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躁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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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熙一家是注定没办法好好过这个年的。

    大家都在准备过年的时候要重新找个房子很难,只能先搬回金清曼原来的家里。环境跟洋楼是没办法比的。

    有这个二层的洋楼, 剩下的开销不算大, 谢熙原本过得还算富足。现在让他再拿出钱买个洋楼,他是怎么也拿不出来的。

    “那些都是我的书!轻一些!”他一边十分文人气地指挥着雇来搬家的人, 一边看向停在一旁的黑色轿车。

    轿车外站了两个身姿挺拔高大的军人,目光如鹰隼般看着他们搬家。这两个兵是苏承律派来“帮忙”的。

    而车里……

    谢熙隔着车窗玻璃看着那个端坐着的女人, 愤恨不已。

    夏初霁察觉到谢熙的目光, 转头看向他,眼中平静,毫无波澜。

    他已经安逸、风光了四年了, 该结束了。

    搬完家后, 谢熙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谢公馆,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钥匙交了出来。

    谢熙一家走后, 其中一个兵问:“夏姐, 接下来去哪?”

    今天苏承律有事务要处理, 抽不开身,派了身边两个手下过来。

    这两个兵看上去年纪都不大, 但到底是军队出来的, 坐着和站着的时候都很挺拔,一身正气的样子看上去比苏承律讨喜多了。也不知道他这么不着调的纨绔子弟是怎么带出这么端正的手下的。

    夏初霁对他们很客气:“麻烦送我回旗袍店吧。”

    回到旗袍店, 夏初霁把钥匙交给紫藤保管,吃完午饭后便匆匆回留城了。

    另一边,苏公馆内。

    苏承律在书房中处理了一上午的公务和文件,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出来透口气。

    他站在书房外的走廊下, 舒展了一下身体。

    寒冬腊月,他穿的很少,一件军大衣是敞着的,里面一件灰绿色的军装衬衫。厚重严肃的军装掩不住他骨子里公子哥的腔调,但是因为他身材高大,无论是手臂、腿还是其他地方的线条都彰显着力量,这身军装又很适合他。照进院子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描摹着他五官的轮廓,他的短发在额前留下了有层次的阴影。

    刚好这时候派去陪夏初霁拿钥匙的两个兵回来复命了,他问:“怎么样?”低沉的语调懒洋洋的。

    “很顺利,夏姐已经拿到钥匙了。”

    苏承律点了点头:“她人呢?现在回旗袍店了?”

    “夏姐吃完午饭就要回留城了,这时候应该已经走了。”

    “走了?”还真是快,每回都是这么来去匆匆,生怕别人知道一样。

    苏承律皱了皱眉,心中突然有种不出的感觉,空空的,又像是有只猫爪子在挠。

    躁得很。

    夏初霁回到夏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夏显听她回来后,把她叫过去,似是对她这么晚回来有些不满,问:“怎么二十八才回来?”

    “外祖父的身体不好,我有些担心,就多留了两天。”

    这次要房子的事情没有登报弄得轰轰烈烈,大约是不会传到留城的,夏初霁也不算,免得她父亲又觉得她不安分守己了。

    这个理由还算合情合理,夏显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大年三十晚上,夏初霁的二叔一家来吃年夜饭。

    除此之外,顾丘也来了。

    顾丘的父母早就不在了。他成年之后就变得十分独立,跟苛待他的二叔一家断了来往。夏显看他一个人孤单,每年都要他来夏家过年。

    两家人加上顾丘和老太太,一共十个人,刚好一桌。

    吃完饭后,夏显和夏煜各自去汇朋友了,朱敏跟别的太太约了搓麻将,周锦要凑热闹也跟了过去。

    年轻一辈也各自去玩了。

    顾丘留下来跟夏初霁烤着火聊了会儿天。

    今夜虽是除夕,但是他们两人兴致都不高。

    顾丘是一个人清冷惯了,虽然夏显对他很好,但夏家却始终不是他的家。

    而夏初霁,已经许久没有过过一个好年了。这辈子前四年过年的时候,她都在不列颠。不列颠不过春节,只有几个留学生会聚在一起吃顿饺子,年味不是很重。而上辈子,自从被离婚回到家后,她几乎很少出自己的院子,再浓重的年味也到不了她的院子中。

    见夏初霁安静得有些淡漠的样子,顾丘很心疼,问:“新的一年你有什么算?”

    新的一年,夏初霁确实有自己的算。

    她把自己年前悄悄去了趟平城,把谢熙的洋楼拿来抵偿嫁妆的事告诉了他,然后:“我想离开留城。”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彻底让大家认清谢熙的真面目,让他不再风光,要查出上辈子她父亲突然死在北方的原因。

    她还要把自己在梵桥所学的施展出来。虽然她现在是宁河夜校的老师了,但是,还不够。

    留在留城她父亲眼皮子底下,到底有些束手束脚。

    顾丘眼中流露出惊讶:“比起四年前,现在离婚已经不是稀奇的事情了。你这样整日在深宅中,偶尔去夜校教书,确实埋没了你”

    随即,他又担忧地补充:“只怕义父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夏显是个传统又严肃的人。在传统的思想里,离婚的女人就不应该到处张扬、抛头露面。

    夏初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着急,:“等有合适的机会吧。”

    又聊了一会儿,顾丘就要回去了。

    夏初霁送他到大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同样送夏初云出门的夏初晴。

    “初晴,过年后你还去学校吗?”夏初云问。

    夏初晴被绑走的事情现在外面已经很少有人提了。

    但是这不代表见到她本人的时候别人不会想起。

    夏初晴现在对出门有些抗拒,更不要去学校了。“不想去了。我想在家看看书,然后想出去留学。我娘年后就会找个机会跟父亲。”

    “你要去留学?”夏初云有些惊讶地问。

    “夏初霁那样离过婚的人都能去不列颠留学,我为什么不能去?”夏初晴话音刚刚落下,就看到夏初霁和顾丘走了出来。

    她冷哼了一声,眼中带着憎恨和厌恶。

    夏初云倒是觉得有种背后人坏话被发现的感觉,有些尴尬。她看了看夏初霁,又看了看顾丘,对夏初晴:“我先走了。”

    送走顾丘后,夏初霁回到自己的院子抱着暖炉回想起刚刚听到的谈话。

    上辈子夏初晴也去留学了,却不是这个时候。

    以夏初晴现在的情况来,留学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去国外读几年书,镀层金回来后,记得原来事情的人就少了。

    她们想走跟她一样的路子。

    但是她不会让她们母女顺心的。

    除夕一过,就是民国十二年了。

    年初三这天中午,顾丘请夏初霁出来吃饭。

    洋人不过春节,所以过年期间西方人开的餐厅都没有停业,连带着留城本地的餐馆怕科院没了,也照常开张了。

    他们去了一家西餐厅。

    坐下来后没多久,夏初霁看见了一个熟人——沈颂。

    他穿着餐厅服务生的衣服。黑色的西装裤,白色的衬衫,衬得他很挺拔,五官清晰精致,可是那双眼睛里依旧带着阴沉。在众多服务生中,他是最特别的,因为他身上的气质一点都不像。

    夏初霁甚至觉得他把餐厅这身廉价的工作服穿出了清贵的感觉。

    敏锐地察觉到目光,沈颂朝这边看来。

    顾丘不知道沈颂和夏初霁是认识的,见到有服务生看向这里,就招了招手要点餐。

    随后,沈颂就拿着菜单过来了。

    “新年快乐。”夏初霁朝他笑了笑。

    沈颂看了她一眼,没有话。

    顾丘那双温润的眼睛里闪过惊讶,问:“你们认识?”

    “他是我在夜校的学生。”简单地介绍完后,夏初霁又对沈颂,“没想到你在这家餐厅工作。万柏呢?他今天没上班?”

    像是架不住她这样轻声细语又没完没了的询问,沈颂终于开口:“万柏今天去走亲戚了,我替他顶的班。”

    夏初霁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是个亡命之徒,一个人在留城,恐怕是不过年的。

    “你到底点不点餐?”

    夏初霁心中刚刚生出一点感慨就被沈颂不耐烦的声音断。她绷起脸:“点。”

    点完菜,等沈颂拿着菜单离开后,顾丘才笑了起来:“你这个学生倒是有些特别。”

    被学生落了面子,夏初霁脸上一红,:“他确实是个……问题学生。”

    要不是他帮过自己、要不是他是自己的学生,她真的懒得管这种亡命之徒,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我觉得他有些眼熟。”顾丘看着沈颂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夏初霁惊讶地问:“他才来留城没几个月,你见过?”

    顾丘想了想,半天没想起来什么,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特别,如果我见过应该能想起来,大概只是跟我见过的哪个人眉目有一点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沈颂特意换的,接下来上菜、服务的都是另一个服务生。

    吃完饭后,夏初霁就跟顾丘离开了。

    到了晚上,夏初霁又出了趟门。

    沈颂晚上下班从餐厅出来,就看到马路对面的站着个人,朝自己温婉地笑着。

    他那双阴郁的眼睛里出现了烦躁的情绪。

    怎么这么烦人?

    作者有话要:  苏承律:“要离开留城?来平城吧,我眼皮子低下,干什么都有我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