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乍暖回寒，初春已经有了勃勃生机的景象。路边的草坪冒了绿尖儿，不多时大片的绿色会就占领冬日的萧瑟，连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距离学校的突发性行凶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校内的惊慌，已经渐渐的安定，网上的风评也不再讨论。

    学委妹子的伤，在医院养了几天之后已经出院了，胳膊上包着层层的纱布，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怕以后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学校进行了一场全体会议室的心理疏导性讲座，且成立了专门的心理辅导室，以前这些东西也有，只不过都是摆设，现在既然都闹出了凶杀案出来的，学校自然也在这方面更加的重视了。

    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一切回归原本的岗位。

    这一天，系主任把顾想拉到办公室，跟她谈起了今年的教师评职工作。

    “上一次跟你的是市里一个科研项目，被院里的王老师拿走了，原本我想让你做的。”系主任坐在位子上，双手交叉有点遗憾的着。

    “不过近期学校会有一个教师留学深造的机会，是M国的学校，顾老师的履历里应该没有留学过的一项吧。”

    “没有的教授，我一直没什么机会也没时间去留学。”顾想老实的。

    “那正好，学校的教师职称评选工作的其中有一个要求，便是需要有要老师有留学的经验，这个名额你报上，时间不长7月到9月，刚好是放暑假的那两个月，也不耽误你学校的工作。”

    顾想当然求之不得，她笑着对系主任：“谢谢教授，工作以后还有学习的机会非常难得，我会好好把握的。”

    系主任老头扶了扶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这个表格你填完给我，到时候申请下来了，我跟你，这段时间你就准备一下。”

    “好的谢谢主任。”顾想真心实意的道谢。

    起身回到办公司，别的老师都去上课了只有王老师一个人在，顾想看她桌子上摆着一资料，想来应该是最近申请下来的教研项目了。

    王老师今年也会参加评职工作，起来她俩也算是竞争者。

    王老师看见她，关了正在浏览的网页道：“听顾老师也申请了市里的项目早知道我应该把你拉进我的团队，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做了。”

    顾想扯着嘴笑了下：“谢谢王老师的好意了，我毕竟年轻，以后机会也有很多。”

    王老师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也是，你们年轻人经验少，资历浅，平时应该多学习啊。”

    “可不是，上班了才知道不断补充自己的重要性，现在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快，即便我年纪也轻，也觉得有点跟不上了。”

    完她看了眼王老师僵住的嘴角，微微欠身勾唇：“不过王老师教学经验丰富，想必自己有一套，以后还是得多向您学习，还望王老师不要吝啬啊。”

    王老师就那么瞪着顾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年轻人还是多谦虚的好。”

    顾想笑笑：“所以要向王老师学习呀。”

    不温不火轻飘飘的散王老师来的软拳，办公室又有人进来，王老师不好发作，只得恨恨作罢再也不看顾想。

    年轻人，油嘴滑舌！

    ——

    过几天是清明节，顾想这段时间也没有去看过汤奶奶，趁着下午没事，她买了点儿东西开车去疗养院。

    老人家穿着红色夹袄坐在大树底下，显得特别精神，顾想从大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她。

    一个年没见，顾想只觉得汤奶奶又瘦了一点。

    “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怎么觉得您又瘦了点儿呢！”

    汤奶奶被她扶着慢慢站起来：“人老了胃口不好，吃的少。”

    顾想有点着急：“胃口不好？那您想吃点什么呀，你跟我我给你买去！”

    汤奶奶听了直笑指着她手里的袋子：“你每次来都买这么多东西还嫌不够啊，活了我这么一大把岁数什么没吃过呀，现在牙口不行就爱吃软和面条。”

    顾想扶着汤奶奶进屋，疗养院的暖气还烧着，屋里头暖烘烘的。

    她一进来就发现屋内的陈设变得不大一样了，桌上摆了几盆鲜花，墙上的照片不见了，她看向床头那里，本来是有汤奶奶一家的全家福，现在相框也不见了。

    顾想心里咯噔一下，以前汤奶奶最宝贝她的相框了，怎么现在都没了！她扶着老人家坐下去，装作不经意的问：“奶奶你们屋子是重装修了吗？感觉更亮堂了，连绿植都有了。”

    “你是想相片不见了吧。“汤奶奶一脸了然：“过一个年人就老一岁，我今年82了，也快到了该走的日子，每天看着那些照摸不到又怪想的，我就把它们收了。”

    她着着就咳了起来，顾想忙去拍背顺气。

    汤奶奶继续：“我一辈子没享过什么清福，早年的时候汤林他爸妈工作忙，我一个人把汤林拉扯长大，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了培养成了大学老师，可是老天残忍生生让他在那么年轻就失去了生命。我那时伤心啊难过啊，可还没缓上两口气，汤林的父母就在赶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一辆车两条命。”

    老人家用手抹一下眼角，声音平静：“我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到头来没指望他们孝敬我，反倒是我这个白发人一下子送走了三个黑发人。我这些年日里夜里睡不着，想起他们就心口直疼，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让我过得这么苦，好在我已经活得够久了，等到了日子，我就能下去见他们了。”

    顾想就那么站着听，手脚一片冰，她这些年想起汤林心口也是一阵阵疼，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更对不起汤奶奶。如果汤林不认识她，他可能不会死，如果汤林没有死，他爸妈也不可能出车祸，他奶奶不用这么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人照顾。

    顾想单膝跪下来，握着汤奶奶的手微微发抖：“是我对不起您……”

    老人手抚上了顾想的头顶：“你是好孩子，不是你的错，是汤林没有那个福气，这就是他的命，他命里注定有这么过不去的劫。”

    她信佛，讲求轮回因果，“他用他的命换了那个女学生的面，这以命换命的事，佛祖怎么能饶得过他呢？”

    顾想摇头，悲伤不已。

    这大概是汤林死后她奶奶第一次跟顾想提起这个话题，顾想从来不敢主动提，就怕伤了汤奶奶的心。

    她自本科认识汤林，汤奶奶那时候是西大教授，教过顾想俩人算是师兄妹。等到顾想读硕士的时候，汤林已经博士毕业，留任西大教书。

    那时候顾想去了一趟山区支教，回来以后跟汤林那里风土人情，自己想帮助那些渴望知识的孩子们，她资助了一个女孩子叫卓灵，很有灵气的女孩。

    汤林一直在追她，她知道他对她有好感，可是顾想对汤林却没有男女之情，她回绝过多次，况且那时候的汤老师，风光月霁人才表表，院里喜欢他的女生不计其数。

    顾想博士毕业那年，汤林站在学校的操场上跟她：“学校里又开启了支教项目，我报了名，是你曾经呆过的地方，我想去你的那个地方看看，淳朴的学生，乐善的山民。我也想，帮助你帮助过的人。”

    后来他就走了，可是不曾想，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新闻，山区发生了地震，泥石流冲垮了一所学校，伤者78人，死者13人。顾想震惊，慌着汤林电话，然而从无人接听到无法拨通，他杳无音信。

    再见到便是一具掩盖在泥石流下僵硬的尸体，救援人员他本来可以逃生的，但是为了救一个女孩子，他护住了她，自己却失了性命。

    顾想知道后崩溃大哭，他救的那个女孩是她资助的学生卓玲。

    他的遗物中有一个盒子，里面是晒干了的鲜花，顾想曾经过这里的鲜花非常美，可惜花开一季，美好总是留不住。

    汤林便用这种方式炮制干了放进盒子里上，想要回去的时候送给她。

    她对他从未生过男女之情，可他对她，却负上了情深情深意重的命。

    回忆不敢轻易开启，因为太沉重。

    是以她待汤奶奶如亲奶奶，代替汤林尽孝。

    愧疚至深，此后觉得感情就是桎梏着一个人的命，于是多年来一直单身。

    今汤奶奶对她了许多话，老人家沉浸在回忆一直没有出来，顾想这次才知道原来汤奶奶内心也跟她一样煎熬，可能这些年，她都是在思念中度过，想到如此，顾想更加内疚。

    老人一直到疲乏，顾想扶她上床，汤奶奶靠在床头，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一直压抑着自己，可你毕竟很年轻，人死不能复生，因果有轮回，这一世他做了善人下一世一定会投胎好人。”

    顾想郑重的点点头，汤奶奶继续：“这些年辛苦你，总是要照顾我这个老人家，可是你总是一个人来看我，让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人老了就想着儿孙福，我把你当亲孙女，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带一个孙女婿回来？”

    顾想不敢她没有算找男朋友，只道：“处了就跟您带来。”

    汤奶奶点点头：“那你可快点，我怕是等不了太久。

    顾想回握住她的手：“瞎，奶奶您得长命百岁，我给您养老。”

    世事凉薄，亲兄弟也有反目成仇的时候，世人却又可爱，无血缘的关系也能架出一座温暖的桥。

    ——

    回去的时候城市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顾想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城市里游荡，遇红灯则停与绿灯就行，一个人的时候，她喜欢把自己关在密闭的空间里，不要有人，不要有声音。

    她也还没从回忆里走出来，脑子有点空。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顾想回神看了眼显示屏是绾绾来的。

    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正在开车准备伸手去接，低头的时候便没看到前方的红灯。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避之不急了，侧方的车朝她急速开来，顾想倾刻间心神俱震腰眼发麻，只觉得头发皮都要立起来了，慌乱之间，她连着转弯加踩急刹车。

    “嗤”的一声刺破鼓膜的巨响，顾想的脚底都能感受到那种车身与地面摩擦的震动，而右侧的车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心跳声，刹车声，喇叭声和刺眼的远光灯像一把把尖刃向她刺来，顾想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