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凉月照青山, 长风扫池田。
茫茫暗夜,寂寂山谷。四周静得任何一点响动, 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麦田站在苍凛面前,装作没听见那声细微的“哽咽”,抬手拢了下耳边的头发:“还送么, 你若不送了,我就叫我师父来接我。”
回应她的只有耳边低低掠过的山风,苍凛没话。
她只不过是随口问下而已,没指望苍凛会回答, 问完转身便往前走去。
苍凛一把拉住她胳膊:“无机也骗了你, 你为何……”
“为何不生他的气?”麦田勾了下嘴角,“因为我不爱他呀,我跟他更像合作关系。他教我功法, 把我引上修炼之路, 我为他做事, 公平交易。”
苍凛只觉自己的心被麦田捏在了手中揉搓。
麦田又道:“更何况,师父并未骗过我。他让我去你身边接近你勾引你时,问过我意见,问我愿不愿意。我要是不愿意,他不会勉强我。一开始, 他确实也不知道你曾在我身边做过驴。后来他知道了, 却没和我,其实也没什么错,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苍凛冷笑一声:“他巴不得我无法解咒, 自然不会告诉你真相。他怕你得知真相后,会和我有更深的纠缠。”
“是呀,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一开始他让我去接近你,突然间又叫我远离你。我本以为只是跟胎记有关,得知真相后才知道,他不让我靠近你,一是不想你彻底解咒,二是不想我被你利用伤害。”
苍凛负手僵着身体,不再话。
麦田苦笑了下:“我从没想过附身在富贵体内的人,竟然会是魔界帝君,阴郁少年和冷漠男人,竟然都是你一人。”
“麦麦,你听我解释。”
麦田:“好,你。”
苍凛:“我……”
薄唇张了张,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
他不知道该什么,是他根本就不懂得去爱一个人,还是他一开始压根看不上麦田。
无论是哪种,此刻他都无法出口,了就是错。
当初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封锁记忆,让自己以“少年”状态呆在麦田身边。
只听见了一声“我”便没了下文,麦田心里清楚,苍凛不出解释的话。
正因为知道他不出来,所以她才毫不犹豫地答应。
月色照在两人身上,苍凛低头看着眼前瘦的女人,能从她无神的大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抬了下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在即将碰到她脸时,指尖颤了颤,最终又无声地放下。
原先为了破除诅咒,他拼着一股不要脸的狠劲撩拨她,不惜放下高姿态做出毛头子才会做的浪荡事。
而现在,他却已经没了那样的勇气和冲劲。
“走吧,我送你回去。”
麦田:“好,有劳魔君了。”
将麦田送回去后,苍凛便回了魔界。
临走前,他跟麦田:“你若真的不喜欢,我不会勉强。情爱与我,原本也就……”
他没完,垂下眼低笑了声。
麦田点点头,却没回话,转过身慢悠悠往院子里走去。
她被伯乐扶着进入院子后,无机背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探头看了几眼:“走了?”
麦田毫无表情:“嗯,走了。”
“啧啧啧,还是我的乖徒儿厉害。那驴玩意儿赖了两个多月不走,跟为师和你大师兄了两个多月,你几句话便将他走了。”
麦田心里苦笑,低下头不话。
不是她厉害,是她看清了苍凛的心思。
苍凛自觉有愧于她,若不来见她,不当面跟她上几句话,他心里会不安,会一直装着这件事,如刺般卡在他心口。
先前她一直不理他不见他,就是想看他能耗到什么时候。
果然,两个月后,他耗不下去了。
于是,他对无机下了狠手。而此时,麦田很清楚,该她出场了。
她故意把苍凛约到通往麦家村的山坳里。
因为她当时在那里牵着苍凛唱过歌,感动过“少年”状态的他。
软刀子割肉,自然要把尖刀提前蘸些蜜糖,才能削减刀刃的锋锐。
她与苍凛的那番话,虽然每句话都看似绝情,但其实话里却夹带了糖。
砂糖入喉钻心,等到了一定时候,便会转化成利刃时时刻刻搅刺着他冷硬的心。
让他疼,让他在夜深人静时,一想到她,就疼得难受。
见麦田耷拉着头不话,无机拍拍她纤瘦的肩,叹口气:“唉,怪我,为师就不该让你去接近苍凛。”
“没,我没怪师父。当时就算我没遇上师父,照旧会被苍凛抓去魔界。他为了破除诅咒,无论如何都会来找我的。所以我走到这一步,跟师父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自责。”
“怎能不自责?若为师一早告诉了你苍凛的目的,你也不至于陷太深,也不至于被他伤害。”无机又气又无奈,“虽然为师很讨厌老魔头,但不得不承认,他若放下架子主动勾引一个女人,怕是没有哪个女人能招架得住。傻徒儿你也不例外,单看他那一身皮相,你就毫无还手之力。”
麦田抿紧嘴巴轻轻点了下头,确实如此。泰宇城那夜,她承认,她着实是被苍凛勾住了。
先不爱不爱,光看他的脸,她也愿意与他做一夜露水夫妻。
更何况,苍凛又那般花心思讨她欢心,她怎能抵抗得住,怎能不沦陷?尽管知道他是有目的的,可她招架不住啊。
他带她月下游仙湖,为她一掷千金包下整条街。
为她点了满湖的花灯,与她十指紧扣逛仙市。
为她招来万里之外的芙蕖花瓣。
为她月下抚琴,花下吹笛,为她飘起漫天优昙婆罗花。
他抱着她,亲吻她,以优昙婆罗花字向她示爱。
他她是他的心头宝,他吻着她的眉眼,长指点着她胸口声色撩人地要她的心。
她当真就给了,虽然嘴上着硬话,但那夜后,她的心已经被他摘了去。
她知道他是在骗她,可就算是骗,他也确实花了功夫用了心。
她深知那夜的繁华不过是场戏,是苍凛为了迷惑她故意布置的道具。
道具太逼真,苍凛演技太好,以至于她明知是骗局,依然不受控制地走入了圈套。
只是在真相没揭露之前,她便装作不知,自欺欺人地沉醉其中。
然而当真相揭露后,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场滑稽闹剧。
苍凛竟然是她那头丢失的驴,为了破除诅咒,不得已才与她这样那样。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又气又尴尬。
那夜,她亲眼目睹了苍凛与他的老友们哈哈大笑地起此事。
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痛,像被人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又像是被人扒光了衣裳丢到大街上任群嘲。
不气,那是假的。她怎能不气?
她当时都要气疯了,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苍凛一耳光。
可最终,她却没那么做。
她不想输得太难看,哪怕已经成了笑话,她也要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与尊严。
她没大哭大闹,也没大吼大叫,而是选择了最安静,最愚蠢,也最极端的一种做法——把胎记挖了下来,连皮带肉地割下,还给了他。
因为她跟苍凛过她胎记的来历,所以她当时哪怕气到快发疯,仍然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她在赌,赌苍凛的良知。
幸好,她赌赢了。
苍凛伤了她后,内心有愧,所以才三番五次地来找她,想得到她的原谅,好减轻他的愧疚感。
呵,她又岂会让他如意?她不仅不会让他如意,还会让他的心上长刺。
她要成为他的心尖刺,拔不出取不掉,却又时刻扎着心。
无机见麦田低着头半天不吭声,摸了摸她的头:“徒儿,徒弟,你发什么愣呢?”
麦田猛地抬起头:“师父,我拜你为师后,从没求过你,今天……”她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师父,我想求你件事。”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无机慌得立马将她扶起来,“傻丫头,有事就,跪什么跪!”
“师父,您能不能为我重新换一副身体。”
“什么?”无机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想重新换身体?”
麦田重重地点头:“嗯,师父,我想换一副身体。”
无机眯了眯眼,声音低冷:“你想做什么?”
“我想再来一次,以新的身份接近苍凛。”
“你疯了?!”
麦田:“我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师父,你就答不答应吧。”
无机气得用力甩了下袖子:“我不答应!”
“我帮你。”
突然一道清润如雨的声音响起,来人黑衣白发,从云上落下,大步走向无机。
无机冷眼瞪着他:“师弟,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呀,师兄。”
无机拉住麦田胳膊,将她拽到身后,老母鸡般护着她。
“师兄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宿迟,你我二人跟苍凛的恩怨与我徒儿无关,别把她牵扯进去,她是无辜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宿迟温润儒雅地笑道:“我还从未见师兄对人这般上心过呢,你越是如此,我倒越是有兴趣了。”
麦田看不见宿迟,只觉得他声音很好听,如雨珠落入玉盘。
宿迟察觉到麦田的“目光”,笑了下,看着她:“师侄,我能为你造一副法宝身体,水火不惧,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麦田:“那前辈条件吧。”
“无条件,我只想知道,你换了新的身体后要怎么对付苍凛?”
麦田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请前辈将新身体造得好看些,要又纯又欲,最招蜂引蝶的那种。”
宿迟眼中一亮,兴趣倍增。
他压下激动的心情:“接着。”
麦田:“待我换了新身体后,麻烦前辈封住我在这里的所有记忆。只……只保留我以前的记忆。然后,你们再为我编造一个新的身份以及悲惨经历,将我送入魔界。”
宿迟一拍大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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