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烟雨曼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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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尘嚣尽去,心明气爽。萧雅四人仿佛进入了与世隔绝的仙境。

    “恭迎四位进入天道造化内院。”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语声淡泊祥和,洗净铅华,仿佛从浩瀚的虚空遥遥传来,在耳畔环绕不去。

    刹那间,一道光华万丈的红莲之桥从前方延伸出去,曲折盘旋而上,没入天际。萧雅、战池柔、白千寻的身影前后出现在桥上。

    “险峰挡道,大凶斩山而入,气势无双,然能斩断天地否?战掌门绕山而行,智者所为,只是绕来绕去,怕反倒偏离了原先要走的路。白千寻公子知难而退,难道不知局势不由人,退无可退地道理?沈先生视险峰为通途的豪气固然可嘉,但何尝不是盲目?而通途又怎见得不是另一种险峰?”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锋直指萧雅四人回答山门偈问时的弊漏,毫不留情地将了萧雅一行人一军。然而,尽管他言辞凌厉,语气却不愠不火,仿佛诚意探讨,使人生不出半点反感。

    沈尘漓微微一笑,天方圣境、妖界、风雅颂的正式交火,以别开生面地论道方式开始了。

    萧雅冷冷一哂,举首直视红莲之桥的另一头:“依首座长老所言,险峰挡道,何应?”

    “我也不知。或许世上本没有十全十美的答案。”对方悠悠叹息,滑头地避开了萧雅的反击。

    萧雅冷笑:“首座长老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么?”

    “即然不知,又怎能妄言,以鱼目混珠?“对方心平气和地应对萧雅。

    “无渊长老,快请四位贵宾入观涯台一叙。”

    无渊绰越的身姿出现在红莲桥上,款款而来,引萧雅一行人一路前行。

    桥尽头,八根雪白的参天云柱巍峨耸立,喷薄出白茫茫地云气,柱顶似要捅破苍穹,托起一座雄伟壮丽的青铜八角高台。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庞大的古鼎。

    步入高台,浩浩荡荡的云雾升腾起伏,犹如浪涛围住了孤岛。台角悬挂黄钟大吕,钟上雕刻着雄奇秀丽的山脉峰峦,随着悠长的钟声,山峰闪耀出千万条瑞气霞辉。高台周边浮动着无数繁复奇妙的符咒古文,色纹斑斓,如河流一般游淌不停。中央以绚丽的奇石异珠镶嵌出星辰日月,熠熠生辉。久了,星辰仿佛在隐隐转动,日月交替升落,气象万千,神妙无比。

    最特别的是,头顶上的天像是空中切割出独立地一块,呈浑圆的光斑,与四际天色泾渭分明。犹如一面硕大无比的明澈水镜,罩住了整座青铜高台。与此同时,萧雅生出微妙的气感应,仿佛在那面水镜内涌动着神秘而浩瀚地天地力量。

    战池柔、沈尘漓都察觉出了异样。凝望上空,久久出神,连白千寻也仰头多瞅了几眼。

    “天道造化院首座迪迦蓝恭迎诸位贵客,我不能于行,无法起身礼迎,还望见谅。”一人**。盘坐在日月星辰的环绕中,对萧雅一行人点头致意。

    直到话音入耳,萧雅才见此人。他的眼神纯净、质朴,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起伏。仿佛他原本是青铜台上的一颗星辰,璀璨流烁,是以无从察觉。如今突然蜕落了光芒,化为凡人现身。

    迪迦蓝头发微微卷曲,像婴儿细的绒毛。脸孔红润,身躯昂藏,饱满的肌肉透着古铜色地光泽。腰间系着一件洁白无瑕的麻衫,遮住了下身,腿至脚干枯。与青铜台接触的膝盖、腿弯闪耀着金属光泽,竟然铜化。与台面紧紧粘合成一体,无法挪动。

    沈尘漓瞠目结舌,天方圣境天道造化院首座长老,一个绝顶高。难道是一个站不起来的残废?

    萧雅、战池柔也楞了一下。后者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迪迦蓝,道:“迪迦长老无需名礼是我等打扰长老静修了。天道造化内气象万千,别有洞天,令人叹为观止。

    能一睹这法术圣地,别是耗费些气力闯三关,哪怕是倾尽一切,也是难得地殊荣。”话中隐隐带刺。

    迪迦蓝道:“自从昔日道法会,陆北冥道友连闯三关,进入天道造化内院之后,观涯台已多年不曾有贵客踏足了。今日见到各位,方知江山代有才人出,迪迦某心中不胜欢喜。”

    萧雅轻轻叹息:“可惜那一届道法会后,陆北冥便孤身周游天下,现在陆北冥完全不知所踪。

    迪迦蓝肃然道:“这是我最钦佩陆北冥道友的地方。当年他正值人生风光无限的顶峰。却选择了销声屠迹悄然隐忍。深谙道字直髓、须知强不能持久,日不能永升,进退有度才是天道至理。”

    沈尘漓心中暗忖,迪迦蓝这几句话里有话,矛头分明指向萧雅的野心,劝规她急流勇退,以免盛极而衰。

    萧雅反击道:“此言差矣。若是万事遵循天道,岂不受困其中,何来突破?何况一山更比一山高,对萧某而言,人生哪有什么顶峰呢?”

    迪迦蓝不以为忤,温言道:“大凶可曾见过不落山的太阳么?”

    萧雅放声大笑:“正因为不曾见过,所以要极力追寻。人定胜天,才显大丈夫本色。”

    “人定胜天,并不意味着破坏。“迪迦蓝叹道:“生长万物,并不据为己有;作遇万事,并不自恃其能;成就万物,也不自居其功。所谓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岂不闻先破后立?”萧雅眼中闪过一丝讥嘲之色:“天方圣境操控这里亿万年,也算是‘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迪迦蓝长老的这番妙理原来是对人不对己地。”

    迪迦蓝眉头微蹙,与萧雅四目相对。两人一言不发,久久沉默。

    霎时,萧雅整个人仿佛陡然消失了一下,复又出现。在消失的瞬间,沈尘漓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虽然渺若鸿毛,却令沈尘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突然置身于洪荒险泽,被无数暴戾凶恶的怪曾团团围困。

    白千寻轻呼一声,盯着萧雅,脸上露出惊愕地神色。

    与此同时,萧雅一袭红白交领襦裙猛地抖动了一下,四周仿佛凭空爆响了一记霹雳,令人气血翻涌,震耳欲聋。霹雷过处,一种蛮荒凶兽的戾气从萧雅的身上迸发出来。而迪迦蓝则嘴唇悆动,一个个金色符文从迪迦蓝嘴中迸了出来:唵。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萨婆诃,唵,修多喇,修多喇,修摩喇,修摩喇,娑婆诃。南无三满多。母驮喃。唵。度噜度噜。地尾娑婆诃。唵。識餓曩。三婆縛韉。

    金色符文围绕着萧雅,将萧雅身上凶戾气息洗去,在半空中炸开,犹如金色的烟火。

    短短一刹那,双方由论道辩驳,到气势突然正面碰撞,犹如天雷勾地火,触目惊心。两人几乎同时作势发力,又不约而同地停下。迪迦蓝身躯微微晃动,萧雅脸上闪过一抹红色。两人似乎平分秋色,谁也没赚到什么便宜。

    天道造化内院的长老们也感受到了异样,齐声吟唱:南无阿里雅佳纳萨嘎拉贝勒佳纳,尤哈拉佳雅达他嘎达雅阿拉哈帝桑呀桑布达雅纳摩萨噜哇达他嘎提呗阿

    千万座云窟霞洞内同时释放出气劲,宛如翻滚不休,滔滔不绝的云海,在观涯台四际动荡起伏。

    战池柔、沈尘漓微微色变,四下里惊人的气场实在恐怖。天道造化虽然人数远远少于妖界、风雅颂,但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精英高。沈尘漓心里拿定主意,不到生死相搏的绝境。决不能和天方圣境翻脸。

    许久,长老们吟唱才缓缓消退,余波犹在半空震荡。

    迪迦蓝低叹一声:“大凶被誉为当今钧天大陆帝体之下第一高,果然盛名无虚,我自愧不如。”

    萧雅淡淡地道:“长老何必过谦?刚才你我并未分出胜负。”

    迪迦蓝笑了笑:“不敢相瞒,我是借助观涯台孕育多年的天地灵气。才没有在大凶下吃了亏。大凶的修为如果不是被符文封住。早已快臻至帝体巅峰,天下除了钧天七帝,再无人能与尊驾争锋。”

    他破观涯台的优势,明言自己不如萧雅,坦陈地风范极易赢得人的好感。然而,话语里暗喻战池柔比起萧雅还是稍差一点,又有挑唆双方矛盾之嫌。沈尘漓暗想,这个首座长老不是迂腐的老学究。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大奸大恶之徒。

    “迪迦长老太客气了。阁下的法术奇玄异常,萧某也琢磨不透。真个较技地话,萧某没有必胜的把握。”得到天道造化院最高掌权者的金口赞誉,萧雅地神色不由缓和下来,迪迦蓝那样的身份出来的话,无疑坐实了萧雅帝体之下天下第一高的名头。

    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松,萧雅叹道:“可惜您起不来。否则若能与陆北冥一战,当是人生第二大快事。”

    迪迦蓝奇道:“大凶的第一大快事可否透露?”

    萧雅长叹一声:“便是修炼得道重返狼群咬死狼王报我瞎眼之仇,又花了五年时间,把青狼族全部咬死,成为一头真正的独狼,到这难得地唏嘘起来。

    迪迦蓝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大凶报仇便是,为何不下留情连累无辜之物种?”

    萧雅默然片刻,昂然道:“青狼族几乎被萧某屠戮一净,萧某只是无所谓的活着,此乃斩道。

    明白了,”迪迦蓝抚掌叹道,伸向参天云柱虚扬。一大团云絮冉冉飞起,随着迪迦蓝指轻抖,云絮凝聚成型,化作五只洁白如玉的高脚杯盏,飘向在座各人。

    萧雅接过杯盏一瞧,里面盛满了晶莹的甘露,盏口蒸汽氤氲。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使人尘器尽洗,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白千寻盯着迪迦蓝的一举一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迪迦蓝道:“此乃天方圣境的特产,云水露华,有补气归元地功效,诸位不妨一尝。”我还以为尊驾沉迷权势,心狠辣。呵呵,传言果然不可尽信。听大凶刚才言语,当知为人胸襟。这一杯,敬大凶,敬狐帝陛下。”

    众人举杯,萧雅饮而尽,杯盏内又顷刻溢满云水露华,再饮再满,奇妙无比。云水露华清冽甘甜,萧雅心中却生出一丝异样的苦涩,只好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