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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虞帝倒是没想到景泰帝能作此语。

    “俄也是可怜你那个儿子。”景泰帝已经听周玄过了兔儿所有的事情:“可怜他一天爹都没见过。无论如何要让你们见上一面的。”

    “如此,便多谢了。”虞帝喉头蠕动,淡淡地道。

    由此开始俩个帝王倒是话多了起来。子女、国政、女人,俩人还颇有能的上来的地方。着着,景泰帝知道了他所见到的宝贝儿,其实内里一直是虞帝,那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但纵然景泰帝这般的慷慨,到第三日上,虞帝还是坚持不住了。他长时间陷入昏迷,周玄等几乎以为他已经魂飞魄散。

    傍晚太阳落山之时他却又醒了过来。“扶朕到丽景门城楼上去吧。”他把手伸向苏凤竹:“朕,要再看一眼这江山。”

    丽景门是皇宫九门中城楼最为高大的。于这之上,可俯瞰整个京城,乃至更遥远的壮阔天地。虞帝此时回光返照,挣扎着竟又站了起来,不肯叫人抬,自己扶着苏凤竹,一步步拾级而上。

    落日熔金,洒在虞帝脸上,遮掩了他的虚弱。此时的他看起来庄严威武,依稀仍旧是那数十年前意气风发雄才伟略的英明帝王。

    “这是朕的江山,这是朕的江山。”他俯瞰这一方天地,呢喃着。

    “是俄滴了,都是俄滴了!”跟来的景泰帝一听这话不愿意了,耸身跳上城墙,跑到虞帝跟前,严正与他道。

    虞帝笑笑,抬手揉他头:“好,是你的了。”

    苏凤竹看着此情此景,只觉着欣慰、酸楚、感恩诸般情绪并上心头,压的她好不难受。

    “只可惜,朕见不到兔儿了。”虞帝身子晃了晃,闭上了眼睛,眼看就要往地上倒的样子。

    周玄和苏凤竹忙加大手劲把他搀住。“父皇你振奋些,再坚持些时候,兔儿他很快就到的,他一定会到的!”苏凤竹哽咽道。

    也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苏凤竹慌张转头,就见夕阳碎铺的宫前大道上,一骑正风驰电掣而来。其上的人儿虽以布帛遮面,但苏凤竹本能知道那是兔儿。“他到了,父皇你快看,那就是兔儿!”苏凤竹欣喜指给虞帝看,又大声呼喊兔儿。

    兔儿转眼已到宫墙之下,听到他姐姐的呼唤声,抬头展望,一双冷冽明亮的眼睛正与虞帝四目相接。

    虞帝向他含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周玄便觉着手上的重量骤然加重,那一具伟岸身体如石头般倒在了他肩头。

    “父皇......”苏凤竹便知道,她父皇,终究是走了。胸腹间的难受一下子冲向喉头,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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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放飞一时爽,作者君差点就圆不回来了,圆的好辛苦,到底圆掉了好开心233333

    175、

    三年后。

    中秋将至, 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今年的中秋比之往年又格外的隆重。数日前,北疆的捷报传入京城, 傅见省率部出击蛮人大胜, 迫蛮人王廷退避至遥远漠北。皇帝大喜, 传令傅见省率有功将士回朝, 共度佳节。

    这有功将士里面, 自然包括兔儿与周青二人,他二人去北疆后, 当真隐姓埋名,从兵做起, 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屡屡立功。现下周青已经是校尉了, 而兔儿则是比他更高一级的参将。从他们去北疆后的三年多,虞帝离去那时兔儿匆忙回来过一回, 周玄封太子时周青回来观礼一回, 其他时候再没见影踪。傅见省更不必, 除了公文往来,信函也只寥寥数封。一干亲人早思念的不行, 故而现下欢喜不已,着意要把这个中秋好好过。

    景泰帝比之旁人又多一重心思,特特寻了个时候,亲临含冰宫与苏凤竹商议。

    含冰宫里, 苏凤竹正被个人儿缠着问:“娘,娘雅雅的大伯父、二叔叔和舅舅要回来了, 可姑姑,那是她的大哥哥、二哥哥,和哥哥。”

    “唔,你叫他们大伯父、二叔叔、舅舅,姑姑叫他们大哥哥、二哥哥、哥哥。叫法不一样。”苏凤竹告诉她。

    “咦,雅雅要叫三个,姑姑只要叫一个就行了。”人儿眨巴着大眼睛,惊奇地道。

    苏凤竹知道自己女儿是给这些辈分称呼弄乱了。便细细与他:“大伯父和二叔叔是爹爹的兄弟,爹爹的兄弟,雅雅要叫叔伯。舅舅是娘的兄弟,娘的兄弟,雅雅要叫舅舅。爹爹的兄弟、娘的兄弟,也都是姑姑的兄弟,所以姑姑叫哥哥。”

    “可是,可是,”人儿显然还没弄清楚:“逢春哥哥,他叫爹爹、二叔叔、还有不认识。”

    苏凤竹给自己女儿逗笑了,忍不住亲亲她的脸。

    三年前,虞帝离去那时,苏凤竹难过不适,叫太医一诊脉,竟是有孕了。第二年便生下这东西,前些时日刚刚给她过完两岁的生日,现下已是生的玉雪可爱、伶牙俐齿了。

    雅雅还不肯罢休:“还有楠楠,楠楠他叫大大舅舅、二舅舅,还有叔叔。为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

    楠楠是周嫣与梁雨的长子。苏凤竹发现有孕后不久,公主府也传出喜讯。生产时俩人也前后脚,雅雅大一个月。

    苏凤竹继续解释给她听。然来去,雅雅两眼发空,眼看着给这圈圈绕绕的亲戚伦理绕晕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叔叔、伯伯、姑姑、舅舅......”景泰帝来时,便见他大孙女皱着眉头扒拉着手指,好不为难的样子。

    “乖乖,这又在算计什么呢?”景泰帝笑眯眯地上前抱起她:“俄滴乖乖,这才大点儿呢,就啥都知道问啥都知道想,真真了不得!”

    “阿爷你来啦!”雅雅见到景泰帝,顿时把脑中乱麻抛诸九霄云外,捧住景泰帝老脸上嘴就啃:“啊呜,啊呜!”

    “哎哟,好!哎哟,轻点!别咬阿爷啊!”景泰帝呲牙咧嘴。又看向苏凤竹:“看看这咬人的劲儿,还不是俄滴宝贝托生的!”

    原是三年之前,虞帝的魂魄离去,景泰帝的魂魄随即自动回到自己身上。而原本好好的玉团子却是一头栽倒地下,没了气息。景泰帝悲痛不已。恰苏凤竹就在这个有孕了,景泰帝便嘀咕着,这孩子来的太巧了,莫不是虞帝托生?抑或是他宝贝儿托生?抑或这二者原本就是一体啊?待得雅雅落地之后被抱到景泰帝面前,睁开眼睛与景泰帝四目相对,景泰帝便死活认定了这孩子就是她外祖、也就是他宝贝儿托生的——纵然周玄苏凤竹左看右看,并看不出来很像——之后便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苏凤竹面对景泰帝如此言辞只置之一哂。“好了雅雅。快从阿爷身上下来,阿爷腰不好,别累着阿爷。”她伸手欲接过女儿。

    “阿奶都要阿爷抱的,阿奶有雅雅几个大。”雅雅紧搂住景泰帝脖子不松手。

    她的阿奶,便是刘桂兰了。刘桂兰自三年前给虞帝摔了一下,摔伤了头,过后便变的宛如三岁幼童一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且谁人都不认,只认景泰帝,一时不见了景泰帝就要吵闹哭泣,日常衣食住行大事儿也只要景泰帝照料。太医和民间名医一波波看过,道是她原就不知吃了什么猛药,脑子受了损伤,那日那一摔,则是伤上加伤,让她彻底痴傻。

    景泰帝听了感伤不已。虽是刘桂兰做了那么多错事,然最后还是帮了他一把,他还是愿意原谅她的。他把她移入钦安殿中,不分日夜,亲自照顾。照顾这样的病人的确劳心劳力,不知不觉中,景泰帝把以往拈花惹草、赌博饮酒的恶习都戒了。愈发像个体面的君主、慈祥的长辈了。

    “阿奶身子不好,需要阿爷抱。我们雅雅不是跑的最快么?”苏凤竹指了景泰帝身后整整齐齐排成一溜跟来的三只猫儿道:“你看,猫猫们也不要阿爷抱的,雅雅和猫猫们比谁跑的快好不好?”

    “好!”雅雅一听,出溜从景泰帝身上滑下,扑过去和猫滚成了一团。

    “你就是俄滴宝贝儿啊。”景泰帝看着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