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上点缀着熹微的星子, 散落下来的辉光犹如萤火落在了库丘林与希尔格纳的身上。

    城门尚未开启，仿佛是要呼应着最开始那样，库丘林和希尔格纳所在的地方，正是他们曾经来到拉格洛奇塔的城堡内城所穿过那条道的墙壁前。

    尽管这里早已大变样, 但是房屋的构造与位置却还是没有变。

    不过库丘林和希尔格纳可没有时间感慨旧地重游, 杀气游走在他们的全身, 那几乎要具现化的杀意气围绕在这个空间中, 将地上的砂砾都激荡得震动起来。

    毋需更多的语言了，正因为他们曾经熟知彼此，所以知道这场战斗在所难免。

    最先开始动的是库丘林, 他知道希尔格纳实际上到底有多强, 所以必须得抢占先机。

    鲜红的长/枪毫不留情地朝着希尔格纳的胸膛冲去, 不出意料地被他的武器给拦了下来。

    同样是海兽之牙制成的两把枪并无优劣之分, 而在同样拥有这出色武艺的人手上, 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迸射出了橙色的火光。

    急速摩擦着的枪尖在暗淡的夜色中闪耀出了鲜艳犹如烟花般的光芒, 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如果不是这里处于人迹罕至的地方，恐怕早已引来了他人的目光。

    但即便如此, 长时间的争斗还是会引来巡逻的队伍, 希尔格纳有意把库丘林往外引去, 他边战边退, 被盛怒和杀意控制住了的库丘林且战且追，直到他们从内城退了出去，来到了外城的街道上。

    杀红了眼的库丘林枪尖所到之处皆是破坏, 即便希尔格纳竭力格挡，那把死棘之枪还是在他的身上落下了无数的伤痕。

    希尔格纳察觉到了库丘林身上的不对劲, 但是在这种状态下的库丘林已经听不进什么了，而且一旦希尔格纳试图开口呼唤他，库丘林的招数反倒是会更加凶狠。

    希尔格纳的身体体质毕竟比不得库丘林，时间一久，他便露出了颓势，有几次死棘之枪差点命中他的要害。

    枪尖划破他的肌肤，浓稠的血液染红了希尔格纳的衣襟，却反而让他那双湛蓝的双眼在夜色中更加明亮清醒了。

    不能有片刻的疏忽，一旦有疏忽那锐利的长/枪将会毫不留情地贯穿自己的心脏；不能够有片刻的心软，因为杀红了眼的库丘林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呼吸不能够乱，一旦紊乱了那么败势也随之逼来，双眼不能够错过库丘林的任何变化，不然便会错失胜利的机会。

    希尔格纳越战越勇、越战表情越愉快，那些疼痛全部化为了让他肾上腺素激增的兴奋，在这一刻希尔格纳的脑海中没有自己的国家、没有那些复杂烧脑的、需要思量的计策谋划，他只需要考虑该如何将眼前的敌人倒而已。

    而库丘林亦是如此，曾经没能起来的那一场战斗，竟然在此时此刻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光之御子的眼前被血红一片所笼罩，他原本早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却正在剧烈地收缩着，战斗让他冰冷的身体变得火热起来，就仿佛回到了他还未死去，而眼前的白发国王也还不是敌人的那个时候。

    库丘林站在这一边，希尔格纳站在那一边，他们在短暂地分开之后，又借助落地的冲力重新战斗到了一起。

    “真是看不下去了，笨蛋弟子竟然变成这种模样，作为师傅的我可不能够再袖手旁观了。”

    如果是平常的库丘林，他一定可以马上认出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也不会去选择继续向希尔格纳攻去。

    希尔格纳张嘴欲些什么，但是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从夜色下犹如风一样轻盈地落入了两把正不断交战的锐枪之中。

    斯卡哈那一头长及腿根的紫发被风高高扬起，发尾带着淡淡的香气略过希尔格纳的鼻尖。

    影之国的女王脚尖点地，看似轻巧地往库丘林的腹踢去，当她的右脚确实地落在了库丘林身上时，那怪力带来的巨大冲击击在了柔软的腹部内脏上，差点让库丘林握不住手中的枪，如遭重击般后退了好几步。

    斯卡哈一击得手，便乘胜追击，她不断地用枪的另一端发出攻击，那直接到肉发出的声响，让莫名被让出战场的希尔格纳听了都牙酸。

    库丘林虽然因为情绪不对而战斗力上升，但斯卡哈毕竟是曾经教导了众多出色地址的强者，没过多久，库丘林便不敌败下阵来，抱着自己的死棘之枪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希尔格纳放在他身上的鸦羽可以使得库丘林如同常人一样呼吸、进食，但是心跳和体温依然是静止与冰冷的，告诉他，自己不过是这人世短暂的停客，被人用什么方法强留在人世。

    “居然连你这个老太婆都出来了……喂，希尔，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库丘林冷静下来后，看到本该只能够停留在影之国的斯卡哈居然都能够自由地来到了地面上，还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死亡女神做了一个的交易而已。”希尔格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朗声回答道。

    “哈……居然是莫瑞甘啊。”库丘林当然知道她，他的养父光之神曾经告诫过库丘林不要去招惹死亡女神，不然会招来灾祸。

    而希尔格纳不仅招惹了死亡女神，甚至从她的手中把库丘林的灵魂从冥府带了出来。

    库丘林深深地凝视了希尔格纳一眼，垂下了头。

    在知道希尔格纳明知道自己会离开、会与他决裂的情况下，希尔格纳却没有半点要挽留的意思，库丘林当然是愤怒的。

    这股愤怒带着自己被背叛、被放弃的痛苦，让库丘林陷入到了那样杀红了眼的状态中。

    库丘林喜欢希尔格纳，那希尔格纳喜欢自己吗？

    应当是喜欢的吧，不然的话，库丘林也不会成为爱尔兰第一个男性王后。

    但是如果把库丘林和拉格洛奇塔放在天秤上比较的话，希尔格纳会选择哪一边？

    库丘林没有去想，也不会去想。

    因为原本他以为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是希尔格纳的话语所透露出来的，却是知道这件事终究会发生——而他甚至会一手促成。

    希尔格纳想要在爱尔兰全域建立起梦想的乌托邦，那么阿尔斯特迟早有一日会成为拉格洛奇塔的阻碍。

    也就是，即便库丘林没有在这场战争中死去，有朝一日他依然会面临着要帮伴侣还是有着养育之恩的长辈这样的两难新选择。

    不过是或早或晚的区别而已。

    库丘林想得很明白了。

    “我们不会再见了吧。”库丘林平静地道。

    “我会去找我的父母，和我的族人，虽然没有了领地，但是我会让他们过得很好。”

    “我很高兴，最后你的心里还是有我。不然的话，你大可让我在冥府毫无知觉地流浪着。”库丘林自嘲地笑了笑。

    “我原本很生气，你是知道的，希尔。只要你解释几句，或者再服服我，我大概真的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但是你根本没有算服我，也没有算留下我。”

    “现在冷静下来，我得感谢你。”库丘林道。

    “我的族人和父母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也绝不会甘心成为拉格洛奇塔的臣民。到那个时候，如果还留在你的身边，我总不可能对着他们亮出武器。”

    而不管是希尔格纳对这些人下手，或者是不下手，库丘林和希尔格纳的决裂都已经注定。

    库丘林不可能与杀害了他恩人、甚至还会伤害自己亲人的希尔格纳在一起，而希尔格纳也不可能让一个随时会复仇的骑士成为自己的枕边人。

    与其在那个时候决裂，落入到真正无法挽回的地步，那倒不如此刻分开。

    即便如此，希尔格纳还是希望库丘林能够活着，哪怕是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做出了这样决定的希尔格纳，到底是思量到了什么地步啊。

    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所带来的浅淡光辉照亮了这个沉睡着的城池，而白发的国王站在光之中，库丘林站在了光之外。

    库丘林看向希尔格纳：“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还是多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吧，别总是看公文到深夜了。”

    “我会的。”希尔格纳平静地回复道。

    库丘林找到了希尔格纳为自己准备的马匹与干粮，他跳上马背，最后看了一眼白发的国王，然后吹了声长哨，骑着马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城池。

    斯卡哈来到了希尔格纳的身边，叹了口气，道：“或许你就不该复活他的，希尔。在那个时候于战场上死亡，对库丘林来大概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我想让他活着。”希尔格纳温柔地断了斯卡哈的声音。

    “这是我个人的希望——如库丘林这样的英雄不该就这么死去。更何况，他还没有亲眼见到我建立起来的乌托邦，而我曾经答应过要让他见到，作为一国之主，食言可不好。”

    斯卡哈看着眼前的希尔格纳，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弟子的变化。

    他依然笑得很温和文雅，足以让人心醉沉迷，但是那笑容之下却还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罢了，能够从被弃子成为一名国王，又掌控爱尔兰全域，在政事上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了。”斯卡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

    “但是希尔，希望你能够记得你曾经和我过的初衷，别陷得太深。”

    她叹息了一声，离开了这里，把空间让给眺望远方的希尔格纳。

    作者有话要：

    斯卡哈察觉到了希尔格纳的变化，他变得更加冷酷，有了每个掌权者该有的傲慢与威严。

    他在意库丘林，也希望他活着，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