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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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玄离开禁地的那日,正好是晴日。

    他告别了族长,拿着林衍寄来的信件,准备启程去归元剑派一趟。

    来也巧,正好是禁地开启的两日,林衍的信件便送来了。他原本是要跟族长再留几年,但信件中提及到渺渺的情况着实让他担心,就提前出关去看看情况。

    玉心盟的事他早就不管了,幽冥君跟云泽败北,于玉心盟而言足以喘息,而这些让他们自行解决便可。去归元剑派之前,他抽空去了苍风林。

    林间旧居还是以前的模样,唯独不同之处便是旧人已逝。

    院外不远立着衣冠冢,离玄走了过去,放下带来的酒。

    自离山境出来以后,他前后算起来三百多年没来此地,其他人口中的苍风林旧事他无心再去查明,事已至此,如此便好。

    他在苍风林待了七日,随后才往南走。

    苍风林外有一依山傍水的村落,袅袅炊烟升起,烟火气爬满山间。离玄经过村落一边的溪流时,看到几个孩子挽着裤脚在溪中淌水。

    夏日清凉,鱼筐放在岸边。

    离玄恍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林雪臣时,他也是这般在溪水中捉鱼,那时他觉得这个修士好不讲究,分明是个穿着道袍的剑修,却干着凡间俗子才会做的事。

    后来老盟主引他们两见面时,离玄才知这看似乡野莽夫的粗俗剑修,原来是玉心盟盟主的独子,将来要承袭玉心盟的盟位,号令天下器修的人。

    林雪臣甚爱做这些,他的所有举止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的烟火气,哪怕后来他如何权高位重,邀他喝酒时,总能坐在他亲自烧热的暖炉前,喝着温酒畅谈着世间趣事。

    可惜这些日子不能重来,林雪臣也真化作其间一点烟气了吧。

    “哎!”

    离玄回过神来,原来是溪水中有个孩子绊倒在水里,被略微湍急的水流冲走了。几个孩子忙脚乱地想要去拉他,却只能看着他顺着溪水越漂越远。

    离玄见状只好骤身上前,指尖轻轻一挑把那孩子从水中挑了出来,浑身湿透像是落汤鸡。

    孩子们高呼着神仙来了,却在走近他时看到他那双异色的妖瞳时望而止步。

    离玄倒没想着跟孩子计较,他微微颔首正欲继续往前走时,却被一孩子拉住了衣摆。

    那孩子穿着粗布衣,四肢衣角皆被挽起来,结结实实地绑在身上,活脱脱就是个乡村孩。但离玄在看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忽地一愣,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连带着孩的面孔,都令他有种恍然于世的感觉。

    孩见他不话,便站直了扬声道:“谢谢神仙!”

    离玄一顿,好笑道:“你不怕我?”

    孩义正言辞:“不怕!您是神仙,是好人!”

    孩身后还跟着个姑娘,切切诺诺地躲在她的身后,时不时冒出来看个两三眼,声道:“谢谢神仙。”

    孩跟姑娘是青梅竹马,今日随着村里的孩出来打鱼,玩到一半他们便要下水玩耍,却没想到有个孩子一不心被水冲走了。

    他们听长辈过,水里有水鬼,会拖走孩子。

    孩们原本不信,但看到这事突然发生时都慌了神。好在神仙显灵救了那被水鬼拖走的孩,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孩跟眼前高大的神仙话时丝毫不惧,腰板站得挺直,年纪轻轻便有折不断的倔骨。姑娘与他相反,胆子了些,却也勇敢地跟着他过来,还拿着一朵溪水边的野花,踮起脚尖想要送给离玄。

    离玄看着这两个不到腰高的孩子,心中的寂寥彷徨似乎在瞬间就一扫而空,他原以为自己能放下许多事,可真正站在往事面前时,他却发现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忘不掉。

    再多豁然,到底是未亡人的自我欺瞒。

    姑娘见他许久没动,那双妖异的眼睛落在她中的花上,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神仙这是不喜欢吗?

    忽地一只白皙的伸了过来,接过了姑娘里的话,随别在粗衣孩的发髻上。两个孩都愣了起来,不知神仙此举是何意思,僵着身体不敢动。

    离玄却道:“姑娘里的花可不能随便送人。”

    他笑了笑,转身就走。

    落得两个孩在身后,不懂得神仙的意思。

    离玄往南走了。

    旧人有旧人的新生,那两孩的姻缘线重得很,三世都用不着他这个旧友来操心。

    *

    林衍与年老先生去了东峰议事堂,渺渺也跟着一同去了。

    常虞刚回峰内处理完了天灵猫族的事,却没想到玉心盟的消息这么快,林衍刚回归元剑派几日,玉心盟紧跟着天灵猫族后脚就到了。

    裴成轩没跟年老先生一起,不过他先去清心殿拜访了明衡转头过来时,这里的气氛一度变得极其尴尬。

    议事堂内坐着几人,清茶飘着余烟,但几人却没想象中的其乐融融。

    盟主坐在侧座,怀中抱着一只黑猫,正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她,丝毫不理会玉心盟其他人时而投来的目光。

    常虞见林衍不话,只好与年老先生继续攀谈,两人从南玄聊到中原,从归元剑派聊到玉心盟,得口干舌燥也没见得林衍提起半点兴致。

    年老先生看着这个林衍晚辈,就跟在看自己的亲孙子一样。这孩子是林雪臣唯一的孩子,玉心盟即将上任的盟主,长相俊朗,谋略修为也是青年才俊。

    他是越看越满意,可这孩子的性子却没裴成轩的那么好话。

    年老先生见他不话,只好跟常虞将谈话的内容引到与他相关的事上,比如他怀中那只黑猫。

    妖修逐炎他是知道的,听裴成轩,妖修逐炎曾帮盟主解决了不少事情,他原以为这妖猫是路边哪来的未长灵智妖,才情急匆匆地想要对付她。

    但如果是妖修逐炎,这倒是一件门当户对的亲事。

    年老先生心想,不就是娶只猫吗,多大事啊,盟主开心就好。

    渺渺不太喜欢这老头,先不他指使别人对他动的事,他看林衍的目光里慈爱温和,换句话这人可能是要来跟她抢人的。

    渺渺对年老先生带着几分敌意,又仗着自己窝在林衍的怀中,便动着爪子一直引起林衍的注意。

    几人将话引到渺渺身上,林衍不好不回,便一边跟他们这话,另一边还要给渺渺顺毛。

    林衍也知道这事不好继续拖下去,年老先生算是现在玉心盟的主要话事人,他的决议还是跟其商量最为妥当。而且现在还未到不得不去玉心盟的时候,相较之玉心盟,他更想与渺渺待着这归元剑派东峰

    事情还需要早点确定下来,放任下去只会打扰他与渺渺的生活。

    渺渺听了开头还好,不过久而久之就困了,等再次睁开眼时,林衍已经带着她回到了灵乐苑。

    渺渺睡足了劲儿,夜深了便开始闹腾,这边玩着林衍的头发,接而又咬着林衍的袖子。

    她其实是记事的,但就是很想逗着他玩。

    林衍也没别人得那般正经,如果她硬要跟他玩耍的时候,他即便是在修炼功法,也会停下来哄她,就好似她恃宠生娇闯天大的祸都不会出事,她要什么,林衍便纵容着给。

    渺渺这些年渐渐想起了很多事,也依稀记起了她跟林衍的过往,但眼前的人跟记忆中的人相比变了很多,以前林衍温柔带有距离,而现在她好似已经能在他心里头肆意挠爪。

    渐而渐之,渺渺不像第一次睁开眼见他的时候那般有敌意,凡间有话人心能焐热的,同样猫心也是可以哄热的。她只要一想起几年前林衍红着眼睛把自己从深坑里救出来时,她便不想再看他难过。

    开开心心就好了,她不喜欢林衍难过,她喜欢看着他笑。

    林衍问道:“今天在东峰玩得开心吗?”

    渺渺道:“开心。”

    林衍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模样,虽还未到清醒时那般肆意欢笑,却也在渐渐好转。

    “玉心盟的人这几年应当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等你想化形了,我就带你游历去。”

    *

    论道阁考核,大师兄林衍当监考。

    南阁今日参与考核的弟子在写道论时,总被那正座上趴着的黑猫吸引了心神。大师兄倒是挺和蔼的一人,只要不搞些过分的动作,他并不会出言喝止。

    反倒是那只黑猫,金眸犀利得很,只要有人底下传抄,猝不及防就听到喵叫声,仿佛是她才是那位监考先生。

    南阁的弟子们真是又爱又恨,只好埋头苦写,生怕猫叫声引来了外面长廊长老的注意。

    真是的!这猫就不能睁只眼闭着眼吗?

    渺渺非常尽职地帮林衍揽了活,林衍也就随她闹去了。他偶尔分出心神瞧一瞧渺渺巡逻到哪位弟子的桌前去,其他时候便拿着藏书阁的道论看着。

    明衡今日难得有闲心到论道阁来看看弟子们考核的情况,走了其他三阁都是肃然庄正的考堂,可到了南阁便看到某只大摇大摆在走道走着的猫。

    南阁内其他弟子正垂首撰论,正座上的监考先生林衍拿着道论,正静心看着。

    跟在明衡身侧的几个长老见状道:“真是胡闹,林衍怎么可放任一只妖猫来扰乱考堂门主您稍候片刻,我这就去”

    “这不挺好的吗?”明衡微微眯着眼,“逐炎挺适合当这监考先生,往后几日的考堂便由着她来吧。”

    长老们面面相觑。

    门主这意思是让一只猫来当先生吗?

    次日南阁考堂,监考先生还是大师兄林衍,只是那只眼神凶戾的猫不见了。

    南阁的弟子们松了口气,写完了道论从阁内出来的时都比昨日胸有成竹。考堂一散,有几位师妹想上前去同大师兄请教道论上的不解,却只见大师兄听到钟声响后,便急忙从南阁走出去,往西阁去了。

    师妹不解问:“大师兄这是去哪?”

    而这时西阁一群弟子愁眉苦脸地出来,最前面趾高气昂走着的便是那只黑猫。

    只见黑猫几下蹦上大师兄的肩膀,昂首要着夸奖。

    师妹:“”猫比人重要。

    南阁的弟子:“”西阁的兄弟太惨了吧!

    *

    等到渺渺当监考先生的事传出来,珑兰才知道自家好友以前那么懒的人居然被归元剑派奴役去当个监考先生。

    她等了几日好不容易趁着林衍外出,才有会去找渺渺。

    珑兰心知渺渺现在的心就往林衍身上偏的,只要林衍在场,她绝不会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唯独林衍不在的时候,她才会仔细去听你了什么。

    珑兰十分心疼她现在的样子,但心想至现在她虽事没记全,性子却跟年轻时很像。

    渺渺今日醒来时,便看到院子里多了个人。

    珑兰摆好了瓜果吃食,还带着新酿的酒等着某只馋猫晨起。渺渺太好酒了,心在梦里身却随着酒香味勾了去,她几下从窗台蹦了出去,稳稳落在石桌上,好奇地看着珑兰的巧倒酒。

    碟子上摇着些许清酒,被珑兰推至渺渺的面前。

    “以前都是你去找我讨酒,这次等不来你,只能我亲自送上门了。”珑兰看着她微微低头嗅酒,想起了以前她喝酒的时候都是不假思索豪饮了先,哪会有这犹豫的时候,“这是你以前最爱喝的酒。”

    渺渺也就迟疑了半会,等到低头尝了酒,就一发不可收拾讨了一杯又一杯。

    等到桌上的花酿喝完了,珑兰见她都没醉意,便又拿出了另一壶酒。

    渺渺见她拿出了新的酒,好奇问:“这又是什么?”

    珑兰倒了一碟,“新酿的酒,闻起来一点酒香也无,但这后劲十足,你尝尝。”

    渺渺闻了闻,果然没闻到酒味,心中甚是新奇。

    等低头尝了酒,入喉才知那辛辣醇香的味,欣喜地眼前一亮。

    珑兰笑了笑:“我就知你喜欢。”

    林衍入夜才回来,推开屋门才闻到些许的酒香,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榻上躺着的黑猫,“你哪来的酒?”

    渺渺假装不知道酒,“我没喝酒。”

    林衍走了过去将她从榻上捞起来抱在怀里,几步走到桌前拾起茶杯闻了闻,这味道好似不是屋里来的。

    渺渺瞧着他的动作,忽地:“我渴了。”

    林衍只好给她倒了水,拿到她嘴边给她喝,渺渺偏过头闹起了性子:“你先喝。”

    林衍只好随她的意思先喝了一口,却没想到这水看似无味,入喉却辛辣得很。他压下喉间的不适,果真看到某只黑猫狡黠的眼,“谁给你的酒?”

    渺渺道:“好喝吗?”

    林衍喝不得酒,这一杯下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感,他强撑着意识抱着渺渺走到床榻边,故作镇定道:“别闹了,今夜早点睡。”

    渺渺得不到他的回应,心中痒痒毫无睡意。她今日喝了珑兰的酒,觉得甚是好喝,便从珑兰那讨了一壶回来正欲让林衍尝尝味道,却没想到得不到他的回应,还要被催着早点睡觉。

    她从林衍的怀中挣脱出来落在榻上,后者蹙着眉坐了下来,捂着额头似乎有些难受。

    渺渺见他情况不似假的,“你今天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林衍没有话。

    渺渺只好跳了过去,这回林衍没稳稳接住她,反倒被她这么一扑整个人仰躺在榻上。渺渺一怔,看到他略带醉意的眼,她好像

    林衍忽地想到了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渺渺那双明动的金瞳。

    一切仿佛很远,有些时候却恍若昨日,好像他睁开眼时还能看到那如肆意清风的女子。

    “罢了”林衍伸搭在渺渺的头上,声音沙哑又好像压抑着什么,“渺渺,你要早点好起来。”

    月隐于云,黑猫化作人形,红衣铺满了塌。

    夜风徐过,红衣成了天地帐,白皙的抚摸着林衍的脸,接而捧起来肆意地吻了过去。

    林衍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渺渺,是醉生梦死的酒香,也是不知虚实的梦中人。

    唇分时刻,女子看着他眼中的茫然,金瞳里皆是笑意,慵懒又餍足:“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