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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盈摸了一下连口袋都没有的新衣服,又看看一脸冷漠绝情、似乎没得商量的江回, 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咳, 你那个……是有点喜欢我的意思吗?”郑盈自觉地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江回收回手翻了一页书,“不讨厌。我过了, 你长的不差,我也不挑。”

    意思只是还湊活湊活?郑盈顿时气得瞪起了眼, “年轻人,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有点不太对——”

    骨节分明的手再次摊开。

    “......”

    郑盈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差点憋过气,而后猛地抓了一把干草放进那只手里, 闭着眼叫了一通, “是是是是是。”

    也不管江回有没有听明白。

    到底,江回不仅年轻长相还帅气,身材更是没话, 一根鲜嫩嫩的草, 怎么算她都不吃亏。

    更何况,她现在还人在屋檐下呢。

    郑盈是绝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家的, 暂时......也还不想去H市,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董佩玲。

    江回扔了手里的干草,低头垂目看书, 没再提钱的事, 看样子……应该是听明白了。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暧昧的气流慢慢流淌出来。

    郑盈突然就觉得有些尴尬,耳朵隐隐开始发热。

    “咳, 我很能花钱的,特别喜欢买买买。”郑盈的嗓子有些痒,清咳了一声,拿着一根干草使劲在手里折来折去。

    她确实很喜欢买东西,那让她有充实感,可能是时候什么都没有,后来大了有能力了,就什么都想要。

    江回没被吓到:“我会挣钱。”

    低浅的声音,很认真,又能听出一点温柔。

    郑盈的脸颊顿时也热了起来,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话。

    连董佩玲都没过挣钱给她花,董佩玲教她最多的就是:女人要舍得为自己花钱,更要学会自己挣钱。

    江回的回答算是正中她红心了。

    寂静的空气里,郑盈有种手脚都要没处放的感觉。

    咳,这躁动禁不起诱惑的心啊。

    大门突然传来两声轻响。

    郑盈的身体一僵,脸上的热度瞬间就退了下来。

    郑盈早发现了,江回他们家几乎跟村里人没有一丝来往,连路门口的路上几乎都没人经过,这么晚来敲门的人......

    想到什么,郑盈的神情立刻变得冰冷。

    大门又被敲了两声,声音变重了一些。

    江回已经关了手电筒,似乎猜到了什么,没有话,在黑暗里跟郑盈面面相对。

    敲门声还在继续,郑盈刚要站起来,手突然被江回抓住。

    江回弯腰从草垛子里钻出来,抓着郑盈的手微微用力,低声道:“进去。”

    郑盈只犹豫了一下便听话地钻进草垛里,坐在江回躺靠的地方,手随便一放刚好碰到了江回的书。

    郑盈把书抱在怀里,头抵靠在腿上,静静地蜷缩着。

    郑春云刚要再举起手,门突然被开,一个很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江、江回?”

    郑春云后退一步,仰着头看着门口的人,似乎不敢相信记忆中还是瘦的男生突然就长得这么高了。不过想想也是,她都多久没见过江回了,男孩子窜个又快,春林不是一眨眼也长那么高了。

    “江回,春水她......在这儿吗?”

    春林早上临走前偷偷跟她提了一句,郑春云也就没拐弯抹角,直接问出来了。

    虽然村里人对江回评论似乎不太好,但是郑春云对那些妇人的闲话一句都不信,江回是江勇成老师跟罗珍华老师的孩子,本性绝对坏不到哪去,她也知道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抗起一个家该有多难,更何况弟弟春林没少在她耳边用崇拜佩服的语气起他。

    她相信江回的人品。

    江回对郑春云也有印象,不仅是因为她是郑春林的大姐,还因为几年前她嫁人的事在村里热闹了将近大半年。郑春林那个自称流血不流泪的人,因为这事晚上躲他这把头捂在被子里哭,自己是个最没用的弟弟。

    郑春云拖到二十五的时候,李向红才终于松口给她找媒人,最后定下来的是怀杨村的一个鳏夫,姓朱,有两个女儿,家里是杀猪的,还有一个养猪厂,明面上看条件绝对是不差,至少嫁过去肉是少不了吃的,若是隔年能生下来一个儿子,那便是一个大功臣,以后的日子绝对能过成半个少奶奶。

    但是知情人知道,那个朱屠夫的老婆却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就因为没生出儿子,婆婆丈夫天天非即骂,那个女人性子又有些刚烈,最后在大冬天的一个晚上跳河了,直到隔天早上才被人发现,一直敲了半天厚冰才把人给捞出来。

    不过两月,朱屠夫家便开始给张罗着再娶了,找的媒人跑遍了村子,怀杨村里没一个有姑娘的人家愿意搭理的,最后没办法,朱屠夫只能让媒人到外村找,还承诺礼钱好商量。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鳏夫也能娶上清白水嫩的黄花大姑娘。

    那媒婆也是个有本事的,在朱屠夫承诺的丰厚媒钱下,跑来了富林村,见人就把朱屠夫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全捡好的往外倒,得这门亲事像是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似的,那原本跟人闲唠嗑的李向红在听到关键的礼钱数字时,总算起了心思。

    的虚的都没用,只有看得见的钱才最实在。

    后来郑春云的亲事就定下来了,朱屠夫家送来的丰厚聘礼李向红也笑没了眼地收下了,而郑春云自从知道奶奶把她嫁给一个鳏夫后,就跟哑巴了似的,整天闷不吱声的,王菊抹着眼泪劝了多久都没用。

    王菊从心里上也觉得那朱屠夫条件还算不错,虽年纪稍微大了那么一点还有两个女儿,长得也有些差,但是就像婆婆的,要是春云嫁过去生了儿子,那天天吃猪肉的日子还能差得过吃糙饭的?这女人啊,想那些虚滑头都没用,只有能装进肚里的油水才是真的。

    所以这亲事,王菊是赞同的,也只能尽量去开导女儿了。

    谁都没想到,就那个性子温柔、一向规规矩矩的郑春云竟然在要嫁人的前几天做了一件惊呆人眼的事。

    郑春云去了怀杨村,李向红跟王菊只当是她想通了,想去过过脸。虽结婚前不兴两个新人见面,但是农村里也没那么大讲究,只要两个新人能憋住别干出啥事,大家最多也就趣两句。

    哪知,郑春云没憋住真干出了事,竟然钻人被窝去了,关键那人还不是朱屠夫。

    后来的事也就不多了,郑春云直接被李向红拿着棍子出了家门,都几年了也没给进过家门,对人直只当这是死了。

    江回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都没话。

    郑春云立刻就明白了,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轻声道:“这是我给她带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用的,你让她不着急,先安心躲着。”

    江回似乎没料到郑春云会这么,愣了一下才接过包。

    “还有,帮我告诉春水,不管她喜欢哪个人,只要是她喜欢的,大姐就都支持她。”

    郑春云完似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搓了搓手就准备离开,“那个,麻烦你了,我......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江回叫住了郑春云,转身走到三轮车旁,从车座底下又拿出了个手电筒,走了过来。

    “外面黑。”江回把手电筒递给郑春云。

    郑春云直摆手,“不用,不用,也不太黑,能看得着点,而且......着灯容易让人看着。”

    郑春云特意选了这个点来,就是怕被人看见,然后让李向红知道。

    江回还是把手电筒塞到了郑春云手里,“那就过了村再。”

    富林村到怀杨村还有好长一段路。

    郑春云握着手电筒,黑暗中的脸有些发红,“那、那我就先收着了,哪天让春林给你送过来。”

    江回点了下头。

    郑春云握着手筒电往回走,这个点家家都闭了灯,四周黑漆漆的,江回家在村尾,附近连一个人家都没有,往前走倒是隐约能看到两个房屋似的黑影子,但是都没人住,房屋历久经年、风吹雨后也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这其中一个房屋就是王牛家,就是那年在地震的时候不知道跑哪去的“皮猴”,后来家里人找到了,就在自家屋后的草垛子里,被震下来的干草给埋给实实,睡得可香呢。

    不久后,王牛一家就搬走了,大半夜里走的,走得悄无声息,多少年了都没回来过,村里人也都没默契地不再提。再然后,另一人家嫌村尾有些偏又太清落了,也换了地方,买了村头的一块地,重新盖了一个新房子。

    最后,也只剩江家的土房子孤零零地在村尾,像是被隔绝了一般。

    江回走回到草垛边,郑盈还保持姿势蜷缩着。

    一动不动的。

    江回低着头在草垛子外边站了一会,才屈膝蹲下来,把包递给郑盈,“你大姐给你的。”

    郑盈没接,也没抬头,眼泪已经把大腿上的裙布都沾湿了。

    她刚刚听到郑春云的话了。

    过了一会。

    江回似乎意识到了郑盈在哭,沉默了一下,便摸着黑把手放到了郑盈脑袋的位置,轻轻地上下摸了两下。

    这是他以往哄江雪的方式。

    不过这次没管用,原本郑盈还是默默无声地哭,这一下,眼泪流得更凶,抽泣声也终于抑制不住了。

    郑盈感觉头顶上的手僵在原地,抬了一下头哽咽着出声,“继续啊。”

    江回:“......”

    寂静的环境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清清洌洌的,特别得好听,让人耳朵仿佛都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