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
杂七杂八的番外合集
1.(多年后的一个日常)
梅雨季节。
软绵绵的天气让人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连云都是灰蒙蒙的,带着整个世界的格调都跟着暗了下来。
顾迟感觉自己最近有点欲醉欲仙的状态,时不时地晚上通宵游戏追, 白天就是与被子的无限缠绵, 再加上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与外界信息的一切沟通, 昼夜就能合情合理地不分了。
然后, 手机响了。
但是手机丢在了书桌上。
如果要爬起来接电话,顾迟首先得把自己的腰从被子卷里弄出来, 头从枕头底下拔出来,然后勾下身子去床底找拖鞋,再顶着一头鸡窝,行走到距离自己接近三米的屋门边。
中间还有一张的电脑椅立着。
这样一圈想下来,顾迟翻了个身, 再拿起身边的另一个枕头抱在怀里,把自己卷缩成一团, 果断放弃“长征”。
等等……
等等!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顾迟猛地睁开眼睛,思考这张电脑椅为什么会出现在路中间。
钟从余有强迫症,不把东西收拾好就会睡不着, 由这一点可以证明出这家伙昨晚没有在家里过夜, 他不在家里过夜的原因只会是医院的工作安排!
今天几号来着?13,对,余儿每个周六晚上都会值夜班,然后休息一整天, 现在的时间点就是他下班回家的时候!
手机响了一次就再也没拨进来了, 可以判断出不是王大串那只催命鬼,所以……
“卧槽!”顾迟一个激灵扑腾起来, 几乎是连跳带蹦地瞬移过去,连和电脑椅面对面撞上都不介意了,急忙解锁界面,把电话拨了回去。
“喂?”听筒内钟从余平稳的声音传来,“醒了?”
顾迟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四十了,不太好意思没睡醒。
“出神了,看来没醒。”钟从余轻笑道。
每次都是这样,钟从余不会放过顾迟的每一个细节,从日常生活中抽茧剥丝出来,稍微动脑便能推测到位,堪称了如指掌,随意的眼神都能知道他要干嘛。
顾迟干脆破罐子破摔,扶好电脑椅往上一坐,尾音上挑:“对啊,你都知道了还问,就是你的电话把我吵醒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吧,钟医生,该怎么赔偿损失?”
顾迟内心窃喜,总算搬回一局来,等着看对方的好戏。
钟从余先是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停顿两三秒后:“我想想,房子,车子,存款,工资,分红……都是你的。”
顾迟溜达去厨房接水喝,声音嗡嗡的:“嗯嗯嗯,对对对。”
“但可惜啊,你是我的。”钟从余突然把声音压低沉下来,“顾老板,赶紧收拾收拾,我开车回来接你,上个月好给你看一个新门市的,今天下午就劳烦你跑跑腿了。”
“噗——!”
顾迟差点被水呛死,大跌眼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你,你什么?”
这是他会的话吗?
完了完了,这个年代被妖怪附体了报警有用吗?
“出门,下楼。”钟从余一秒变回正经,“早饭就给你带了杯豆浆,凑合吧,待会儿直接吃午饭,挂了。”
“好嘞!”顾迟终于松了口气,准备转身去衣柜里找衣服。
重新在一起的第二年六月中旬,顾迟算了算门市的账户,决定把店搬去商业街的最中心地带,扩大营业,离家近,离医院也近,可以让钟从余午休的时候跑过来吃午饭——这人口味挑,并且有许多毛病习惯,宁愿蹲在办公室泡方便面也不去食堂吃大锅饭。
王大串也同意,他觉得一来发展前景会更好,能更加跟着主流走,二来能让楚婷婷吃喝玩乐逛街更方便。
两人一拍即合,立马开始着手准备。
顾迟突然想起前几天在马路对面的服装店里买了一件衬衫,老贵老贵了,是市场标准价后多了个0吧,但确实好看,特显腰段和大长腿,线条流畅的一逼,有对象的人嘛,得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
虽然这形象总是阴晴不定。
“就你了。”顾迟取下来抖了抖,“走,跟我一起去撩余儿。”
刚完这句话,楼下的客厅突然传来一声剧烈地玻璃碎地声。
紧接着就是第二声。
第三声。
砰砰砰咚!
一团白色的身影飞驰而过。
是那个猫大爷!
猫大爷无论是神色还是动作都和钟从余如出一辙,是顾迟一年多以前为了臭不要脸地强行入侵对象领地请来的的僚机,它大多盘踞在楼下,复式性的房子,底层大多都是客厅饭厅厨房厕所阳台一类的组合,因此也是杂货堆得最多的地方,可能只需要用大尾巴扫一扫,就能酿成史诗级拆家灾难。
现在僚机已经没有用了,惨遭嫌弃。
“猫,大,爷!!!”
虽嫌弃,但是丝毫不妨碍这位主子的继续翻天覆地,顾迟刚挤着拖鞋跑下楼,就看见带毛的四角动物立在一堆玻璃渣中间。
壮烈牺牲的是前几天才到买回来的茶具。
“心玻璃渣!别动!”顾迟在背后的突然一声吼吓得它猫炸了。
猫大爷嘴里“嘶嘶嘶”个不停,把爪子往后撵,反感却不是顾迟,而是脚边这一堆来历不明碎渣子,果真站在原地没动。
既倔,又怂。
“……”
顾迟一脚踏进去把落难的主子捞出危险区,一边捞一边骂:“你有本事摔有本事就自己收拾啊,给惯的!该!跟你爸一个德行!瞪我干嘛?不服赔钱啊!咱们把进口猫粮换开水煮白饭行吗?!”
“喵!!!”
抗议!
“你这子,长德行了是吧!?”顾迟把他丢在地上,眉头一皱,“滚,边儿去,碍手碍脚,今天你爸爸不在,看我带会怎么收拾你。”
猫大爷似乎有点反抗的意图,站在楼梯口瞪眼观望了一番,但经过对比敌方和我方气势,以及撕逼后双方靠山的偏袒程度后,十分有眼神地选择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溜了。
顾迟翻了个白眼,不和四脚动物一般见识,转身去阳台拿扫帚。
可还没等把玻璃渣扫干净,楼上又发出一声清楚的——“砰!”
又来???!
顾迟来不及扔下手中的东西,直接拽着一起两三步跑上楼,然后便看见了这一幕刺激性场面——昨晚一边游戏一边喝的啤酒罐没来得及扔,猫大爷往上跳的时候不知道用哪只脚蹭着了,易拉罐咕噜噜地滚在一边,里面残留着的液体泼在刚拿出来的那件衬衫上。
对,就是那件老贵老贵的,但是穿着老好看的……
顾迟:“……”
手机,论老猫的花样吃法。
一分钟后,楼上传出人和猫撕心裂肺的闹声,若不是楼房的隔音效果好,估计邻居会被吓得拨人民警察快线号码。
顾迟没有这只畜生灵活,桌凳腿间磕磕盼盼总是抓不到,嘴里骂骂咧咧,气得头顶冒烟,但畜生也干不过大块头人类,暂时没法脱险,战线越来越长,只守不攻,消磨时间。
“狗养的,你给我等着!晚点收拾你!”
眼瞅着钟从余就要回来了,顾迟懒得继续计较,随便抓了件外套套身上后再把残骸扫干净,就出门了。
此时此刻,钟从余正在核对一些中介发来的信息。
顾迟锁好门后往下瞄了一眼,刚好瞧见了他。
顾迟徒然微微愣了一下。
老样子,没变,和十年前还在当高中生的场景突然重叠了。
那时候顾迟是个名副其实的赖床鬼,他能十八时连轴转不喘气却不能做到早一分钟从被窝里爬出来,早上的状态通常是钟从余先起床,洗脸漱口收拾自己,再叫顾迟起床,然后溜达下去在早点摊钱排队买早餐,确保赖床鬼不会为了那一两分钟的瞌睡而虐待自己的胃。
每一次,顾迟只要在早餐堆积摊的喧嚣声稍微伸出脑袋望一眼,哪怕只望见了一个后脑勺,就能在这一片旧巷子中立马发现钟从余。
干净,精神,出众,书包随意地搭在肩膀上,连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周围总是散发着光,想让人去追赶,想让人不顾一切地去跟上他的脚步,陪着他一起进步。
他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属于高等层次的人。
他也是顾迟一眼看上去就忘不掉的人。
但现在很多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
钟从余还是那个钟从余,可他学会了停下自己的脚步,拉着想要拉的人一起行走。
顾迟也不再会害怕自己拖累他,成为那条杨康大道上的绊脚石。
“你……”钟从余看见顾迟朝自己蹦跶来,最后三步台阶甚至是一口气跳下来的,他下意识地张开手护了护人,再惊讶地补充前文,“怎么穿的这个?”
“哪个?”
顾迟走得急,没看清楚具体穿了什么衣服,被提醒后这才低头一看,看见一件蓝白色的外套。
“……卧槽!居然是这件!”
居然是高中的校服!
顾迟高中的时候个子在同龄男生中比较出众,原以为发展下去会成为呼吸高层空气的人,没想到毕业之后就几乎停止了生长,十年前的衣服,现在穿起来居然只是“有点短”。
才睡醒的头发没理出成年后人模狗样的姿态,右边脸上还挂着几根白毛,想也不想就知道是那只动物的杰作,出门跑得太急了,配合着压了好几年的狗干衣服“复古”得正好。
和高中时候不甘愿起床不想去上学的邋遢样如出一辙。
钟从余像是看呆了,脸上难得露出控制不住地惊讶。
他想,没错,就是这个人,总能在不经意之间击垮自己内心的大坝,让天生短缺的感情突然溢满,然后崩塌。
“……模样没变。”钟从余喃喃道。
“什么?”顾迟扯扯衣袖,他还在回味为什么自己18岁后就没长个这个话题中,没注意到钟从余眼里的变化,“家里那只猫闹的,随手一抓居然抓着这一件了,你等我上去换件。”
“不换了。”钟从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直接拉上车,“就这样走。”
顾迟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诶不是,乖乖,我要面子,奔三的人了,装嫩呢!”
钟从余锁好了车门。
顾迟提高了声音:“啊,你这是绑架啊!”
钟从余已经把车开了出去。
顾迟赶紧系好安全带:“妈呀!你真真真来真的啊?!”
钟从余一点头:“真的。”
他不喜欢那些整天安乐等死的居民,不喜欢那个充满着油辣恶臭的环境,但那里出了一个顾迟,全天下独一无二的顾迟,自己喜欢他的那股冲劲和不服输,是他让自己知道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钟从余却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退化了一般,过往的清苦酸甜都能了调和剂,凭空剩下一个念头——幸亏当时离家出走了,不然就不能遇上了。
幸好,这份勇敢被两人一起坚持了下来。
2.(钟从余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
“嗝儿……钟从余!现在就差你一个人了,快点!”
一位姓刘的年轻人拖着半醉的声音,在一片摇滚乐中扯着嗓门吼道,生怕声一点就不能被手机话筒收录。
“嗯,已经出门了,十五分钟后就能到。”钟从余在挂断电话前应了一声,锁好公寓的大门,转身在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
晚上八点的伦敦,依旧没有天黑。
来到国外的第三年,生活没有大的变化,每天都是上课图书馆做研究写论文,如果不是有专业书在一页又一页地留下折痕笔记,日子简直和复制没两样。
不必波折,不用烦恼,也不需要担心今后的生存。
仿佛却失去味道。
而这个即将要去参加的派对,算得上是钟从余身处他乡唯一的主动社交——一群华人学生自发组织,每学期都要举行的一次集体见面会,用来迎接新生,告别毕业生。在那里可以随意中文,聚在一起做一顿中餐,聊聊国内又发生了哪些事情。
再……扳着手指头数数什么时候能回去。
人都是这样,在自个儿“狗窝”里蹲着的时候呢,会羡慕外面的金山银海,觉得那个世界的空气呼吸起来都不一样,可等着真真正正地到了那块地,过了那股新鲜感,就该吵着闹着要回狗窝了。
十五分钟后。
一栋很普通的公寓前,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没有做过多搭理,任由它们任意生长,从落地窗望进去,屋子里的陈设却比较精致,设了几桌私宴,暖黄色的灯光,门口还有一副歪斜的红色横幅——字是他们自己写的。
“大神,你终于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共享作业呢!”姓刘的眼尖,在出租车停下的时候就瞄见了,赶紧提着一瓶啤酒来给钟从余开门,然后,目光突然落到了他的右手上,“哟!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火锅底料,还带了配菜!卧槽是真兄弟啊!”
让成天被沙拉炸鸡汉堡发的饥饿青年听到“火锅”二字,就像是让一群饿狼看见了肥硕的绵羊,“唰唰唰”地集体扑过来流哈喇子。
毛肚,肥牛,鸭肠,香菜肉丸,土豆粉……
连调料都有!
学霸在哪儿都是学霸,但国外的学霸没有国内吃香,大学的学霸也没有高中有威严,至于钟从余的“大神”位置依旧屹立不倒,主要在于每学期这些的食材。
钟从余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抬手把食材往桌子上一放,对着饿狼崽子们笑着了五个字:“还不快去做。”
“好!”“没问题!”“谢谢爸爸!!!”
一个二个比捡着钱还要跑得快。
席卷一空这个词果真名不虚传。
老刘比钟从余高一届,算得上学长,也是钟从余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华人,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要比其他人要亲近许多。
“又是无意间在橱柜里翻到再不心带来的?”刘调侃道,“学弟,你这借口不行。”
钟从余斜视了他一眼。
老刘的酒劲儿大,属于那种握着酒瓶子就不能闭嘴的人,见钟从余没发言反驳,就更加得意忘形:“哈哈哈,我早就看透你了,刀子嘴豆腐心,废了大功夫才弄来的东西分享出来居然不知道在群众面前邀功,这样下去是要吃亏的哦。”
嗞啦——
钟从余也开了一瓶酒,声音沉沉的:“你管不着。”
“再加上你这张臭嘴。”老刘撵着有些扎手的胡子,和他碰了个杯,“鉴定完毕,这几年你是凭本事单的!”
钟从余:“……”
钟从余的模样自然是不用了,属于当下女生最喜爱类型之一,不嚣张跋扈,也不是归于阴柔秀美的那种娘炮,和那些整天裹着汗水在球场上撒脚丫跑的弱智灵长生物也不一样,性格沉稳,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锋利的轮廓也会跟着收敛棱角,黑色瞳孔很亮。
可尽管如此,也没瞧见过有任何一位异性成功靠近过他。
胆子的不敢靠近,蹲在一个角落偷偷注视,胆子大的觉得他啃起来太硬,几天后便主动放弃。
老刘:“怎么?你两句还不服气了?有本事找一个啊,脸这东西,无论多帅都没用,要找着了才是实质。”
“咱们得难听点,谈个恋爱又不是结婚,腻了就分,而且你又不是姑娘家,又不亏,这异国他乡的,多少个夜晚是失眠睡不着的,不处个对象陪陪自己,独自熬,迟早要熬出病来,你不是直博吗?这闷日子还早着啊。”
钟从余一撩眼皮,话不客气:“你当选白菜吗?”
“……”老刘被他的形容给气得呛了一口酒,一边摇头一边起身,“行!成!是我多管闲事好了吧!钟从余,我告诉你,你就是把情趣这东西张去了屁股上,活该!我呸!”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转个步去厨房偷吃,又被一位新生的姑娘了出来,还笑嘻嘻地抹了糊了别人一脸的油。
正式开吃吃晚饭时候接近九点,外面没有半点天黑的意思。
“这个派对一点气氛都没有。”新生嘟嘴,“没有灯光香槟就算了,还得顶着太阳吃火锅,败兴。”
老刘赶紧给自己烫了一快毛肚,心中默念一二三:“没办法,这地方就这样,学妹,我毕业了,这顿饭吃了就走了,你自己慢慢混吧哈哈哈哈,你会越来越恶心炸鸡汉堡的,我上次还吃着过中药味,回去给我吐了满满一个马桶。”
学长专门恶心人,趁众人不注意又偷吃了肥牛。
“四年过着不算太久,但也足够消磨意志了。”老刘顿了顿,突然叹了一口气,“咱们这学校呢,其实大家也知道,不仅要家里有矿,还得脑袋够聪明,咱们这一类人吧,也没必要为了那么一两三分钱去挣那个牛逼文凭,都不差那东西,所以,大多数人是被家里压出来长长见识和镀金的。在此,我这四年来最大的感想呢,就是永远珍惜想要珍惜的人,永远敬畏你想要敬畏的感情。”
话音刚落,钟从余突然抬起头。
四周安静下来,但也有出头嘘人的:“老刘,你怎么这么矫情啊?!”
“你才矫情!”老刘瞪圆了一双牛眼,“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要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
“咳咳……”老刘继续唠叨,“言归正传,既然大家都觉得这个派对没有气氛,那我们干脆就不办传统party了,这都是洋鬼子折腾的东西,要不复个古,学习学习老祖宗们的围炉夜话,我替诸多姑娘开个八卦话题,问问在座女同志心中的理想型,钟从余,要不你先?”
钟从余莫名其妙地被点名,火气和火锅一起冒了个泡:“姓刘的,你是来找死吗?”
“我是为了广大少女懵动的情窦做出牺牲。”老刘抄着用了一半的卫生纸当话筒,伸到前者嘴边,“兄弟,交代吧,你的心到底是被哪位美人偷走了,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是一两天,三年了,老子不信你是性/冷淡。”
钟从余:“……”
这家伙铁定是故意的。
钟从余端坐在椅子上,好好的饭桌,居然被他凭空坐出了国际联盟会议特邀席的气场,神色淡淡的,不发一言。
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一些东西,又怎么可能两言三语就能给旁人理清楚呢?
老刘突然有些后背发毛。
气氛尴尬,有人想圆场:“干嘛让学霸先?这里还有好几个毕业生呢,老刘,你有本事有本事第一啊!”
有些东西着好听是开玩笑,到了痛处就是挖人心肺。
老刘这才反应过来:“我啊?哦,我喜欢长得好看身材火辣的……”
“我把他弄丢了”
“啊?!”
钟从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令众人咂舌,有个伙子还吓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现在痛得冒出生理眼泪,但依旧把注意力放到了那边:“蛇(谁)啊?”
这简直是爆炸性新闻!
钟从余拿起酒杯,轻轻地和老刘碰了个杯,玻璃制品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开口道:“我确实有喜欢的人,那人也确实不在身边,但没关系,这不妨碍我继续喜欢他,只要给我抓住就会,他就再也跑不了了……”
——只要我坚信那个永远就好了。
3(魏如鸿的事情)
魏如鸿在那个什么什么姨家的日子勉强不算难混。
但“不算难混”对于每个人的概念不一样,那些大城市里读书读傻的孩觉得每次考试拿第一后才叫不算难混,顾迟认为只要没人找他麻烦,想吃的时候能吃,想睡的时候能睡,想搂着人的时候能搂,这叫“不算难混”。
至于魏如鸿——他每天上课下课,住校,周末回家,返校之前找人拿一些能刚好卡着填肚子的生活费。
属于“死不了”的“不算难混”。
每年最难熬的日子是在寒暑假,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无所事事,待在所谓的家里也总觉得不对劲,自己是半中途插/进来的,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熟悉,被置身事外,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忙,很难顾及到他,更不会搞什么互动关心。
——工作和生活的奔波都已经够折磨人了,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一个残缺的包袱。
并且依照魏如鸿的性格,他没办法很快融入班集体之中。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待着,混着。
直到把日子持续到了初二。
某次期末结束后,老师发完能把人淹没的各系列告家长书,推卸完一切该推卸的假期安全责任,突然冒出一句话:“暑假志愿者,参加后可以评三好学生,有没有人想报名啊?”
底下一阵嘘声。
且不论这些志愿活动是扶老奶奶过马路还是替人民公园扫清洁,首先冲着“暑假”二字开头这个点,许多少男少女都败下阵来——他们拒绝不了空调和冰西瓜的诱惑。
更何况还要给别人当苦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师料想也是这个后果,马虎快速地把剩下的东西交代完,也没有多做登记的准备,直接收拾好讲台,夹着教案走了。
同学两两三三地散开,嘴里交谈的是结伴去哪个网红地点旅游,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个坐在角落的人自从刚刚听到消息后就瞪大了双眼。
“每天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连续半个月……”魏如鸿喃喃道。
这岂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这样不用每天待在房间里发呆,也不用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至少在举动方便是自由的,不用担惊受怕成为妨碍。
他想去。
“你要去?”
老师有些大跌眼镜,重复问道:“等等,你是你要去志愿者活动?其实这东西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之所以会被举办出来就是为了给那些马上中考的人……”
“我,我要去。”
魏如鸿,此人乍一看上去外表有些窝囊,因为时候出过车祸的原因,至今话的时候舌头上都残留着当年留下的阴影,总是缕不顺溜,但那性子上的固执却不像是一个妈生出来的,也不知是得到了谁的启发,倔得要命。
“老,老师,我要去。”魏如鸿又了一遍。
老师有些意外:“可以倒是可以,但同年级的人只有你报名,你坚持要去的话,只能跟着那群毕业生一起组队,还要去吗?确定吗?”
魏如鸿立马点头,开心得笑出声来。
那时候,他接触过最恶劣的冤屈也莫过于被太妹指着鼻子你亲了我一口,你摸/我屁股。就算动起真格来,还有一个叫顾迟的大哥替他保驾护航,怕归怕,慌张归慌张,至少拳头落不到他的头上,只要腿跑得快就可以了。
那时候,顶着“年纪”“不懂事”“孩之间的胡闹”,很多东西都能一笑了之。
多年后的今天。
顾迟和钟从余并肩站在魏如鸿的高中毕业成人礼上。
转眼他已经18岁了。
成人礼有个环节,告诉父母自己时候干得最蠢的一件事,但规矩由人定,实行与否也和人有关,顾迟和钟从余对于“家长”这个身份八字不占一撇,临到跟前,也就这样敷衍过了。
结果等到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魏如鸿突然起了自己初二暑假去做志愿者的事儿。
“当时以为只要离开了那个地方,外面一切都会很好。”如今魏如鸿和话中那个缩头缩脑的子完全不一样,损起人来也兼顾了脑子和嘴皮子,就连自己的黑历史也不放过,“我也如愿地穿上了红褂,一头扎进劳动中,却没想到第一天便出了事。”
顾迟问:“什么事?”
魏如鸿冷笑一声:“碰瓷。”
魏如鸿至今都还记得,那天自己跟着六位初三的毕业生起了个大清早,再坐了一个多时的校车落脚到某个郊外的敬老院,院子很,被生长在中间的大树占据后,不仅没有衬托出绿意盎然的氛围,反而更是显得空间格外拥挤,放眼望去只有八旬老人和满眼戾气的中年护工。
他们的工作很简单——陪老人玩一天。
早熟的少年们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具体是哪儿不对又不出来,只得规规矩矩地登记好姓名后,便和老师们暂时告别。
“谁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没安好心,起初的几个时大家相安无事,午饭过后,便慢慢开始实施可笑的阴谋了。”魏如鸿,“我们七个人,没有任何人幸免,全都被这些烂泥的动作给恶心到了。”
钟从余抬头问道:“那他们得逞了?”
方才还气势咄咄逼人的魏如鸿突然陷入了回忆之中,湍急的意识海中波涛汹涌,那显然不是什么甜美的东西,眉头不自主地紧皱,目光通过此刻这双犀利的眸子,跳跃回了几年前还天真的年代。
中年护工牢牢地抓住年轻带队老师的胳膊,仿佛五根手指都能陷入皮肉中,她恶狠狠地指着站在角落处一字排开的少年们:“你就是老师吧,好,你来评评理,你们送过来的孩子,啊!我们还好吃好喝地给供着,叛逆期,大家都理解,不想相处就算了,怎么还老人呢?这是在读书的孩吗?!”
据这位护工,争执发生在午休的时候,敬老院的工人人员手上有事,腾不开时间,只得让学生和老人单独相处,没想到回来后就变天了。
已经送了几位老人去医院,剩下的瘫在床上唉声叹气,要多惨有多惨。
“大姐,这几位同学在学校的表现都十分优异,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好好话行吗,你先,先放开我。”
年轻老师被抓得生疼,甚至连生理性的眼泪都挤了出来,压抑着怒火,极力想要挣脱束缚:“把监控调来看看吧,你不能空口无据啊……”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护工更加嚣张跋扈了,嗓门能抖掉墙上的一层皮,“我们这个破地方可没你们那些大城市建设好,监控这种东西早就坏了,中午房间里就只有这些学生,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啊!怎么着吧,叫家长来赔钱啊!”
魏如鸿他们咬紧牙关,害怕得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
“老师……”
“不是我们……”
“我们没有人……”
“可不可以相信我们……”
尚未张开的声线在低声述着真相,可惜有更加强势的哀嚎覆盖了他们,老年人独特的嘶哑声在此刻格外可怕:“哎哟喂,这些孩,嫌弃我们老了,手脚不麻利了,两三句话不顺心便要动手人……我这脆骨头哦……”
其中有位胆大一点的毕业生鼓起着胆子怒吼:“你他妈凭什么是我们!明明是这些老东西自己突然倒在底下大叫!你们,你们简直……!”
话音没落,又有老人开始了。
“啊,我的腰好痛啊!我的腿也是,我刚刚碰着桌子角了!”
无法反驳。
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呢?谁也解释不清楚,初中生们也无法完全脱离干系,当时确实只有他们和老人们共处一室。
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把家长叫来赔钱,不然我们就要告到法/庭上去!”
敬老院的护工们还在咄咄逼人。
有的人开始怯弱了,提出干脆就给钱买个清净的建议。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人性的阴险和扭曲侵蚀着纯洁的神经,独立无援的是他们,而敌人的脸上渐渐流露出得胜的窃喜。
——钱。
钱这个东西,每当被直接提到嘴边的时候,都能达到一种降低档次的效果,从逻辑上来讲,明明是人们该弃之敝履的物品,可事实往往背道而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是深层还是表面,都和这个字脱不了干系!
而什么又是人性呢?
兔吃草,狼吃兔,人杀狼,所有的生物,都是以“利己”观念出发的行为动作,挣扎,为了更加好好的活着,弱者活该被碾压,强者之所谓强者,肯定也有他们的道理,一切都有因果来源。
还未完全窥见过世界的雏鸟们颤抖着。
疯子!
“你们该不会真的赔钱了吧。”顾迟有些惊讶,“那群人虽然把路堵了,但也不是完全走不通,更何况,你那个什么什么姨真的会给钱吗?”
魏如鸿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一点,回答道:“肯定没有。”
“那群人自己笨,后来老师找来了学校领导,领导用校车把叫死的老头老太婆们拉去大医院做检查,结果是压根皮都没蹭掉一块!可如果他们真的舍得折腾自己,认定了要玩一把大的,那便不好了……”
虽然可怕后续没有发生,但也俨然变成了一把刀子,捅进魏如鸿那颗全封闭的心。
那位护工抓着老师要钱的表情和语气一直停留了在了他的心里。
他和其他毕业生不一样,他没有后援家庭做支撑,一旦闹大,是不会有人为他的行为买单的。
别人欺负你,践踏你,伤害你,你没法反驳抗争,或许只是能力和时间的问题,可如果我们是在一昧地忍让和迁就,那不仅仅是愚蠢了。
你既是受害者,也是酿成这种局面的促使者。
而剥削的人,会因为在你们身上得到了快/感而变得更加狂妄,更加肆无忌惮,干完第一单,立马开始筹划这第二票。
他们会得到“滋长”。
周而复始。
束缚手脚的不是别人,只有自己。
忍气吞声不值得被怜悯。
“换做现在的话,我直接给他一耳光过去,先让他把臭嘴给我闭上。”魏如鸿,“至于后来赔钱的事情,慢慢处理就好。”
“哟,你子现在有钱了?”顾迟问道。
魏如鸿吃完了晚饭,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歪头一笑:“没钱,但是你们有钱啊,我什么时候要用自己的钱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