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查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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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子, 我要去上课了。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电话那头的苏承律像是猜到夏初霁会这么, 没有逼得很急:“好, 我到时候再给你。”

    他语调让她仿佛能看到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身上的军装穿得没个正形的样子。

    她提醒:“别去我家。”毕竟他这样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承律低低地笑了笑:“知道了。”

    当晚上完课回去后, 夏初霁好好权衡了一下利弊。

    当翻译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她不想跟苏承律有太多的接触。

    隔了一天,夏初霁去夜校上课,刚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有人喊她:“夏老师,有电话找你。听声音还是前天那个, 声音很好听,是不是你的追求者?”

    夏初霁温婉地笑了笑解释:“不是的。”

    如果这位老师知道自己接了两次大公子苏承律的电话, 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拿起听筒, 夏初霁轻轻“喂”了一声。

    “夏姐,想好了吗?”苏承律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想好了。”夏初霁的声音沉静清晰,“我去。不过除了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外,你还得找个借口让我去平城,不能让我父亲发现我去做什么。”

    苏承律答应得很爽快:“这个简单。”

    随后又揶揄地:“看来夏姐很怕夏次长。”

    不是怕,只是目前来她还不够独立, 不够强大, 没办法脱离她父亲的限制和掌控。

    对此,夏初霁没有跟苏承律解释。

    这通电话过之后没几天,夏初霁就收到了刘老师的通知,让她三月十二代表宁河夜校去平城开会。

    回去后,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父亲夏显。

    夏显只是点了点头,让她来回路上心。

    三月十二这天正好是周一,夜校没有课。夏初霁一大早就出发,临近中午才到平城的苏公馆。

    这一次,守门的警卫看到她,直接把她请了进去。

    她刚到苏承律会客的地方坐下,就有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夏初霁见过他好几次,知道他是苏承律的副官。

    “大公子还在忙,我先安排夏姐用午饭然后休息。”

    苏承律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看上去端正、靠谱多了。夏初霁朝副官笑了笑:“多谢。”

    副官的脸微红。

    这位长得这么漂亮,做什么都值得原谅啊,不知道大公子怎么就盯着人家寻仇寻了这么久。

    夏初霁发现自己被带去的院子就是当初嫁到安平王府时住的院子。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就在这里住过两夜,但是对这里的印象非常深刻。

    没想到她还有回来的时候。

    重到故地,两辈子嫁到这里当晚和第二天发生的事在她脑中浮现,让她十分感慨。

    独自吃过午饭后没多久,夏初霁就听到了那厚重的脚步声。

    她不属于听觉很灵敏的人,头一次能通过脚步声分辨一个人,只因那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和那漫不经心的步调太特别了。

    旧时的安平王府很大,苏承律入主之后没有把所有的地方都用上,这个院子一直是空着的。昨天他心血来潮想起来让副官带着几个兵把这里收拾扫了一番。

    现在一进来,看到她端庄笔直地站在门厅,身上那股略微旧派的典雅跟这里融合得刚好,让他有种她本就该在这儿的错觉。

    苏承律的量让夏初霁觉得很不自在。他站在门口,外面的太阳从他背后照进来,他斜斜的影子刚好把她笼罩。

    他身上男性的气息以及侵略的意味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连影子都有压迫感。

    她略微后退了一些,不动声色地离开他影子所笼罩的地方,疏离地叫了声“大公子”。

    “你就穿成这样?”苏承律目光由上扫到下,声音的尾调上扬。

    夏初霁皱了皱眉。

    她穿成这样怎么了?

    知道要陪他见不列颠来的代表,她特意找了一套从不列颠带回来的比较正式的裤装。

    苏承律提醒:“晚上要出席的是酒会,我忘了告诉你了?”

    酒会?

    夏初霁看着他,笃定地:“你是故意的。”

    “我是忘了告诉你。”苏承律不承认。

    夏初霁戳穿他:“你的手刚刚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那把左车仑枪,这是谎才有的动作。”

    虽然苏大公子本人恐怕并不知道“心虚”两个字怎么写,但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

    他看了看果然还搭在腰间的手,挑了挑眉收回。

    “你现在又摸了下袖子。”夏初霁再次没好气地点穿他的动作。

    苏承律的手一僵,随后干脆双手都撑在了桌子上,身体前倾,隔着一张桌子坦诚:“如果是顺便当我的女伴,夏姐可能会拒绝我。”

    夏初霁抿了抿唇。那是肯定的。

    不过现在来都来了。

    “你得答应我两件事。”她。

    见她端着一副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嘴上却毫不含糊地狮子大开口,苏承律觉得她有些可恨,牙跟心都跟着痒痒,嘴上却:“成交。”

    夏初霁微微勾唇。

    她得意的样子很含蓄,可还是让苏承律挑高了眉毛,恨不得将她那一截纤细柔弱的颈项咬出血。但是这种心境跟以前不一样,他以前只是纯粹的生气,现在却又觉得她这副模样虽然可恨,但也有点招人喜欢。

    “大公子。”外面传来副官的声音。

    苏承律重新站直身体,目光始终落在夏初霁的脸上,舔了舔后槽牙:“我还有个会,晚些让人送衣服来。”

    直到他离开,周身和屋子里那股压迫感消失,夏初霁才舒了一口气。

    闲着没事,她跟外面的警卫要了本书,坐在书桌前看了起来。她本以为苏承律纨绔的名声在外,苏公馆里肯定有很多女人,却没想到连个丫环都没看见,到处能看到的只有兵。

    大约西洋钟指到两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夏初霁抬起头看向门外,没想到见到的是林楚。

    还真是冤家路窄。

    林楚看到夏初霁的时候,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你就是表哥请的女伴?”质问的语气使得她的语调变高。

    夏初霁差点忘了苏承律还有这样一个表妹。

    “是。”相比于林楚,她的声音很平静。

    林楚气得发抖。听有个酒会,她表哥缺个会英文的女伴,她在他面前转悠了好几天,他却告诉她女伴已经另有人选。

    她当这位“女伴”是多厉害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她最看不上的夏初霁!

    “凭什么是你?”

    夏初霁看着林楚满脸的不甘心,好笑地:“凭什么是我?你可以去问问看你的表哥,为什么放着在身边的你不请,偏偏要把在留城的我请过来。”

    她这番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林楚情绪激动了起来:“夏初霁!你是怎么勾搭上我表哥的?不要脸!”

    外面的警卫员听到里面两个女人在吵架,硬着头皮走进来劝架。

    夏初霁声音温柔地对警卫员:“问问你们大公子,他表妹这么来闹事,他知不知道。”

    警卫员昨天才跟着副官扫过这个院子,知道他们大公子似乎很看重,立即:“夏姐别生气。”

    连苏公馆的人都不帮自己,林楚气得发抖:“我要去找表哥!”

    完,她径直往外走。

    警卫员追上去拦她,又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不敢碰到她:“林楚姐,大公子正在开会。”

    林楚走了之后,院子又安静了下来。

    她去找苏承律什么,她并不关心。

    快三点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套晚礼服洋装。

    裙子的款式看上去有些复杂,裙摆从上往下一共五层,全都是荷叶边,领口和袖子也是荷叶边的,细节很丰富,不过好在颜色很简单清新,是烟灰绿的。

    夏初霁换上裙子后发现裙子的尺寸刚刚好,穿过来的白色高跟鞋跟这条裙子很配。

    随后她又坐下来重新理头发。

    四点多,苏承律开完会后就来了夏初霁所在的院子里。他开会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像是被什么牵着似的。

    分辨出脚步声,已经准备好的夏初霁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提着裙子走到门厅。

    苏承律一进来就看到了扮精致的夏初霁。

    烟灰绿衬得她比平时看起来更加白了。

    这件洋装的领口不低,刚好到她的脖子下面,一截锁骨若隐若现的。裙子的上半部分很贴身,突显了她本就姣好的身段,即使领口的荷叶边垂下也挡不住那女性特有的饱满,再往下,那细得仿佛一捏就断的腰肢在蓬松的裙摆的衬托下,更是柔弱,侧边的两弯弧度勾着人的眼睛。

    玲珑的身段、明艳的五官和端庄的气质结合得很好,叫人看着心痒痒,又舍不得乱来,怕冒失了。

    这幅样子乍然闯入苏承律的眼中,好看得不像话。

    他吹了个口哨。

    他轻佻的样子让夏初霁皱起了眉。她原先觉得这条裙子很保守,很喜欢,可在他“欣赏”的目光下,她又觉得似乎是哪儿太暴露了。

    实在受不了他那好像有实质的目光,她问:“大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走?”

    在苏承律眼中,长得勾人、却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比那些从头到脚、从动作都到神情都勾着人的女人,更招人惦记多了。

    听着她带着冷意的声音,他收回目光,扯了扯领口:“现在。”

    夏初霁和苏承律走出苏公馆的时候,林楚就在旁边看着。

    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你表妹好像很不高兴。”夏初霁。

    这冷着脸、抬着下巴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兴师问罪”、“看热闹不嫌事大”,苏承律头一回被人问罪问得心里还挺舒坦,解释:“孩子闹脾气。”

    林楚听到苏承律的话,脸色更差了。

    她刚刚去找她表哥,在门口被副官挡住了,怎么也不让进。好不容易等她表哥出来了,她问为什么是夏初霁,她表哥竟然只是敷衍地了句夏初霁合适,别的什么理由都没,还问她什么时候回甘城。

    她明明过年后才来没多久啊!

    坐上那辆别克老爷车后,夏初霁不自在地拢了拢裙摆。这件洋装的裙摆太大了,即使她已经贴着车门坐了,裙子还是会碰上他的腿。

    难得看到她有这么多动作,苏承律勾着唇问:“车门都不够你贴了,要不要干脆坐出去?”

    夏初霁别过脸不跟他话,放任宽大的裙摆“自由”了。

    举行酒会的地方在香槟大饭店。

    在快到饭店的时候,苏承律理了理衣服,终于把那常年不扣的三颗衬衫扣子扣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端正了不少。

    从上辈子的一面之缘到现在,他在夏初霁眼中是根深蒂固的轻佻和不着调。她没想到他也有认真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都变了,懒散褪去后,那股凌厉和强势更加被突显,假模假样像个执掌南方三城的人。

    可见他对这次酒会的重视。

    他们下车后,平城镇守使、政务处处长和秘书室的人全都在酒店外迎接,外围还有报社记者。

    “人到了吗?”苏承律问。

    “马上就要到了,大公子,先进去吧。”

    举办酒会的宴会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苏承律和夏初霁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察觉到大家在叫过“大公子”后,目光纷纷落在了自己身上,夏初霁挺直了脊背,坦然接受大家的量、质疑。

    因为担心事情传到她父亲夏显耳中,她提前跟苏承律好,不对外她的名字和身份,所以就连平城镇守使和政务处处长都不知道大公子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神秘的女伴。

    不过,夏初霁一眼扫过去,还是看到了好几个见过的人。

    这几个都是去年她在梵桥聚会上见过的。

    果然如顾丘所,从梵桥大学留学回来的人,不是进了政界就是从商成了大亨,再不济的也是去大学教书当教授去了。

    苏承律注意到她的反应,问:“遇上认识的人了?”

    夏初霁点了点头:“遇上了校友。”

    “你们梵桥圈的人都很厉害,光南方三城的政要部门就有好几个。好好来往,日后对你的帮助很大。”

    没想到苏承律这张嘴里也能出这样的话,夏初霁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询问地:“我能不能去声招呼?”

    “当然。”

    见夏初霁陪着苏承律出席酒会,那几个梵桥校友对她都是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很客气。

    简单地完招呼后,夏初霁就回到了苏承律身边。

    随后,不列颠的代表团就来了。

    他们一行一共十六个人,每个人都是西装三件套,非常正式,不论高矮胖瘦或者年龄大,都显得很绅士。

    苏承律和平城的官员们上前与他们握手。

    不列颠代表团为为首的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形有些富态,是不列颠外交部的主要官员之一,姓史密斯。

    史密斯是不列颠的贵族大姓之一。

    史密斯部长和苏承律握手交谈的时候,夏初霁尽职地在一旁做着翻译。

    她一口发音标注又流利的英文让史密斯部长称赞。

    夏初霁解释自己在梵桥大学读过书。

    史密斯部长这次的代表团里也有梵桥大学毕业的人。

    一旁的苏承律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看向夏初霁。

    苏大公子是本土得不能再本土的人了,时候整天只顾着跟一群公子哥胡闹,长大后被丢进了军队里,洋人接触得都很少,更不要洋文了。

    夏初霁话时脸上带着明艳的笑,那双眼睛里映着宴会厅水晶灯的光,亮得跟星星似的。他觉得光看着她就觉得很有意思。

    那一把柔和的嗓子着流利的英文,语调好听得跟唱曲儿一样,虽然他根本听不懂在什么。

    夏初霁一转头就看见苏承律端着一副公子哥的样看着自己,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下。

    待史密斯部长离开去跟平城政务处处长寒暄,她声:“史密斯部长看着和蔼,却很喜欢掌控交谈的内容,是个很强势的人。”

    苏承律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那个正在跟镇守使交谈的中年不列颠人,问:“那个呢?”

    夏初霁看了一会儿,:“他虽然看上去很高兴,但是两边的表情不对称,明是装的。他……应该是属于对东方人带着偏见的那种。”

    她话的时候,苏承律也看着那个官员,却没有看出这些。

    听她完,他不由地挑着眉量她。

    “你现在很惊讶?”对上他的眼睛,夏初霁弯了弯唇。

    苏承律确实很惊讶。他原先只记着她可恨、她漂亮,却没重视过她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伴随着这种惊讶外,还有欣赏。

    他还要开口,就见不列颠代表团里一个年轻的男人满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夏?”

    夏初霁听到声音转头,惊讶地捂了下嘴巴:“查尔斯?你居然也来了。我没想到史密斯部长的代表团里有个梵桥的校友居然是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查尔斯一头金色的卷发在灯下泛着光泽,眼睛碧蓝。他高挺的鼻子和比较突出的眉弓都是西方人特有的。

    他的举止不仅有绅士的优雅,还带着高贵,作为一个高官家的公子,他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上层人的傲慢。

    夏初霁朝他伸出手,不满地:“来了居然不通知我。”

    “我才刚到,正算想办法联系你。”查尔斯轻轻提起她的指尖,非常绅士地吻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完成了一个吻手礼。

    夏初霁欣喜极了,眼睛里隐隐带着泪光。

    当初毕业回国的时候,她十分感伤,因为隔了那么远,很可能以后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查尔斯温和地笑着,碧蓝的眼睛里带着纵容和亲切:“我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查尔斯对夏初霁来是个很特别的人。在不列颠的时候,他不仅帮了她许多,就连她的腿也是他通过反复的诊断治好的。

    她知道他醉心医学,不过他的家族、他的父亲是不允许的。果然最后他还是向他的家族妥协,进了外交部。

    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夏初霁看向苏承律,见他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皱着,轮廓英挺的脸上写满不悦,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高兴,忽略了这位大公子。

    其实,苏承律的不悦不是因为被忽略。

    从看到夏初霁惊讶得捂住嘴巴开始,他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她是个很温婉、情绪内敛的人,他第一次见她露出超出她“那条线”之外的表情,竟然还因为见到一个人,激动到眼眶都湿了。

    随后,看到那个不列颠男人执起她的手吻了吻,他的眉毛就挑得老高,即使这个不列颠男人没有真的吻到她的手上。

    他虽然听不懂他们在什么,可是从夏初霁的反应中可以看出来,她和这个男人关系匪浅。而且,这个男人很喜欢她。

    苏承律原先好好的心情不痛快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种不痛快还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酸。

    真他妈酸。

    作者有话要:

    因为之前有人质疑,所以解释下,手/枪和左轮/枪都是和谐词,所以会成手木仓,左车仑枪,不是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