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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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公厅掌使的阁楼被正午的阳光填得满满的,江雪和褚嘉树路过窗口时,正瞧见屋里有个男人被阳光照着,趴在江雪的书案上,想来能够这般平静地坐在掌使位置上的男人,应该只有那位传中的江雪六省首富邵珂邵掌柜了。

    “大人,既然有客,那卑职先告退了。”

    江雪眼中渗出的宠爱都要亮瞎褚嘉树的眼睛了,她摆了摆手,“不妨事,进来吧。”

    这边人刚进门,那边趴在书案上的男人就抬起了头,似是刚刚闷了一觉,“怎么才回来?”

    “日不上三竿,你哪里会起来,我回来早了你会醒?”

    男人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将面前的本子合起来,“你先忙,我进里面去。”

    多年的相处邵珂早就知道江雪什么性子,有关正公厅的事情别听听,就是无意间流露出关心都会被她深刻教一番。

    谁让正公厅事事具系于社稷,不该听不该听,他懂的。

    褚嘉树从前很少见江雪这位传中的未婚夫,大多都是底下人茶余饭后碎的嘴,等真瞧见这二位,他忽然有点羡慕。

    江雪让他坐下还将茶递了过去,褚嘉树一时间受宠若惊,忙又站了起来。

    江雪将他按下,“你进正公厅有三年了?”

    “是大人。”

    “雁门可有手下?”

    “刚有。”

    “知道圣上为何要给正公厅三位掌使私下的调用侍卫吗?”

    褚嘉树不是很清楚,况且事涉圣上,哪里敢多言。

    江雪起身在书案边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两本册子,“圣上希望正公厅可以是悬于朝堂之上的一把剑,可以斩任何错了的人,摆正任何错了的路,所以他需要正公厅被权力分化。”她走到褚嘉树身边的椅子坐下,地上两本册子,“但是如今的圣上被这八年的战乱扰了心神,正公厅快要失去做这把剑的资格了。”

    褚嘉树不懂,他一双眼睛盯着江雪,半分不移。

    “圣上想把正公厅变成忠犬,他一个人的忠犬,你可懂?”

    见褚嘉树眉间的疑色渐深,江雪却不再了,她将手里的两本册子推到他跟前,“这是鹰门所有的部下,两个册子对照才会知道他们现在的位置,他们在经营一张情报网。这是本官留给你的。”

    “给我?”

    “准确,是留给下一位正公厅掌使的。”

    褚嘉树越来越听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现在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忠心?还是什么别的?

    “你只需要知道,往后的正公厅是走狗也好,是那把悬于朝堂之上的剑也好,都是需要你做主的事,与我,无关。”

    褚嘉树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不懂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是要告老还乡?

    也不老吧……

    “还有,我很欣赏你今日将皇盐案按下的做法,一日不清楚,一日不慌人心,你做得很对。”

    江雪交代之后就进里屋挎着包裹挽着邵珂走了出来,一副要私奔的样子。

    直走到门口褚嘉树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问道,“大人为何要走?”

    江雪停了下来,她合并了脚转过身,用一双澄澈的眼神在房间的每一处细细地描摹着轮廓,“因为我怕担责任,我从苏婉手中接过正公厅的时候,正公厅是为天下清白而生的,十年间我自问没有辜负任何人。可眼见着圣上对正公厅态度的转变,我不得不找一个顶替我,能比我做得好的人。而你很合适。”

    褚嘉树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嘲讽地道,“大人还不如这十年亏欠了这位公子,现在要还。”

    江雪不知可否地笑了下,然后挽着邵珂离开了正公厅,并且往后的余生中再未回头。

    忽然一下没了上司,褚嘉树有点不知所措,这皇盐案要报给谁,接下来又该做什么,这个江雪是不是故意整他!

    服了服了,且将这案子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下去,牵扯北夏要务之时再去找刑部问问,再不济去找傅伯伯也总是有门路的。

    拿上两本册子褚嘉树终是踏出了阁楼,很多年后,当褚嘉树站在人群中还英雄清白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江雪会走得决绝又满目不舍。

    ====

    往生军驻地的大帐中,徐泾和齐远正为了眼前炖盅里的鸡咸不咸争论着。

    可是争论,其实就是齐远一个人看徐泾的表情不爽,“你木着脸的意思就是咸喽,明明挺好的……”

    “齐副出事了,齐副齐副!”

    忽然帐外越来越近的声音让两个人直了腰板,徐泾熟练地从桌下抽出一块不大的桌布,直接盖住了炖盅。

    楼南天掀开门帘就闯了进来,黝黑的脸上竟能看出一点红,应是跑过来时被风刮的。

    “这帐帘子对你们这帮大老粗算是半点用都没有!还在那儿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齐远离开徐泾的旁边,坐到下面第一张椅子上,楼南天果然不去凑徐泾的热闹乖乖地跟齐远过来,“齐副出大事了”

    “我没出什么事,能不能捞干的!”我这还有只鸡呢没吃呢,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被齐远激得难受,楼南天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变得一点也不着急,“老子发现了北夏的皇盐。”

    一句话成功引起了齐远和徐泾两个人的注意,“你确定没错,是北夏的皇盐?”

    “你尝尝?”楼南天的表情虽然很欠揍,但是齐远觉得可以暂时原谅他,毕竟还是皇盐重要一些。

    不过居然有个人比他还快,捏起一点就送进了嘴。尝过后徐泾的脸色有些难看,“哪儿来的?”

    徐泾的形象终究是威严的,楼南天一下子就从椅子弹下来,“有一个京师的货商在卖,他自己约买家来,对方爽了约。”

    “你又劫道!”徐泾毫无征兆地揪起楼南天的衣领,眼睛里火都快烧出来了。

    齐远一看不对劲,正要拦,徐泾就已经将楼南天推进了椅子,“梁将军最厌山中劫道,从前在你身上的军棍都他娘的到棉花里了!”

    齐远上前劝,“现在重要的是皇盐的事,他虽然劫了道,但毕竟发现……”

    “毕竟什么?将军过,军纪不正,风气不正,即便是了胜仗也是一窝山匪!他劫道就是不对,军中若是再放纵下去岂不是让往生军成了草寇,那往后还怎么跟,跟将军交代!”

    齐远眉峰挑了挑满脸的无奈,难道军中只有他一个人如此怀念梁将军吗?谁又想将军就这么没了,可斯人已逝,难道要长长久久地停在原地吗?将军又不会到原地去找你!

    “徐泾,你够了,事分轻重缓急,若是因为你惩处他劫道耽误了军报,你什么罪名你自己知道!”

    徐泾或许是听进去了,楼南天自知现在不跑难道等着他惩处,瞬时间就窜出了军帐,将包皇盐留在了桌子上。

    “行了,你别恼我,咱俩快把东西拿给将军,这事可大可,谁知道是不是北夏还藏着猫腻。”

    “得了一次,就得了第二次,往生军还不怕他!”

    “你豪言壮志倒是痛快!”

    “实话!”

    “对对对,实话实话,啧啧啧……”

    “你啧什么!”

    “没没没……”

    两人出帐骑上马向京师方向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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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正公厅

    虾米端着一壶醒神茶和一碟糕点敲了敲褚嘉树的门,“大人。”

    “进来。”

    门开了吹进一阵风,单衣的褚嘉树了个喷嚏,虾米见状赶紧回身关了门,“大人回来之后一直就在这儿写东西,写的什么呀。”

    “正好,你看看,觉得有没有哪个地方我推理得不对。”

    虾米拿过书折,前面两个字“结案书”

    “大人这就结案了?”

    “张明牵扯的是另外一桩案子,酒馆杀人分尸,算是结了。岭南承认了自己杀蔡方,虽然张明还未承认,但咱们有物证,不怕他不认。”

    “照大人写的,岭南杀了人之后就跑了,而张明正巧出来找岭南,这一眼就看到了蔡方倒在地上,他把蔡方从酒馆的后面拖回到自己的后堂,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到天安酒馆他休息的那面墙是新砌的。”

    “对,他怕留下罪证,所以就把那间屋子后面的门给封上了。”

    “张明将蔡方拖进屋子然后用自己新买的铡刀……大人,咱们怎么知道那铡刀是张明的?”

    褚嘉树起身走到火炉边捣了捣炭火,“你想想,咱们进到天安酒馆之后有没有什么地方和案发现场不一样的。”

    “嗯……厨房?天安的厨房有很多堆积的柴火。”

    “对,天安能够把酒馆开到半夜,成为整条街最后一个关门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仅仅是个酒馆,还做菜。一个需要用柴火的地方别铡刀,就连一把斧头都没有,你觉得正常吗?而且,他的柴火大多是树枝,树干部位很少,最需要的不是斧头,是铡刀!”

    虾米一脸恍然大悟地挠了挠后脑,“要不我们怎么就不能坐少掌使这位子,我们哪有大人的脑子啊!”

    “徐祝当初这铡刀不是他家的时,我就有一些疑惑,为何他那么肯定,后来让老韩头做了比对,两个铡刀除了大一样外,材质、使用时长,完全不一样。好了,继续。”

    虾米拿起书折继续道,“张明用自己的铡刀将蔡方分尸,而后用油纸……大人,这油纸……”

    “我猜的,毕竟这一路上二楼,若是没有一个能够避免血流出去的东西包裹住尸首,一定会被人发现。这件事情还要你去找当晚在酒馆待过的人证实,事隔几日会有些难寻,你若……”

    “是大人!卑职一定尽职尽责,这就去!”

    “回来!看完再去。”

    虾米乖乖地又退了回来,“是,大人。”将书折再次翻过一页后,虾米沉默了,他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字,心里忽然不寒而栗。

    褚嘉树察觉到一直叨叨叨的人沉默,就知道他看到哪儿了。

    “那段原因是为了掩饰接下来要查的大案,怕草惊蛇,毕竟这奏折不知要过多少人的手才会呈给圣上,要心一些。”

    虾米摇了摇头,“大人,其实这原因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个张明看岭南被带走时候的表情可渗人了,简直就是个魔鬼!大人他是因为妒忌隔壁酒馆生意好就刻意将尸首放在隔壁,这样得以让他关店,这有何不对?卑职觉得,大人得挺有道理的。”

    “就没想过为何案发酒馆会有一条密道?没想过张明如何知道?没想过密道是用来做什么的,那张明又会不会是刻意让我们发现这条密道?你想得太少了!”

    虾米在一边听着,越听越心惊,一桩人命案明明是破了,怎么后续有这么多?“张明为何要刻意让我们发现密道?大人,这……不通。”

    褚嘉树从火炉边回到书案,“知道为何你可以在这么多人中成为第一个雁门的部下吗?你不是脑子最好的,不是最勤快的,不是最讨人欢心的,甚至是话最多的。”

    虾米挠挠头,一脸尴尬,虽然不知道这话题为何忽然转折,“大人……愿意?”

    褚嘉树实在没忍住,被虾米蠢笑,顿了一下,“因为你既没有讨好过掌使大人,也没有问过另外一位少掌使的去向,家中没有权势,出身足够干净,做雁门的副手,最合适。你笨,我聪明就行,你懒,会干活就行,只要我在一天,这雁门就是你了算。当然,你得听我的。”

    不知为何,虾米看着褚嘉树的双眼,有种渐渐渗进去的感觉,他愿意相信,愿意追随,因为除了褚嘉树,他毫无倚靠,有人愿意伸橄榄枝,他这么普通的人当然要紧紧地抓住。

    褚嘉树见他不话,继续道,“但你要记住,本掌使讨厌背叛,你若敢越雷池一步,你的命就不再是你的了。”

    虾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单膝跪地抱拳身前,“大人发话,定在所不惜。”

    “你听着,天安酒馆的事情没完,但是要放了张明。我会找人试试他功夫的深浅,你去搜集一切有关张明的事情,还有他接触过的人。我要的是所有。事关紧要,万不能被人知道,务必谨慎。”

    褚嘉树将虾米扶起来,虾米表示知道了,却并未马上离开。

    “还有想问的?”褚嘉树倒了杯茶水等他问,虾米虽然怕被笑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大人为何要把张明的床板卸下带回来?”

    “还记得两个酒馆之间的距离吗?两个床板出各有一处凸起一处凹槽,连在一起正好可以将尸首从这边滑向那面,晚上夜色深,谁也不会注意头顶的事情。从密道再走向陈尸的房间,刚刚好不用在酒馆露脸。最后他再找个时间将头绑上重物沉到水底,这就是全部分尸过程。”

    作者有话要:

    第一桩案子算是结了,后面皇盐案会很慢很慢地扒出来

    至于张明是好的一方还是坏的一方

    我就不,嘿嘿

    这章木有清哥和傅朔,嗯,下章就有了

    (嗯……你们觉得虾米和褚嘉树这俩组个cp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