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红酒 第一
“我爱你。”
“我爱你。”
“我会一直爱你。”
钟从余对这三个字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的深刻概念, 情到心口第一次萌芽,没有经验,便毫无遮掩地让它肆意流露, 恨不得把这句话纹在对方最显眼位置的肌肤上, 时时刻刻提醒着彼此, 绞进骨髓和心尖。
当然, 其中也少不了顾迟缺心眼似的挑逗。
那天晚上,在经历了刺激的逃命和强压的质问下, 本该是累得歪头躺尸,顾迟却被钟从余突如其来的告白加反应吓得神识清明,随后笑得差点趴下——顾迟其实早就发现自己对钟从余那不一般的感情了。
只不过,他没这货这般令人掉颚的冲劲儿。
顾迟在轻轻啄了钟从余的眉心,回应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后, 便无其他动作,他电线杆似的站在原地, 在特邀嘉宾位置目睹着班级神仙爸爸的所有傻动作。
顾迟靠在大门上,歪着脑袋笑道:“好了好了,你再蹦跶楼下那个肥婆就要上来敲门了。睡了吧,忙了一天, 明天还要上课。”
钟从余:“你就算睡了?”
顾迟没品出这句话中的所以然来:“是啊, 不然还能怎么?”
“……没什么。”钟从余心里五味陈杂,脑内对自己反复重复:“不急,慢慢来,别急着逼人, 时间还有这么长……”
他好不容易披荆斩棘, 排除千难万阻,甚至是离经叛道, 与主流背道而驰,才从淤泥之中挖出来、对上眼的宝贝,可不能因为被捧着的双手用力太重,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功亏一篑。
可有些心思还是可以包容一下吧。
这些心思自然是不会出口的,顾迟见他八方巍然不动,就又开口问了一句:“还有话?”
而间隔不到一秒,顾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门板与钟从余中间软下声来,模仿着眼前人话的语气,立马补充道:“我刚才是不是没有给你?我也爱你。”
钟从余的神经猛地跳动了一下,差点从皮肤组织呼吁而出:“那睡觉之前,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顾迟:“……啊?!”
钟从余:“你刚刚就亲了我的,我要还回来,不然不公平。”
“……啥?!”
感情的你大爷!脑袋里面装的糊浆狗/操玩意儿!不害臊吗!
钟从余僵着脸,表情认真无比,仿佛转个身就能去参加国家级辩论赛,给出最终一击:“亲嘴。”
顾迟眉峰一横:“你去死吧!”
钟从余自然是舍不得去死的,装一装死耍赖皮还差不多,他在顾迟这位教科书级别“言行不一”的默许下,以臭不要脸为辅,强行闯入,头次尝到了一点所谓谈恋爱的甜头,感觉身心附送着理智,全都化成了一摊温水。
钟从余:“这下死也心甘情愿了。”
顾迟:“……”
最后,他以被顾迟一脚踹屁股去睡觉的方式,乖乖滚了。
顾迟解决掉了今天最后一个麻烦,吐出一口长气,只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去厨房收拾了今天的残局,躺在钟从余身边放松全身肌肉,心中却想到了关于未来,关于今后的事情。
无端地,顾迟心中兀然生出“荒唐”二字。
他原以为会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跌跌撞撞一辈子的,却在某天突然就走了;他原以为是老老实实平凡度日的,却在眨眼之间干了一票大的;他原以为是一方霸主能别有作为的,却轰然陨落,变成了大流劳动人民;他原以为那些高不可攀的星星,却正在低头告诉自己:“我爱你。”
人世万千,瞬息无常。
可事到如今,再荒唐,再无法相信,难以意料的事,都一件件地发生在了身边,乱了他原本所有计划好的生活,有震惊,有悲伤,也有惊喜,顾迟已经没有精力去猜测揣摩了,选择来则安之,不躲藏,迎难而上。
“无论钟从余口中的‘爱’能坚持多久。”顾迟对自己道,“从现在开始,只要他还需要我,还肯赖着我,我就一直会腾个地儿给他。”
关于“杀人案”的这件事情也跟着画上了一个句号,顾迟不是警察,没去追究那么多,只是让自己心中有个澄澈的前因后果日子不被干扰。
有的东西发生了就发生了,哪怕是跳起脚来冲对方后脑勺甩一巴掌,并且成功将敌人去城墙上贴当壁纸,结果也就这样。
后来,大串妈托人找关系帮了个忙,塞了钱,是让顾迟和顾建宇见个面——父子俩分开的时候连句话也没上,有点可怜。
可就在顾迟怀着满腔期待与恐惧地问王大串自己该些什么的时候,顾建宇那边也有了回话。
简简单单地两个字:“不见。”
顾迟当场就火了:“妈了个逼的!他以为自己多牛逼多清高啊!老子在外面帮他两肋插刀!他还蹬鼻子上脸了!狗喂的脑袋!活该!”
王大串站在他身后,双手勾住他的肩膀,生怕这位能仗剑走天涯的侠士去踹公安局:“哎哟喂,迟子,咱们消消气啊,来来来先把你的大长腿放下,叔最近可能有些伤心,不急不急,我们晚点再来。”
顾迟:“我呸!谁稀罕谁来!”
王大串:“好好好,我稀罕,你到时候陪我来!”
顾迟:“王大串你的出息呢!?”
王大串两手一摊:“没出息,我最没出息,你听哪家姑娘过我有出息?”
硬拳头在了软肉上,再配合串哥那张占据了整个视线的大饼脸,饶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味真火也都扑灭了。
顾迟:“行吧,我是在给你面子。”
王大串哭笑不得:“我这面子也忒大了。”
钟从余就坐在院子外面等顾迟,他没去参合这些事情,怕自己碍事碍眼,给顾迟留了充足的空间,原以为会等上一个多时,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立马迎了上去:“怎么了?为什么脸这么红?”
顾迟摆摆手:“给老头子气的,麻烦了这么多人,折腾钱又折腾时间,结果倒好,他居然耍孩脾气不见人。”
钟从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生气,我们回家吃饭。”
完就把顾迟拉走,生怕慢了一秒就会妖魔鬼怪给叼走似的。
“……”
至于吗?王大串觉得这两人最近亲密得有些过火了,自己在想在顾迟心目中的地位,应该可以分类去陪他从出生入死夺取皇位,结果一朝选秀后便冷落后宫的嫔妃。
王大串:“呸!渣男!”
其实顾建宇并不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对顾迟。
做了半辈子的软磨嘴皮,哪怕是脑袋突然发热,这种情况也不可能持续太久,可错过了最佳的时期,后期弥补总是会不尽人意,如同回锅饭菜,肯定没法达到新鲜出炉那股味道了。
所以,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一句迟到的话,费力地穿过层层铁窗,时隔一个星期,才传到儿子耳朵里。
——“都是你的了,以后自己学会好好过日子。”
顾迟就这样被迫挑起了一个看不见的担子,心口带着五感顿时冷了下来,唯独脑袋闷得慌。
那些纨绔胡闹,伴随着时过境迁,都变成过去时了。
还未完全脱胎换骨,就得学着生存了。
与此同时,钟骏驰那边也有一些动作。
钟从余那天晚上是白齿红唇亲口给他过“你管不着我”这句话,连彻底决裂的心思都溢于言表,眼里完全没他这个父亲,他不好在当场发作,但也忍不下这口气,便去背地里搞动作——把每个月要按时的钱给停了。
然后放出一句狠话:“什么时候饿死了什么时候回来,爸可以假装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
对此,钟从余表示:“停得正合我意。”
顾迟暗暗想道:“完了,弹尽粮绝了,还不敢抗议。”
钟从余对顾迟:“我跟这个男人没瓜葛了,我以后只跟你有瓜葛。”
又是这种眼神,这货每次笃定一件事情死驴拽不回头的时候,都会做出这幅表情,眉头向下压,好看的双眼皮挤成一条平行线,下巴微微收紧,像只被欺负后回家委屈泪汪汪的崽。
还能怎么办?依他呗。
“行。”顾迟半笑半无奈地道,“以后我养你,我给你配五十位女仆,一百位保镖,要是某天在马路上碰见了你……,呃,我是钟骏驰,你就他,咱们人多不怕。”
钟从余翻了个白眼:“幼稚,没劲。”
顾迟心里“哈!”了一声,想到这子毛长齐了,居然学会反抗了,干脆将就着这个姿势一把扑过去,将人摁进沙发里,双手格外不安分地挠着他的痒痒肉,嘴上也不空闲:“你再我没劲儿试试?”
钟从余一身上下全是敏感点,从来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笑过,连连投降。
顾迟惊讶的发现,这位再修炼一下面部肌肉就能变成老冰山的同志,脸上居然有两个声声的大酒窝。
未免也过于好看了!
又是两周后。
钟从余本来就不算去走什么保送捷径,后来又得到了顾迟的点头,这下肯定是开一样拖拉机来都拖不走了。
消息一出,他就去办公室拒绝了老师——按着他的脾气应该是正面杠的,但被顾迟按头下了一句“私下处理”的命令,不敢违抗——以赵古董为首的一派老师十分不解,试图百般劝导,但由于这家伙实力足够,就算是上了考场,也能毫不费劲地越过分数线,最多不过是浪费一年的功夫。
反正,他们能炫耀就行。
王大串在高三下学期就没怎么正儿八经地上过课,自从上次曹巴克来了之后就提前进入了混吃等死状态,就算最后几天被钟从余圈了几个必考点,但钟大神也把话放得特别清楚:“本来有救,现在没了,这写东西只能让你不用实力证明今年高考考生有多少人。”
他赶鸭子上架似的收拾好准考证身份证,去了高考考场,但身边的任何人心里都跟个明镜一样清楚,没什么好期盼。
唯一点死不瞑目的,估计是大串妈。
这一年的夏天不像夏天,四五月份热死过人,六月份却能把厚外套从衣柜里面请出来,营造出神魂颠倒的状态。
然后……王大串不负众望地考砸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