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红酒 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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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有钱, 叫“哥曾经真的有过钱”。

    也有一种没钱,叫“俺现在真的穷得一清二白。”

    虽然谈不上纸醉迷金,但过惯了不用每天盯着卡里余额的日子,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强行塞进上一辈盘算过活的洪流中, 难免有些不适应。

    顾迟付钱的时候手都僵硬了片刻, 感觉平时还算看得过去的收银员姐姐凭空长出一副青面獠牙,像是要吃人, 他强行扯出无所谓的模样,提防着被跟屁虫钟从余发现,流水一般地完成了付款走人的动作。

    那一刻,他在心里想道:“这个东西是只出不进的,终究有完蛋的那一天, 麻烦。”

    回去的时候,钟从余追着他:“你走这么快干嘛?”

    顾迟:“便秘, 尿急!”

    钟从余:“现在?”

    顾迟往前狠狠迈了一步:“就现在!”

    他不仅觉得这是个麻烦,还是个大麻烦,钱这东西,虽然不是万能的, 但没了就万万不能, 更何况,顾建宇的事情俨然已经在他心里变成了的一道疤,割得太深太痛,经不起第二次了。

    他突然察觉, 自己和顾建宇还是有那么一两点像亲生父子的地方——都怕没钱。

    顾迟现在看见钟从余, 浑身上下就直哆嗦,脑袋里面冒出一个不敢出口的想法:“靠, 我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没有三四五六七也就算了,接下来该不会是要养不起人了吧。”

    什么相依为命的神仙二人组?

    这算是哪门子狗血???

    然而钟从余只感觉他心情不好,至于为什么不好,死板情商猜的是和王大串查成绩有关。

    不就是分差嘛,不是大事儿,钟从余赶上去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他一下道:“高三我帮你,你还不信我吗?”

    顾迟被撞笑了,把购物袋往手臂上一滑,腾出手来捏了一下钟从余的脸调侃:“信,我可信你了。”

    “……”

    钟从余总觉得顾迟这态度,要么是他脑子有病,要么是他把自己当孩哄了。

    钟从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给你真的,事,有我在,不担心。”

    “哎哟喂。”顾迟另外一只手不安分了许久,终于得逞地捏上了另外一边脸,“我哭了,我好感动,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有人故意装鬼,这事儿没法聊了!

    人过日子,要活着,且活得不浑浑噩噩并有仪式感,就需要一根支柱,盯着神经不松懈,无论是好的,坏的,爱的,恨的,都得有,随时随地随刻用去心心念念着,用它撑住自己最艰难的那些行程,一步一个脚印走稳,如果脑袋瓜动摇了,就拿出来看看,骂骂,实在不行也成。

    方能度过那艰难的岁月。

    但这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端着茶杯不腰疼的纸上谈兵。

    不持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大道理谁都懂,也谁都能吐一大片,但落到实处,往往最能击败人。

    顾迟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在思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如果只是自己,凑合着混,东一顿西一餐地颠簸,饥饿饱腹随意,甚至是卷着铺盖被子去大桥下蹲着都行,无所谓,反正将就后也会成了习惯。

    但他现在身边有个钟从余,让顾迟不敢这样掩耳盗铃地混沌。

    这位白白净净的、估计养了以后有大用的、天上掉下来便宜自己的宝藏男朋友,不能苛待……

    顾迟头一次做出如此伟大的决定——饿死我也不能饿死他!

    “水都流出来了。”钟从余在客厅地沙发上看了他快有五分钟了,结果这货浑然不知,还不知道那木鱼脑袋连在出神入定地想些什么鬼东西。

    他走到顾迟身后,伸手关了水龙头,顺势一抱:“别动,你下午就开始不对劲了,在想些什么?烦心事?我要听。”

    继上次把话开后,钟从余那狼尾巴也不继续遮掩了,最近黏人继续越发厉害,还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了察言观色——当然,他只察顾迟言观顾迟色——格外地不好忽悠。

    顾迟擦了擦手,流氓性子不收敛:“啊,我好烦,我在想你能爱我到什么时候。”

    钟从余:“……”

    顾迟:“我还在想,咱们俩这样偷偷摸摸的,真刺激!”

    钟从余干脆一伸手擒住他的下颚,挑衅地捏了捏。

    顾迟双手举过头顶投降:“我错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迟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窗里,转过身来笑道:“我实话吧,余儿,一个很操/蛋的话题,你听了别觉得无语,我们俩好像要没钱了,你爸冻了你的卡,我爸……不提他,真够惨的,没有更惨的了。”

    他这个人只要不捣蛋,不作死,规规矩矩地收拾出一副人模狗样,笑起来其实还挺阳光boy的。

    “咱俩现在的余额过不完高三,今天我去超市看,连那烂叶子都涨价了,坑人啊!”顾迟继续,结果越越语无伦次,“而且你还在长身体,接下来的这一年格外重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让我想想……”

    钟从余听到“没有钱了”这四个字的时候也明显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脑袋接受了上一部分消息,没有了下一部分,破天荒似的把错往自己身上揽,问道:“简单点,是不是我妨碍你了?”

    顾迟:“哎你……”

    他被口水呛了一下,剩下的话都在肚子里变成了咳嗽,像是要把肺给吐出来。

    钟从余还保持着那个拿捏住顾迟脸颊的动作,话里平白无故地掺杂了火:“你要是烦我了,早点,别让我自作多情!”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对了,你烦不代表我要滚蛋!”

    顾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我什么时候烦你了?”

    钟从余自顾自地脑补戏,话里发狠:“我不仅不滚蛋,我还要继续缠着你!”

    “你缠!”顾迟干脆拧着他的胸口靠近自己,“来,我就立在这儿的,躺着也行,你随意缠,沙发还是床?地板也成,什么姿势都可以!”

    钟从余:“……”

    果然有文化的比不过没文化的。

    顾迟见他脾气消了一下下去,趁热铁,一张还没来得及洗的湿抹布扔在他胸口,发出“啪嗒”一声:“我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了?谈恋爱谈傻了吗?我不要傻子!”

    钟从余眉头一紧,看着自己的衣服被弄上污渍,却又没命令不敢动。

    “去洗澡。”顾迟终于发号施令,“洗干净点。”

    钟从余赶紧一遛弯地跑了。

    钟从余总觉得顾迟最后生气了,接下来的两三个时都不安分,不断地进行“自我反省”,临近睡前,算主动认错——他等顾迟睡着了,抱着枕头和钻进顾迟的被窝。

    “我操!”顾迟被这子的体表温度给烫醒了,心惊肉跳之余还有些低血糖,“我操,吓死爹,你出个声啊。”

    钟从余老老实实地出了个声:“我要一起睡。”

    顾迟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内部呈现的文字基本上是以“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开头,完全靠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床里面挤了挤,腾出一个可供一人侧身躺下的位置。

    钟从余不嫌弃,放下枕头就扑过去,四肢如约地缠绕上,感觉他的身体冰冰凉凉的,夏天抱起来特别舒服,想蹭。

    顾迟感觉自己一觉醒来全身酸痛——都是给这条死鱼压的!

    看着瘦瘦高高的,体重居然特有分量!

    接下来的这几天,他都没有逃脱“魔爪”。

    好在钟从余睡着了后比较安分,能随意折腾,更没有梦话呼噜的习惯。

    如果连能稍微肉嘟嘟有点,就更可爱了啊……

    顾迟就这样一边想着怎么捞钱,一边把生活的进度条拉去了期末。

    意外地,好吧,也算是情理之中,顾迟这次考试得成绩不错,至少比王大串那高考成绩顺眼多了,就连钟从余也点了点头,用眼神表示表扬。

    易七二表示:“你俩不是吵架吗?什么时候好上了?”

    顾迟一挑眉:“对,好上了!”

    易七二:“什么?消息有些劲爆啊,我可是腐的,你们要负责,告诉我,是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猜。”

    蹭回家一条路上没人的时候,顾迟得意,一胳膊把钟从余推到墙上抵住道:“余儿,你男朋友我厉不厉害?”

    钟从余没理这位自大狂。

    顾迟:“以后跟着哥,以后有你好吃好喝的!”

    钟从余:“臭不要脸。”

    顾迟:“对,我就是臭不要脸,现在,臭不要脸顾迟同志要向超级要脸钟从余同志句话,只讲一遍,听好了啊,别过得担惊受怕的,咱们好好的,日子才会好好的,懂不?”

    “以后你努力学习,我挣钱养家。”

    钟从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声骂了一句就挣脱开走了:“白痴。”

    “哟,还学会骂人了吗?骂我吗?”顾迟笑着追上去,“来,再骂一句听听,我没听过,过个瘾。”

    钟从余:“滚!”

    假期开始后,顾迟便抄起手来准备找一份暑假工,学校的补习被他翘了,两个月的时间,好歹也有几千,不要白不要。

    钟从余本来不同意他这样干,顾迟继续使出软磨的方式,两三吃甜言蜜语下肚,再附送一句:“老师不算数,我有你就够了,我只想听你的。”

    铁骨铮铮钟从余,自己的观念没有坚持到十分钟,就妥协了。

    顾迟喜出望外,恨不得立马跑去大街上应聘,可汗流浃背地跑了一整天,居然发现没地方能去。

    别人给的拒绝理由有两个。

    第一,不招未成年,哪怕是只差一天都不行。

    第二,学历不够,能力不够,资历不够。

    如果是上面那条还有余地,下面那条下的就是断头台了。

    顾迟不敢把这结果带回去给钟从余,想借酒浇愁,又感觉那玩意儿太贵,于是折了个半,买了根老冰棍坐在楼下的长条椅子上啃。

    大串妈提货的时候发现了他,上前招呼:“顾,期末成绩不错啊!”

    顾迟提着嘴笑了笑:“只是和原来比不错。”

    况且,原来那不叫分,叫剥削层次的老师们赐予他们这类广大人民的一点辛苦数字。

    大串妈抗起一箱新进购的空心菜,看东西看着重,竟然还有力气来比个大拇指:“不错啦,高三继续努力!”

    不愧是旧巷子的一方霸主,牛逼!

    “哎……”

    就在这时候,身旁传来一声叹息。

    顾迟发现自己左手边还坐着一位皮厚肉糙,看上去就是经历岁月蹉跎的男人,比老爸年纪一点,算的上个大哥哥。

    顾迟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上前搭讪:“这位哥,我最近已经够衰了,你又来叹啥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