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九回春
孟濯缨刚解开披风系带, 李丹青就眼疾手快的脱下了外袍, 给云歌披上, 转头还对孟濯缨讨好的一笑。
孟濯缨道:“云歌姑娘,大理寺重审此案, 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云歌一把掉外袍,不住的道:“不用问!就是我杀的!他好了给我赎身,转头又不允了,还要纳花魁做妾,我气不过,就把他毒死了!”
孟濯缨又问:“是用什么毒·药?”
云歌道:“砒·霜!就是砒·霜,我在厨房偷的, 用来毒耗子的。”
孟濯缨道:“春风楼这半年来,都没有买过砒·霜。厨房里也没有。你用的砒·霜,是从何而来呢?是谁帮你买的?”
云歌立刻改口道:“是我自己买的……我偷偷……”
谢无咎道:“云歌姑娘, 你妹妹云乐, 在入刑房的第二天, 就受不住刑,咬舌自尽了。”
云歌辩解的话顿时停住,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从沾满了血污的发丝之中,看向谢无咎。
“你什么?”
谢无咎叹了口气, 示意身后那两个狱卒放开她。
“是真的。尸身就扔在乱葬岗。昨日我和孟大人才确定此时,已通知春风楼的老鸨, 将尸身敛埋了。”
永平伯不满道:“一个低贱的妓子,她的死活有什么相干?孟大人,谢大人,还是快点审问……”
“啊!”云歌尖叫一声,朝着曾关财猛扑过去,整个人都吊在了他身上,一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谢无咎“哎哟”一声,隔开两个拿着棍子的狱卒:“快把人分开!棍子放下,这可是要紧的人证!要是弄死了,死无对证,你们谁能负责?”
曾关财惨叫连连,和云歌滚在地上,揪住她头发捶,可云歌就是不松口。谢无咎和李丹青还拉得一手好偏架,等把两人分开,云歌一嘴是血,活生生咬掉了曾关财的半个耳朵。
曾关财疼的满地滚,云歌一脸狰狞的吐出一坨血红,突然朝永平伯一跪:“大老爷,就是他,他为了维护自己相好的,拿我妹妹威胁我,硬要我承认,是我毒死了柏公子!大老爷,您要替柏公子报仇啊!”
事情很快就查的分明。
曾关财为了“破案”,在柏旸尸身上做了手脚,又拿死去的云乐威胁云歌,逼迫她认罪。
自然,曾关财此举,本是刘预授意,但刘预岂会承认?不等曾关财开口,就及时赶到,将这人痛几十大板,关进了大牢。
“谢无咎,你不是这女子,那又是谁?”永平伯冷着脸,刚要为难谢无咎几句,李丹青又过来了。
“永平伯,天也黑了,本侯饿了,你饿不饿?”
永平伯:…… ……
他真是实实在在的愣了好片刻,又不敢得罪李丹青,正要去吃饭呢,谢无咎好歹是开口了。
“伯爷,案情已有眉目。我之前便和您,柏公子是死于一种慢·性·毒。”
一群人又回到停尸房外,晏奇已经拿活物试过。尖嘴鼠吃了所谓的九回春,和吞了柏旸的血,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剂量再稍微加大一点,尖嘴鼠疯狂过后,便衰竭而死,双目赤红,和柏旸死状无异。
永平伯瞪圆了眼睛:“这药是从哪里来的?是谁,谁敢害我儿?”
刘预连忙道:“是从那外室卢氏处搜出来的。”
“那卢氏呢?还不快抓人?”
“卢氏现已在府衙之中。不过,”谢无咎慢悠悠道,“伯爷,这药名为九回春,是柏公子自己访遍名医,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寻来的神药,有助于柏公子一展雄风……”
“放屁!”永平伯气的直颤,“谢无咎,你再胡八道,我非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不可!”
谢无咎道:“伯爷稍安勿躁。这药的确是好药,但不可过量,柏公子是知道的,就是不知,为何当晚会用了那么多。”
永平伯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还不把那贱人提上来?”
卢氏刚被带上来,就被永平伯踹了一脚:“贱人,你是故意要害死我儿,才给他下药吗?”
卢氏被他一踹,立时就白了脸,娇声求饶了几句,突然捂住肚子,连声喊·疼。最后居然蜷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刘预道:“卢氏,你还不快从实招来?是不是你记恨父亲之死,故意谋害死者?还不实话?还敢装死?来人,用刑!”
永平伯原本气势汹汹,看到她捂着肚子不住呻·吟,突然联想到什么,忙不迭的推开刘预:“用什么刑!来人,快去请大夫!”
晏奇几人都略通医术,给她把过脉,果不其然,真是有孕了。
晏奇道:“她胎位不稳,又受了刺激,您要想保住孩子,就快些去请个妇科能手……”
话还没完呢,卢氏一把保住永平伯的腿:“公公!”
永平伯被她唬了一跳,再低头一看,卢氏满头冷汗,他吓得根本不敢动:“你慢着点!别蹦!好好的蹲着!快,快,去请最好的大夫来!去,先叫人去弄一碗参汤来。”
卢氏这姿势娴熟的很,软绵绵倚在他腿上:“公爹,您也不必找了!老爷去了,我可怜的儿子一出生,也无爹爹,还不如让我也跟着老爷一起死了,我们一家三口,在地底下团聚哩!”
“你这是的什么胡话!”永平伯想到这肚子里的,是自己儿子唯一的血脉,又念及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从中来,没劝几句,就和卢氏哭成了一团。
永平伯忙着保他的孙子,自然也不审了。
夜幕微垂,孟濯缨刚把李丹青送出门,刚进了府衙后院,就见谢无咎一脸正色,立在风露之中。
“你这模样,是有什么正经话和我?”
谢无咎默了默:“我平素也正经。”又道,“你今日,绝不会让靳夫人扶正,是认真的?”
孟濯缨看了他一眼:“当年之事,你曾对我过,必有蹊跷。我也这么认为。”
孟濯缨被送走之后,谢无咎还暗中追查了许久,但人证失踪,物证俱无,当年都查不出什么,即便有什么痕迹,也早就被人抹平了。想要追查三年前的旧事,谈何容易?
“那你知不知道,靳夫人与当朝太后,关系匪浅?”
孟濯缨皱了皱眉。
谢无咎四下一瞧,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靳夫人,正是太后亲女,当今天子与肃王同母异父的姐姐。”
王太后原本是一吏之女,在家乡原本就嫁过人,并育有一女。后因灾荒,夫君病逝,自己也与女儿失散,随后辗转进了当年的长公主府。
长公主见她生的貌美,将她当做歌姬进献给当年还是太子的先帝,之后果然受宠,今连生下两个皇子。当今天子登记之后,自然将其封为太后。
至于靳师师,便是太后当年遗落在民间的女儿。
这桩事虽未公诸天下,等太后巡的女儿后对她百般恩宠,现如今京城之中,该知道的也大多知道了。譬如,孟濯缨之父自然也是早就知道了。
谢无咎完,垂目观她神色,可孟濯缨神色甚是淡淡,并无多少惊讶。
谢无咎:“你早就知道?”
孟濯缨道:“自然。我又不是我爹那老糊涂。”
她这话的神情,也太过淡定。谢无咎反而不知道什么才好。
袁氏的丫头园园被带上来了。
她一见二人,娴熟的翻了个白眼,利落的跪下。
“二位大人,有什么话就快点问吧,我还要回家伺候我家姐呢!”
谢无咎道:“问自然是要问的,可若是交代不清楚,你也不必回去了。”
“当然有话,你就快点问,别官腔,听得腻烦。”园园又白了他一个。
谢无咎问:“十天前,也就是柏旸身死的当天,你和你家夫人先后去了药房,都买了什么?”
园园微微一愣,自然而然的又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去买药!去药房还能买什么?糖葫芦不成?”
“买药不奇怪,但是你家夫人,买了草乌。”这还是调查春风楼时,意外查到的。草乌可治疗风痹等病症,但也有很强的毒性,只需一点就能毒死一个壮年男子。
“你家夫人买了不少草乌,总不会是要自己吃的吧?至于你,则买了二钱当归。”谢无咎轻声道,“园园姑娘,卢氏已经身怀有孕,永平伯请了姑苏城中最好的大夫为她保胎,此时就在这姑苏府衙之中。要不要,我请他来当面问一问,你家夫人买那么多草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了?”
园园脸色苍白,急忙道:“大人,千万不要啊!老爷的死和我家夫人没有半点关系啊。那草乌全被我扔了!”
她咬了咬唇:“出事的前一天,老爷接到京中伯爷的信,让老爷快些生个嫡子。老爷马夫人生不出儿子,把我家夫人的一身是伤。后来,夫人悄悄地请了大夫来,当晚夫人哭了半夜,想要吞金自尽,幸而被我发现死活拦了下来。第二天夫人偷偷出去,没有带我,我觉得蹊跷,偷偷一看才认出来,夫人买了毒·药回来,想和老爷同归于尽。”
之后,园园扔了草乌,买了当归,偷偷的放回原处。袁氏本就不认得草药,只听过草乌能毒死人,果然没有察觉,全部放进了老鳖汤里。
园园道:“夫人只是一时糊涂,只要有了孩子,就会好了。”
柏旸有三个女人,袁氏和朱明素,都想他死。一个买了毒·药,一个用了毒蛇,却都没有得手。
可柏旸却死在了过量的服食神药“九回春”上。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