地各就各位!

    果然都是装的!

    钟从余不是废物脑,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是不知道顾迟接下来要干到什么程度,也将他们这次的行动计划猜目的出来一个大半了。

    ——既然某些人在暗中做事不能被明面端,那就把它抬到明面上去,处理事情他们不擅长,但捣蛋作死在场的各位都是高手。

    ——不去当砸破玻璃的棒球,而是作扔出棒球的那只手!

    只要闹大了,让警方有一个力点介入调查,旁敲侧击,还不怕不能收拾他们吗?

    漂亮!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在脑袋里理顺,他就毫无防备地被顾迟拧了起来,往旁一扔,摔进柔软的沙发内。眨眼间,钟从余方才坐着的窗边已经被一个利器砸开,和楼下一样,破裂声贯彻耳膜,碎片张牙舞爪,到处乱飞。

    三教九流之地,楼层的“脸皮”外有许多违章搭建,地主们将能赚钱的空间利用到了最大程度,因此爬个二楼不是难事。

    顾迟从一旁抓起一根板凳,手上的劲儿丝毫不减弱,眼里的寒光一闪,锁定目标,论起来就冲趴窗外的人头砸去,那人想必也是有所准备,不恋战,抬起右臂护住脑袋,顺势借力荡了出去,落在一个外部搭建的铁楼梯上,就地一滚,还能勉强接着黑暗跑走。

    但解决掉一个,又会有下一个来!

    另一边,门口闯进来三五人,一股臭烟味涌了进来,还有外面裹来的垃圾味,王大串一身肥膘不是虚的,高大的个子占足了优势,眼睛适应了暗光,逐渐也能在这里面看清人了,他伸手就抓住两个人的脑袋,薅着毛,手臂发力,往中间狠狠一压,额头相撞。

    砰!

    新鲜的满天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其他人也两两三三厮了起来。

    钟从余拧起脚边的一个空酒瓶,飞快地在心中算准角度力度方位和受伤程度,甚至还预估了一下这位乌漆麻黑仁兄待会儿要倒下的方位角度,然后用力一闷力下去。

    不愧是学神,实践和理论一样牛逼,果然没算错!

    顾迟隔空抽空给他鼓了个掌。

    侧身,手上的电筒对准下颚,照亮,吐舌头,翻白眼,又装鬼吓倒一个。

    ……是两个,后面那个被前面这个压得一动不动。

    和他们预料的一样,这些人个个面色蜡黄,只是看起来来势汹汹,实际上不经,偶尔有一两个身手好一点,却又力道不够,骨头都不够硬,轻轻一撞就咔嘣脆,还不如一群成天在外惹是生非的高中生暴躁起来厉害,多半是嗑过药的那种人。

    “楼下,去楼下!电话我了!兄弟们,再一会儿我们就撤!到时候来不及撤的记得嘤嘤嘤装无辜啊!我们可是未成年!”

    还能电话给谁?人民警察同志110呗!

    楼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基本上已经跑了一大半,至于剩下的一半,发现自己得过,也加入了混战。

    “安全通道”四个字在黑暗中闪着绿幽幽的光。

    顾迟一脚踹飞一个看上去就病恹恹的挡路毒鬼,后者毫无攻击力,软绵绵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还特别“好心”地帮忙滚出一条通道。

    一群大孩子出了热血,情绪高涨,刺激出来骨子里的凶悍,还有的会认为自己现在无人能及,可这一次,在视线的尽头,站着的却是一位双目赤红,拿着刀的男人。

    男人喘着粗气看着他们,四肢呈现出即将扑过来的趋势。

    一股真正的杀气无端蔓延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