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熙然惴惴不安。

    进而夜不能寐。

    邹瞬的话让他无法不去在意。他想，这段时间以来他是不是真的和方默走得太近了。过度的亲密在让身边的人纷纷产生误解的同时，也对他自己造成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就好比，他这些天偶尔会在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一不心就开始思考，方默是不是真的会在那种时候掉眼泪。

    许熙然见过他眼眶红起来的模样。

    方默皮肤白皙细腻，眼角染上一点点红晕便特别明显。就在他扭伤脚的第二天，在他的寝室，他为了一个喷嚏仰着头憋了半天，眼眶里全是湿润水汽，连鼻尖都微微泛红了。

    许熙然当时心很痒，盼着水珠子能干脆地涌出来，湿他的脸颊。

    只可惜，方默很快就用衣袖把那些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全擦干净了。那之后，他的整张脸都变得有些红。

    许熙然有一种毫无根据的认知，眼角有泪痣的人都爱哭，而且落起泪会更撩人。

    而他的其余常识告诉他，想看自己的好兄弟掉眼泪，不怎么正常。

    许熙然抱着抱枕，在床上滚来滚去。他想，一定是因为这些年来身边出现过太多对他有企图的同性，对他的思维造成了严重污染，才会偶尔出现这类奇怪的想法。

    他得住。

    若是方默知道了，还不得被气死啊。

    许熙然在当晚对自己，这肯定跟他与方默接触过于频繁也有关。他或许应该试着与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有利于调整自己的心态。

    然而，当第二天方默找他一起吃饭，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食堂里，方默明显情绪不佳，一直低着头，不吭声。

    许熙然难免担忧。

    “怎么啦，什么事不开心？”他问，“又是为了邹瞬？”

    方默表情语气都带着尴尬，话时并不看他：“邹瞬昨天是不是跟你乱话了？”

    许熙然呆住。

    “……他逗你玩儿的，你别当真。”方默又。

    他完抬起头。两人视线还未接触，许熙然已经慌忙把头低下了。

    “我知道啊，”他，“我当时就跟他让他别闹了。”

    完后，对面没出声。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气氛少见的僵硬。

    许熙然心想，完了，会不会是邹瞬一通胡乱猜测，让方默也开始怀疑了。要是真的被他误会，那可怎么办。他会不会心里反感，会不会像自己当初那样觉得遭受背叛？现在要怎么挽救才好？

    “唉，”许熙然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肯定是因为当初我在他面前和你假装暧昧假装得太像了。”

    他完瞄了方默一眼。

    方默还是低着头，嘴唇抿着筷子尖安静地咀嚼。

    许熙然又继续道：“但你知道的嘛，那只是假装一下而已。”

    方默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邹瞬喜欢的另有其人，那就没必要继续误导他了，”许熙然，“下次有机会我再跟他澄清一下好了。”

    方默终于开口：“随便你啊。”

    许熙然有点慌。方默这个人，不高兴起来特别明显。表情、语气，一点也藏不住。他明显在闹情绪了。眼下这话题，能让他不满的可能性好像只有一个。

    “我发誓我没有，”许熙然抬起手，竖起四根手指，“你别听他胡啊。我的审美取向是遥那样的。”

    方默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有病，关我屁事。”

    他和方默单独相处时，很少会气氛如此僵硬。

    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许熙然浑身上下都不得劲。等吃完了两人收拾好了餐具一同往回走，许熙然接了个电话。

    社团成员传来一个噩耗。眼看比赛在即，有成员突然出了点意外，没法上台了。因为所担当的角色比较重要在整场表演中戏份较多不可或缺，所以必须赶紧找到一个替补。

    “你认不认识身材比较高挑的，长得可爱一点的女孩子？”许熙然在挂了电话后就近问身边的方默。

    方默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只认识你们社团的。”

    许熙然当下摇头叹气。

    “那完了，我熟悉的姑娘也就那么几个。”他。

    “到底是谁出问题了？”方默问。

    他就站在许熙然身边，应该多少听到了一点电话内容，只是没怎么听清。

    “常天，”许熙然，“这子突然长水痘了，现在已经离开学校回家了。”

    方默有些惊讶：“居然是他啊？”

    “是啊，”许熙然，“他能把衣服假发都贡献出来。但是毕竟是男孩子嘛，尺码对一般女孩儿来稍许有点大。”

    “我看他也不算很高大吧？”方默不解。

    “脸罢造成的错觉罢了，”许熙然，“其实他没比你矮多少，你……”

    他着，突然顿住了，接着上上下下把方默量了几遍。

    方默茫然了一会儿后，突然警觉，微微后退：“你想干嘛？”

    “……Cospy蛮好玩的。”许熙然对他。

    表情真挚，语气诚恳。还向前逼近了一步。

    方默快速摇头：“不了不了！”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许熙然循循善诱，的话都特别熟悉，“试一下，也许会爱上。”

    方默十分坚定：“那不可能。”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许熙然，“恐同即深柜。”

    方默反应剧烈，又猛地往后挪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道理都是共通的。极端抗拒女装，明你内心深处在渴望女装。你在抗拒真正的自我。怕这扇大门突然开后会一发不可收拾。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你看过那么多次他们排练，流程肯定也很清楚，你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你就瞎扯吧……”方默哭笑不得，“我长得哪里像女孩子？扮起来效果肯定很恐怖。”

    “出来你可能不信，”许熙然搓着手看他，“常天平时男装的时候也不怎么女气的。”

    方默将信将疑。

    “你和他有一点很像，”许熙然伸手比划，“对比身高来肩膀偏窄。这样女装也不会很突兀。”

    方默又想笑又觉得受不了：“你倒是挺有心得啊？”

    “还有啊，你脸颊这里，”许熙然伸手试图碰他的脸，“不像我，是有棱角的。你的轮廓很柔和。”

    他手伸了半天，方默一直在往后仰着闪躲，最终也没能够到。回想起方才吃饭时的尴尬，许熙然难免多想，一时间有几分郁闷。

    他不禁猜测，方默如此抗拒不愿帮忙，会不会也跟这个有关？方默担心自己对他居心叵测，诱哄他女装其实是有非分之想？

    “可是……”方默皱着眉，“我……我……”

    他憋了半天，也没出个完整的理由来。

    许熙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那种想法，确实不方便直。

    “唉，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他浅浅地叹了口气，“但愿还能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吧。”

    方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吭气。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邹瞬在电话里怂恿方默，“他昨天那个表情语气，明显在动摇了。你不能只听他的，你还要观察，懂不懂？”

    方默不懂。方默还觉得邹瞬也不一定懂。

    若他真的如此观察细致入微，又怎么会把心上人弄丢了至今找不到呢。

    要不是邹瞬昨天不招呼就跑去许熙然面前胡言乱语，自己也不至于今天平白被捅那么多刀。

    现在心脏还痛着呢。

    “而且，那还是他最喜欢的角色对吧，”邹瞬继续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移情作用？不定能让他把对女神的爱转移到你身上来呢！”

    “……移什么呀，他对常天就一点想法都没有。”方默叹气。

    “那是两回事，”邹瞬，“你对他的重要程度，是其他人能比较的吗？”

    这话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挺动听。

    方默别别扭扭：“可是……”

    “你，你好意思吗，把我骗来凑这种热闹，自己置身事外。”邹瞬又。

    “你露出马脚了，”方默，“你就是不甘心，要拖我下水。”

    “哪有啊，我是真的觉得这是你放手一搏的好机会，”邹瞬着着，语气变得鬼鬼祟祟，“你不想试试吗，如果你扮成遥的样子，走在他身边，往他身上靠，再故意做点暧昧的动作，他会会什么反应？”

    “……”

    邹瞬继续道：“想不想看他对着你慌慌张张，脸红心跳？”

    想。

    脑补一下，已经期待起来了。

    “那万一不像不好看呢？”方默问。

    “不可能吧，”邹瞬，“你见过常天男装吗？还挺帅的呢。你要相信化妆这门高深艺术，懂不？”

    方默咽了口唾沫。

    他盘腿坐在寝室床上，又瞥了一眼斜对面空荡荡的床铺。

    此刻他的舍友们都外出了，但只有刘畅令他格外在意。因为这家伙在不到半个时之前才哼着歌，一脸志得意满的告诉他，今天晚上不回来。

    令人嫉妒。

    “试试看嘛。”邹瞬再次怂恿。

    方默深呼吸。然后他握着手机，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