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一个个火上房一样不自在，学的不学的都有点儿盼着早死早超生的意思,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赶紧考完拉倒。

    结果真到了高考跟前儿, 又什么感觉都没了。

    不知道是真的不紧张, 还是在考场里对夏良的话真的产生了强大的心理暗示, 柳满的心态确实好极了，到家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比梅姨和柳勇都靠谱。

    他没有专门调节作息，跟之前三年里的每一日一样，吃了饭洗个澡，该刷题刷题该复习复习，睡前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准确来是第四遍，梅姨柳勇和爷爷一人来问一次, 一个也没落下。

    “满睡吧，明天加油！”梅姨胳肢窝底下夹着灿灿回房间, 灿灿今天没电视看, 被夹得像个大虾米一样也冲柳满晃胳膊：“加油！”

    “加油。”柳满笑了笑，又去看了眼爷爷，关灯上床。

    他闭着眼睛，把必背的古诗词文言文飞快地默背了一遍, 睡着之前在心里对自己了句“你好我叫不紧张”。

    今年高考的天气比去年樊以扬那两天要好, 没下雨，又有风，清清凉凉的, 一睁眼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梅姨没摆摊，做了一桌子早点，还专门煮了皮蛋瘦肉粥，不敢让柳满喝豆浆，怕他带水的喝多了老想去厕所。

    “得早点儿出门吧？过时间就不让进考场了，也怕堵车。”柳勇手上磕着一个鸡蛋问。

    “嗯，”柳满看了眼时间，“吃完就走。”

    “我得上班，不能送你了，”柳勇耷着眼皮把鸡蛋放在柳满面前的碟子里，“让你梅姨送你过去。”

    “没事儿，不用。”柳满其实吃不下了，想了想还是用筷子把鸡蛋一隔两半，自己吃一半，另一半给了灿灿。

    “什么不用！”梅姨立马断他，“谁家孩子高考家里不送，姨送你去！”

    “我也去。”灿灿还困着，面无表情地吃鸡蛋。

    柳满刚张张嘴，爷爷也了句：“送，得送。”

    全家人态度这么一致，他只能先把手里半拉鸡蛋慢慢磕下去，吃完才轻声：“我跟夏良一起去。”

    “他爸妈不送他？”梅姨看着他。

    “应该不送。”柳满摇摇头。

    梅姨“啊”一声，往灿灿嘴里又捅了一筷子菜，站起来去收拾东西：“那正好一块儿，我送你俩去。”

    夏良跟之前一样，直接叫好了车在路口等着，看见梅姨跟着一块儿过来，一点儿也没惊讶，笑着了个招呼：“阿姨。”

    “哎哎，快上车！”梅姨盯着夏良看了两眼。

    她上次见夏良已经是去年了，夏良去病房找柳满，柳满回来哭了一鼻子，之后就没见两人来往。

    再上一次是老爷子进重症，这孩子半夜等在她家楼下，把她吓了一跳。

    梅姨带着灿灿先上了后排坐好，一扭脸看见车门外的柳满正冲夏良弯着眼仁儿笑，夏良往他后腰上拍了拍，让他上车。

    “夏良你爸妈是不是工作很忙啊。”车开动了，梅姨望着夏良副驾驶上的一点儿侧脸。

    “还行。”夏良点了下头，“我跟我姥爷住。”

    “姥爷没送你？”灿灿抠了抠车座上的凉席片子，梅姨往他手上拍了一巴掌，掏了个苹果给他抱着啃。

    “他钓鱼去了，一天不钓浑身刺挠。”夏良有点儿无奈地笑笑。

    梅姨“哎哟”一声，车里包括司机都跟着笑，梅姨又问：“那你吃饭了么？”

    “吃了。”夏良。

    “没吃姨这儿有。”梅姨拎了拎包，夏良没让她掏，真的吃了。她点点头把包放下，：“那中午跟满一块儿回家吃饭吧。”

    夏良还没话，柳满先转脸冲她笑了笑，梅姨往他脑袋上摩挲了一把，没再多问什么。

    十四中是大考点，又在市中心，一大早就封了路，除了送考车和挂着绿丝带的爱心送考车，全都不让进。

    “就这儿吧，走两步，我也进不去。”司机在路口把车尽量可着往前停下了，在手机上飞快地摁了几下，“给你个对折，平台得收钱，不然我也爱心送考一回。”

    “谢谢。”夏良笑了笑。

    “加油！”司机冲他们乐，“明年我儿子也高考，给他攒点儿福报。”

    “我以前光听有免费送考的，原来还真有。”梅姨下了车有些惊讶地声。

    “我们老师年年都有。”柳满被她带的也跟着声。

    “真好，还是好人多。”梅姨点点头，扒拉一把灿灿，“以后你要高考了也让你爸去送。”

    “我们家没有车！”灿灿认真地皱着眉，晃晃梅姨的手。

    “那还能一直没有，让你爸挣钱买！”梅姨笑着晃回去。

    考场还没开门，校门口已经乌泱泱围了好几层人，都是家长带着孩子，路边扎了不少凉棚，是各个学校的送水休息点。

    “咱们学校是不是也有？”夏良随口问了句。

    “有吧，咱们学校每个考点都安排老师了，”柳满垫脚看了一圈，“就是不知道在哪。”

    他们没往门口挤，在校门旁一片凉荫底下停下来，梅姨随便去一个凉棚底下看了一眼就被人塞了把扇子，还领了瓶水，回来就“呼啦啦”对着两人扇。

    “我看好多学生都在看书，你俩都没带啊？”她瞪着柳满和夏良。

    “没有。”柳满摇摇头。

    “占手。”夏良。

    “这给我弄的，你们没事人一样我反而紧张了。”梅姨不给他俩扇了，自己扇了半天。

    “妈我也要！”灿灿够她的扇子。

    “你给妈扇。”梅姨把扇子塞他手里。

    灿灿脸一垮。

    “可不是么。”旁边一个家长正把孩喝完水的保温杯往包里塞，苦笑着接了句，“孩高考，大人也跟着受罪。”

    “谁不是！”梅姨转身跟人聊了起来。

    柳满望向四周，不能人人都带着家长，但只要是家长，全都是一脸关切的表情。

    他背着梅姨，在夏良手上飞快地捏了捏。

    “干嘛呢。”夏良笑了，也捏捏他。

    柳满抿嘴笑笑，没什么，反正夏良都明白。

    “中午考完在楼下等你。”夏良。

    “好。”柳满点头。

    十四中得可怜，他们俩的考场楼对楼，中间隔着一片假装是操场的空地，夏良的考场楼就靠着大门。

    “考完去吃饭，明天。”夏良在柳满鼻子上刮了一下。

    “明天晚上么？”柳满揉揉鼻子。

    “嗯。”夏良提起来就想笑，“李猛前两天就开始拉群撺掇，毕业聚餐，吃完唱歌，包厢都定完了。”

    “他就干这些有精神。”柳满跟着笑。

    “明天晚上……”夏良看着他还要继续什么，手机一串震动，进来个电话。

    掏出来看一眼，他冲来电号码抬了抬眉毛。

    “谁？”柳满勾着脑袋跟着看，没备注，“你妈妈？”

    “嗯。”夏良滑下接听键。

    这个电话接得很快，柳满转身跟灿灿对着瞪了一会儿，感觉都没有一分钟，通话就已经结束了。

    夏良从接通到挂断统共就发了三个音：喂、啊、嗯。

    “完了？”柳满有点儿呆地看着他。

    “完了。”夏良把手机塞回兜里。

    “哎！什么完了！赶紧呸呸！”梅姨上一秒还在跟人话，下一秒就无缝衔接地转过来朝夏良胳膊上拍了一下，“得‘好了’！快！”

    “好吧，”夏良笑着又了一遍，“好了。”

    “你妈妈什么了？”柳满还在好奇。

    “让我好好考。”夏良。

    “嗯。”柳满看着他点点头。

    “没了。”夏良。

    “你妈妈真是……”柳满苦笑着不知道该她什么好，夏良妈妈有时候跟孩儿一样，好好的关心一定要弄成这样不情不愿的模式。

    不过有这一句也就够了。

    他看着跟梅姨笑的夏良，心里一块无形的疙瘩被悄然抹平。

    他现在越来越能理解爷爷当初对他的话，能感受到“家”和“家人”的意义。

    人纵然可以一意孤行，对夏良这样性格的人来，还可以走得很坚定很漂亮。

    但带着祝福的前行，必然多一分温暖与力量。

    柳满希望夏良是放松快乐的，来自方方面面的快乐。

    像现在的他所得到的这样。

    考场开门的那一刻，本来还有点儿松散的氛围瞬间哗然，人头攒动着开始往校门里涌。

    告别的、让爸妈回家别在门口等着的、给孩子加油的、喊着“拿好准考证”的……乱七八糟地全嗡嗡起来。

    “赶紧去吧！反正就两三个时，平时在家也个盹儿，写完就解放了！”梅姨汗都下来了，也朝他们大声交代着，“中午出来还在这儿等你们啊！”

    “你姨比我还进入状态。”夏良笑着对柳满。

    柳满又回头朝梅姨挥挥手，示意她拉好灿灿，点点头：“她挺好的。”

    时间充裕，夏良先把柳满送到他们考场楼下，柳满催着他赶紧回去，边催边下意识又往前跟了几步。

    “站那儿。”夏良往他脚下一指，“别动了。”

    俩人隔着几步距离面对面，又开始笑。

    周围的学生行色匆匆，第一场考试，每个人都绷得骨头发紧，没人管他们两个神经病，看都不想多看。

    “上去吧，跟平时一样就行。”夏良看一眼他手上拎着的透明袋，东西都在。

    “你带笔了吧？”柳满也看他的。

    “嗯。”夏良拎起来给他看一眼，“行了别磨叽了，我也过去了。”

    柳满突然往他嘴唇上扫一眼。

    “你是不是想亲我啊。”夏良乐了，声问他。

    “嗯。”柳满眨了下眼，承认了。

    他可能还是有点儿紧张，或者激动，心里有股不来的东西在蹿，让他莫名牙根发痒，想咬点儿什么才能释放。

    ”憋着，把劲儿往卷子上使。”夏良扬着嘴角笑，“明天晚上亲得你找不着北。”

    柳满笑着“哦”一声，在心里骂了句不要脸，退着往楼里走：“那我去了。”

    “去吧。”夏良也往他的考场走过去，“中午见。”

    他们互相都没“加油”，老师、同学、家里，甚至路人，包括他们自己，加的油已经够多了，现在只需要往卷子上倒。

    柳满在位置上把袋子放好，去了趟楼层里的卫生间，回来后就安静坐着，在脑子里默背。

    监考老师进来以后，他呼出口气，开始让自己进入状态。

    正式开考前还有好几个流程与步骤，柳满的心越来越静，什么激动突突牙根痒，全都平复下去。

    卷子拿到手后，他快速浏览一遍全卷题型，确定默写的分值十拿十稳心里就有了底。按要求写完考号，他思索着作文等待开考。

    身边的环境与杂音逐渐被拖拽清空，他感觉回到了熟悉的班里，旁边坐着夏良，跟他面对同一张卷子。

    上午九点整，全国高考开考铃响。

    柳满稳稳地拿起笔。

    我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