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而震动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一早，摄政王北曜正式召集群臣及各大家族代表在大殿议事。

    除了每月的例会外，这种规模的议事会议平时并不多见。

    会议上，不少家族代表发现了一个新面孔，就是那位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宫廷高级顾问冰离。这个冰离可不得了，杀死了三个元老家族的要员和一位旁系王族，还包括了那位洛家的继承人洛丹，听昨晚帝都的震动就是由于冰离从秘狱“传”的十三号监牢破困而出引发的。

    如今这个人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众人的面前，而且就站在摄政王的下首，还在军务大臣的上方，那种位置，绝非是等待判决的人所能站的。

    更出乎意料的是，摄政王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洛家的罪状。

    洛家继承人洛丹唆使狄家族的皮尔斯，烈斯丁和旁系王族米雅伏击宫廷高级顾问冰离，结果事败身死，纯属咎由自取。洛家族长洛特报仇心切之下，误听人言，诬陷冰离并假传摄政王命令，让谢斯将军逮捕冰离进入秘狱，甚至还私自闯入秘狱，企图杀害冰离，致使多名要犯逃出。

    宫廷高级顾问是皇室的贵宾，代表了王族的尊严，洛家所犯下的这些罪状情节十分恶劣，几乎无可饶恕，念在当年曾有大功于人界，所以法外开恩，惩罚如下：没收洛家一半财产，并剥夺元老家族的称号，处决“唆使”族长洛特犯错的几个长老，勒令洛特在家闭门思过一年。

    狄家族作为从犯，也被处以警告和高额的罚款。

    尽管元老家族派系大臣对此表示了反对，几个元老家族代表也提出了强烈的抗议甚至是愤然离席，但北曜一反常态地没有安抚或者妥协，而是态度相当坚决地维持“原判”，甚至隐隐表示，如果三个家族拒不执行这个处罚，那么将用武力强制实施。

    不少的大臣和家族代表都将目光落在了北曜下首那个不动声色的“冰离”身上，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摄政王殿下如此斩钉截铁地对元老家族动。不管怎么样，“冰离”眼下一定是极其受宠的红人，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盘算如何拉近和这位高级顾问的关系了。

    斐墨卿一声不吭地站在财政大臣古卡隆的旁边，没有看诸葛焱天，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地面。

    老古眼见已经无法阻止北曜的决定，眼珠一转，出列附议道：“洛家这次确实是犯下大过，相信这次事件之后，洛特族长会吸取教训，日后立下功勋，应该可以获得恩准重新回到元老家族的行列。”

    老古是几大元老家族支持上位的军务大臣，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代表大多数元老家族，这种法无疑等于舍弃了洛家，洛特浑身一震，一下子变得颓丧了下来，仿佛苍老了百岁一般。

    北曜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前他也不想和元老家族闹得太僵，等到真正掌握了黑色药剂后，再一步步打压也不迟。

    “只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出来。”老古看了一眼斐墨卿，“据我的情报，冰离大人在被谢斯将军带走之前，曾将一件‘礼物’交给了斐墨卿夫人，请她转交给摄政王殿下，作为‘解释’的依据，但是斐墨卿夫人却私自藏匿起来，并没有交给殿下，甚至连晋见殿下为冰离大人求情都没有。我个人对这件事情表示震惊，更为冰离大人感到遗憾。”

    北曜一直在为那瓶复活药剂的“浪费”而心疼，如今一听“礼物”两个字，心一动，眼露出点点寒意：“你确定有这种事？”

    “这件事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我还有一个人证，那就是当时冰离大人转交礼物时，在场的一个冰离大人。”

    老古看了看诸葛焱天，胸有成竹地道：“其实这件事，冰离大人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不仅如此，据我最新得到的情报，洛丹伏击冰离大人的原因，就是受到了斐墨卿夫人的挑拨。年轻气盛的洛丹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在妒忌之下，不顾一切地犯下了大错。起来，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这位曼陀罗夫人。既然洛家的罪责得不到赦免，那么斐墨卿更加罪不可恕！我请求殿下秉公处理，将真正的元凶斐墨卿斩首示众，以告慰死去的冤魂。”

    群臣闻言，顿时响起一阵私语声，如果老古的是真的，那么今天这朵帝都之花只怕是难逃香消玉殒的下场：既然洛家的事情没有寰转余地，那么斐墨卿同样不能得到宽恕，摄政王不可能反过来打自己的嘴巴。

    这么一朵千娇百媚的帝都之花，如果就此消殒确实可惜，但又不得不死。

    老古的意思很简单，元老家族断了洛家这条臂，那么也要让北曜这边去掉一条臂，况且这件事原本就是事实，“冰离”是最有力的证明人，这样也等于代表元老家族在向“冰离”示好。

    以眼前的情况来分析，“冰离”能够让北曜摄政王公然对元老家族下，肯定有超乎原本预计的巨大利益在当，看来之前确实是低估了对方，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设法争取到这个人，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和耐心。

    看着微笑的老古，北曜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无论“礼物”的事情是真是假，斐墨卿都是他麾下分量非常重的一个人物，不仅在政治、经济方面有相当的才能，而且还掌控着最优良的情报构，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折损，那么绝对是无比惨重的一个损失。

    关键是，先前处置洛家时已经把话得太满，现在要宽恕斐墨卿肯定难以服众，目前元老家族的影响力相当大，又牵涉到了“冰”以北曜和冰离的接触，这个人是很记仇的，对洛家的处置就是他合作的条件之一。

    当然，换做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对敌人心慈软。

    北曜深吸了一口气，道：“斐墨卿，你难道不想解释一下？”

    斐墨卿目光带着一种淡淡的沉寂，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北曜眼角扬了扬，目光掠过群臣的注视，咬牙正要宣布处置决定，只听诸葛焱天开口了：“殿下，关于这件事，似乎我这个‘受害人’应该出来几句。”

    北曜点了点头，诸葛焱天站了出来，摇了摇头：“首先要明的是，所谓的礼物，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老古胸有成竹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最惊讶的要算斐墨卿，虽然面色依然没有变化，但古井不波的碧眸终于泛起了波澜。

    “冰离”是第一当事人，他没有这回事，就肯定没有这回事，就算老古找来一百个死人做人证也没有用。北曜心头一宽，微微颔首。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出来，在我被囚禁在秘狱的日子里，这位军务大臣阁下曾来造访过我，那种威逼利诱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看着面色骤变的老古，诸葛焱天语气更冷了，“当时我没有答应他的条件，大人撂下狠话离开后不久，那位想要将我碎尸万段的洛特阁下就出现在了秘狱。大人，据我所知，洛丹刺杀我的真正原因是受到了你的唆使，因为我和斐墨卿姐走得太近，会成为你这位军务大臣政治上的绊脚石。而且，我还杀死了你布置在姐身旁的眼线，那个车夫贾德尔这些事，我需要你当着摄政王殿下和所有大人的面，给我一个解释！”

    老古大震，想不到“冰离”不仅罔顾才他代表元老家族的示好，反而狠狠地反咬了一口，将这盆脏水彻底泼在了他的身上。

    这番话真带假，环环相扣，合情合理，假的部分虽然很少，但足以让老古万劫不复。斐墨卿和诸葛焱天的亲密是众所周知的，作为政敌的他完全有这个动，再加上洛特和贾德尔的事件，他一时找不到反驳的措辞来。

    许多知道一点皮毛的大臣都信以为真，又是一阵窃语，想不到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竟然是一直贼喊捉贼的老古，不仅要阴谋杀死冰离，而且还想陷害斐墨卿！

    北曜心中大定，冷哼一声，语气透着严厉：“老古，你怎么解释？”

    老古的面色惨白：“殿下，如果是这样，刚才我怎么会主动提出斐墨卿”

    北曜打断了他毫无服力的解释，厉声问道：“你究竟有没有去过秘狱？”

    这件事可以很轻易地被查出来，老古只能咬牙承认：“是的，不过”

    “贾德尔是你的人？”

    “是的但我是被冤枉的！”

    北曜摇了摇头：“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我对你相当失望，老古。”

    “我记得大人刚才还过，可以用性命担保？”诸葛焱天不动声色地加了一句，等于在老古倒下的时候，又在对方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洛家的事已经成功挑起了元老家族和北曜的矛盾，但还不够，诸葛焱天需要再加一把火，况且斐墨卿是洛孤矢的姑母，更重要的是，她掌握着风影靴的下落，所以目前还不能死。

    既然刚才斐墨卿的“罪过”不可宽恕，那么道理同样适用于老古。

    不过北曜依然在犹豫，无论事情真相如何，老古始终是元老家族的代言人，与洛特有很大的不同，如果真要按照现在的尺度处置或者处死隆美尔，那么和元老家族的矛盾就会被产生连锁性的激发，虽然将来肯定这样，但目前来，确实是操之过急了点。

    但是，冰离却是最重要的合作者，没有之一，这件事委实让人难以决断。

    “那句话我可以还给你了，大人，那天来秘狱，是你一生最错误的决定。”诸葛焱天一副睚眦必报的模样，火上浇油地又了一句。

    老古此时是有口难辩，心涌起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北曜的身上，看他如何处置老古，元老家族的代表也不出声了，似乎某种无形的力量在诡异的气氛酝酿着。

    如果昨晚的震动是雷鸣，那么今天就是真正的暴风雨，如果这个处置不当的话，很可能还会引发成可怕洪灾。

    关键时刻，一直沉默寡言的斐墨卿终于主动开口了：“这件事，应该是大人一时糊涂，还请摄政王殿下从轻发落。”

    众人大为惊讶，包括诸葛焱天在内，没想到第一个为老古开口的竟然是一向的死敌斐墨卿，就在刚才，老古还阴谋要置她于死地，这应该是最好落井下石的时候。

    曼陀罗，什么时候变得没有毒了？

    北曜心中大赞斐墨卿顾全大局，这个优点正是他最欣赏这个下属的主要原因之一。有了这个台阶，北曜趁势宣布，免除老古的军务大臣以及一切职务，军务大臣由第二将军谢斯暂代，并对老古个人处于重罚，永不任用。至于新军务大臣的人选，等到下一次例会时，再由元老家族重新推举人选。

    免职和重罚可以给冰离、斐墨卿和群臣一个交代，时间由谢斯暂代是一个缓冲期，至于新的军务大臣位置，还是交给元老家族的人，也算是一个交代。只要等到和冰离成功合作、获得黑色药剂的唯一“代言权”后，那么再逐渐收回权力，替换上自己的人也不迟。

    果然，这个结局在元老家族的接受范畴，并没有再提出异议。

    暴风雨总算渐渐平息，波澜终归尘埃落定。

    这一次会议，“冰离”的大名响彻了整个帝都上层，各方势力都在重新考虑和计较这位能影响到帝都格局的新贵。

    虽然“冰离”对老古的发难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总的来还是让北曜满意的，在新军务大臣人选出来之前，是谢斯暂代，可以做很多对他有利的“章”了。

    而且“冰离”在宣布决定的时候，也给足了面子，没有再不依不饶。

    事实上，诸葛焱天挑拨北曜和元老家族矛盾的计划已经基本成功，之所以没有做的太过，是因为不想影响接下来最重要的“合作大计”。

    朝会解散，谢斯、斐墨卿等少数几个亲信被留了下来，安排了一些交接期间的事务。

    斐墨卿在走出皇宫之时，看到一个正在等待她的身影。

    是他。

    美丽的碧眸注视着这个男人由远及近，一股不清的感觉涌上心来，眼无明的冷意更甚了。

    “斐妮”

    “你应该叫我，斐墨卿夫人。”

    淡淡地回了一句，带着冰冷的疏远，仿佛路人一般，擦肩而过。

    微微仰头，她看到了天空的黯淡稀疏的乌云，那仿佛是，灰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