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然而周玄心急如焚,何曾肯听。怕什么来什么, 过一处坡路时,马失前蹄, 周玄便摔了下去。
李夏当时死的心的都有了。扶起来一看, 头都磕破了。“无事无事, 继续上路。”周玄擦一擦眼前的血就往马上爬。
就这样,车队走一天的路, 他们不停不休不到三个时辰赶完了。
“昨日是不是有个生病的娘子留在你这里?现下人在哪儿?”周玄带着这么一群兵士冲进客栈, 可把店家吓了个魂飞魄散:“有有有, 在,在厨房。”
“厨房在哪儿?快带路。”周玄风风火火就往厨房冲。
厨房里黑乎乎的, 蒸腾的水汽混杂着油腻不洁的味道。周玄一眼看到一个粗壮婆子正在灶上炒菜,又有一个人低着头、缩着身子在灶下烧火。
炒菜婆子边炒边不停催促这烧火的:“火烧旺点!多添点柴!柴使劲儿往灶里面放!烧不着你!看看给吓的这样儿!真是, 连烧个火都不会, 亏的不是千金万金的姐!哪家能用的上你这样的妇人!我算是知道你当家的为何不回家了......”
而周玄不禁湿了双眸:虽是背对着看不到模样,又一身大棉袄遮蔽了身姿,但只看这烧个火娇娇怯怯的一举一动, 就知道是自己媳妇儿!两步并一步迈向前,一把把人拉起来:“媳妇儿!”
看到脸的一瞬间,周玄愣了一下:不是媳妇儿?
而苏凤竹也愣了一下:他竟寻来了!她压制着心中的惊喜,不话。
她现下这张脸,她已经对着镜子看过了:大体的轮廓还在那儿,然而给天无涯弄的黄黑憔悴,又是斑又是皱纹,妥妥的一个饱受辛楚的丑陋农妇模样。她自己看了都认不出是自己来。
然而到底一双美目没法掩饰,周玄还是认了出来:“媳妇儿,你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竟认出了她!苏凤竹简直不敢置信。“官人认错人了吧?”然她还是想试试他,故意粗着声儿道。
“媳妇儿,别淘气了,我哪儿能连你都认不出来。”周玄猛地把她抱进怀里:“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又忙推开仔细量,伸手摸她头脸:“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还在发热,还有哪儿不舒服?没事啊,我带了皇甫远来,就在后面,很快就到了......”
“官人恕罪,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夫人,万死!”店家心中叫苦:自己原想着叫这娘子多养一日的,都怪自己那婆娘,非立时赶了人到灶下烧火......夫妻二人跪倒于地,连连叩首。
“先找一件上房,让我媳妇儿歇着。这身上还病着呢。”周玄着把苏凤竹横抱起。
把那炒菜婆子看的惊讶不已:这官人莫不是眼瞎?娶这么一个老丑拙笨的婆娘,还拿着这般好?真真是,老婆子我咋就没这好运道呢?!
进了房,周玄张罗着让苏凤竹躺下。苏凤竹拉住他,手虚拂过他额上刚磕的伤痕:“这是怎么伤着了?还渗着血,可是从马上摔了?”她也留神到了他大氅上和衣服上的脏污、破损。
“不碍事不碍事。”周玄双手合起,把她手握在掌心:“可算找着你了。”
苏凤竹眨巴眨巴眼睛,忍忍那汹涌的泪意:“我不是自己要跑的,我是被人挟持的。那逐书,也不是我要拿出来的,是那挟持我的人,用它骗了宫中侍卫。”
“我就知道是这样。”周玄微笑点头:“没事了没事了啊,现在我在这儿了,谁也不能再害你!”
“可是那人给我吃了不知什么怪药,把我的脸弄成了这样,”苏凤竹又想试他:“周玄,我的脸给毁了,我现在变的又老又丑了。你还是,弃了我吧!”
“什么傻话呢!”周玄又把她拉进怀里:“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可是我变成这样,与其在一起让你厌弃我,还是眼不见为净。”苏凤竹道。
“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对你好!我过要好一辈子的!”周玄着就低头想亲吻她。
“不要!”苏凤竹用力推开他的头,把脸紧紧埋在他胸前:“你以前,对我一见钟情,我信。因为我原来的脸,是比寻常女子都好看。你还只要我一个就够了,我也可以信。因为能够感觉的出来,你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可是现下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对我好一辈子,这就是假话了。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还有什么是宫中别的女子没有的!”
周玄还是笑,像看一个发脾气的孩童般看着她:“许是我们这村儿里出来的人,和你们这些天家贵人,根子上就想的不一样。总之,我们村儿里出来的人只知道,既然成了夫妻,就不能再分开的;成了夫妻,就是要好一辈子的。”
苏凤竹叫他的泪又要出来了:“那,那即使好一辈子,原先是十分好,现在我这样了,你便可只五分好。剩下五分,分给貌美的姐妹,也是该当的。”
“我们这村儿里出来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把一颗心分给两个人。”周玄轻抚着她后背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学学不就会了么,陛下不就很会么。”苏凤竹闷声道。
周玄略用点里,把她脸从怀里挖出来,与她四目相对:“我也过了,我绝不学我爹那样,绝不!好了,这些傻话不许再了,不许了!”着又想吻她。
“不要!”苏凤竹挣扎躲避。顶着这样一张丑脸,她是真心不想让周玄碰。这一挣扎,忍着的泪便挣出了一丝。
周玄原还想用点强。给她这一丝泪吓的,顿时收了手:“好好,没事了没事了,你快躺着养着吧。我听动静,皇甫先生他们该是赶过来了,这就让他给你看看啊。”
着开门张望。
客栈大院驶进两辆马车,果然是皇甫远和刘桂兰到了。周玄忙上去迎了皇甫远,叫他进去给媳妇儿看病。
“哎哟我的妈,这可折腾死老娘了。”另一辆马车上刘桂兰呲牙咧嘴地也下来了:“怎地玄儿,那丑妇,当真是你媳妇儿?”
“她不丑......嗐,和你不清楚!”周玄叹气:“总之不许你在她面前她丑!”
“如何不许人?”刘桂兰搂着他胳膊鸟依人倚在他身上:“我知道了,是以前穷的时候,没法子娶的她吧。委屈我儿了!不过你现下即发达了,便休了她吧!这样丑妇。叫人见了岂不笑话。”
“我的话没听见么,”周玄冷冷盯着他娘,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不许再这样的话!”
“好好好,天大地大你最大,你中意就好,娘不了!”刘贵兰伸手在自己嘴上一划。又美滋滋地问:“那就和娘,儿啊,你是怎么发达的啊?如今是做官了么?做了什么官儿啊?有多少身家啊?置宅子了么?置地了么?”
“这倒和你怎么呢。”周玄看他娘这副样儿,暗思和她了实话,她还不得立刻飘到天上去:“等回了京中慢慢和你吧,如今且去与你媳妇儿相见。”
倒把苏凤竹惊的凤目圆瞪:“她,她是你娘?!”
“我的好儿媳哎,这真是咱娘儿俩的缘分啊!要不得我,玄儿这还找不着你呢!”刘桂兰又是亲亲热热拉了她的手,恍若偷银子的事儿从不曾存在:“来,儿媳妇,叫娘,叫娘!”
苏凤竹瞠目结舌挣扎了两下,终究一时半会儿顺不过气来。
“我媳妇儿这病的厉害,今儿就先不行那些虚礼了。”周玄咳嗽声道:“娘你也累了,先去隔壁屋歇息吧。眼见着天黑了,咱们在这儿过一晚上再走。”
“娘不累。”刘桂兰笑吟吟地道:“儿媳妇这病了,娘这心里挂记着,哪儿能歇的下。让娘来照顾她!”
“有我在呢。娘还是去歇着。”周玄再三推辞,刘桂兰才算作罢。却又问皇甫远:“先生,我儿媳这病,要不要紧?”
“回娘娘,殿下,”皇甫远立刻深深一揖:“夫人这病原是旧疾未愈,又添劳累,又服用了损伤元气之药物......须得费些时日,慢慢调理。至于这面容,并不是内因引起,乃是涂抹了易容的东西,倒甚是牢固,难以清除。强行剥离怕是会损伤夫人肌肤,也须耗费些时日,以热水浸泡,慢慢清除。”
“听见了没有媳妇儿,你脸没事儿呢。”周玄捧着苏凤竹脸揉一揉。
刘桂兰这后面的都没听见,只在琢磨:这咋叫个娘娘、殿下么,儿子这到底当了什么官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