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灵来不及问佟焰怎么会在深更半夜里出现在大街上, 为什么那么巧看到了她，剧烈的疲倦包裹住她, 几乎不过几分钟, 她便陷入了睡眠。

    在注意到甄灵睡着之后, 佟焰回拨了一个电话, 声音清冷：“我接到她了。”

    “我看到了, 谢谢你。”那边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佟焰眉目冷凝，“甄灵是我的朋友，无需感谢，另外, 霍先生, 我要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我的联系方式。”

    霍迦林坦然回：“在甄灵的手机里，你在一个爱心符号的分组里。”

    那个分组，他自己也在, 所以他知道，那是对甄灵很重要的人。

    电话另一头的佟焰喉头一哽, 原本猜测对方是使用不正当手段的她有几分愣住，瞥过一眼身旁的甄灵。

    她脸色被冻得苍白，在睡眠中眉头仍旧轻蹙, 像是里面含着化不开的忧愁。

    她轻轻一叹，声音柔和了些，“我会照顾她，我稍候会把地址发给你，她的行李你可以寄过来。”

    看来甄灵的朋友防备心很重, 这样对甄灵反而更好，霍迦林觉得多少会放心些，“我知道了，我想代表我自己再次要谢谢你，甄灵和你一起，我很安心。”

    佟焰不得不承认，这个素昧蒙面的男人的确是成熟圆滑，可恰恰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我要开车了。”

    “好的，不扰。”霍迦林主动挂断电话。

    直到佟焰开到了她家，将甄灵摇醒扶到屋子里时，甄灵迷迷糊糊的，在上楼的时候，她似乎清醒了几秒，低声：“焰姐，你记不记得你告诉过我，人是有心缝的？”

    佟焰点头，“怎么？”

    “我觉得，我的心缝好像转进去一条蛇，它没有填满缝隙，反而在翻腾撕咬，我好难受。”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佟焰开门，将甄灵放到床上，软软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她拍了拍甄灵的肚子，有点不熟练的安慰，“睡吧，睡醒了就好。”

    甄灵米糊糊的点头，很快睡了过去。

    过了片刻，佟焰从自己的卧室拿出一个巨大的布偶熊，正是从前甄灵送给她的那一只。

    她摸了摸甄灵的脑袋，抬头看了一眼笨笨憨憨的大熊，接着对睡着的甄灵：“不怕，它会保护你的，晚安。”

    我也会保护你的。

    我的朋友。

    第二天甄灵起来的很晚，看到陌生的屋子她吓了一大跳，有点慌张的出门，看到客厅里正在喝咖啡的佟焰时才明白这里是她家。

    “醒了？”佟焰淡声问。

    甄灵点头。

    “去洗澡吧。”佟焰指了指旁边的房间，“东西都在里面了，还有你的行李。”

    甄灵这才看到自己的行李箱。

    愣了几秒后，她轻轻咬住唇，已经明白了，心中泛起一股怪怪的酸涩，眼圈热热的。

    佟焰看着甄灵站在原地红着眼睛像个迷路的女孩一样，心头蓦地一软。

    “傻姑娘。”她站起身走到甄灵面前，看着她问：“要抱一下吗？”

    她不太习惯做这些事，但她知道，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去抱抱她。

    “要。”甄灵含着鼻音应了句，接着伸出手臂抱住她，眼泪流下来时，并没有像以往觉得丢人或孤单，因为佟焰的身上好暖。

    时刻在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

    在放肆哭过一场后，甄灵拿着换洗衣服去了卫生间洗澡，这间屋子显然不是之前她去过佟焰家的那座豪宅，像是她自己租的。

    对于佟焰为什么要舍弃家人送给她的房子不住，偏偏自己租房，甄灵并不算去问，谁都有秘密。

    就如自己一样，有些事情，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无法开口。

    当温热的水触碰到肌肤时，甄灵感觉自己的心口上的伤同时也被温柔的抚慰了，只要不去想霍迦林时，她似乎就不会那么痛。

    只是在看到出现在佟焰家里自己的行李和手机时，她就知道，在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时，他就在自己身后，甚至找到了佟焰来接她。

    看，他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可为什么偏偏是他捅了自己那么深的一刀。

    心脏那里好难受。

    难受的快死掉了。

    这样的病，偏偏是霍医生给她的。

    接下来，在开学之前，甄灵就在佟焰的租房家安顿了下来，佟焰作为实习法医在警局工作，几乎不在家。

    甄灵几乎闭门不出，待在家里刷视频玩游戏，这期间她没有上微博，或者去联系其他人。

    家里和霍迦林那边像是约定好了一样，都没有来找她。

    这让她有了充足的时间去治愈失恋的伤口，在过了近半个月后，再想起霍迦林时，她发现自己不会那么痛了。

    可当她玩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着‘霍医生’的名字时，甄灵下意识的将手机扔了出去！

    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循环响起，颇有不休不止的气势。

    甄灵如临大敌的盯着一米外的手机，身体都不自觉的蜷在了一起，当声音停止，她顿时松了口气。

    随即她对自己有些生气，扪心自问道：她怕什么！错的又不是她！

    她明明是受骗的人，她为什么要怕霍迦林的来电！

    所以当电话再响起时，甄灵脑子一热，把手机捞回来接了，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顿时大脑空白一片，懊恼的咬住下唇！

    她为什么要接电话啊！

    要什么？

    骂他吗？

    等等，对，骂他！

    可甄灵不太会脏话，就在她犹豫无措的时候，电话的另一头一样安静，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的接电话一样，两人抱着手机各自沉默了几分钟。

    时间长到甄灵觉得可笑。

    这是在做什么？

    比谁先开口话吗？

    她吞咽了下，主动先开口，声音硬邦邦的冷：“……我要挂了。”

    “等等，”那边传来霍迦林的声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们见一面好吗？”

    “不好，”甄灵坦诚地告诉他，“我怕会忍不住你，到时候我还要付医药费，太亏了。”

    那边的霍迦林似乎有点想笑，又压了下来，过了会才：“你可以，我不要钱。”

    “谁知道你的是真的假的。”甄灵嘟囔的回了句，随即心头猛地一震，这情侣间胡闹一样的对话是怎么回事！

    她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思绪才又开口：“我是真的，霍迦林，我不敢信你的话。”

    当甄灵喊出他的名字，霍迦林心头一动，她是认真的，她在推开他。

    霍迦林低低的喊了一声：“甄灵……”

    当听到霍迦林用低沉的嗓音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她能清晰的听出里面含着浓浓缱绻思念。

    似乎只一句话，就再次轻易的震撼了她的心门。

    可她知道她不能退缩。

    一旦遭遇背叛，信任就像一扇倒塌的大门，原本门有多坚固，倒下时就有多心痛。

    她太疼了，那种要死了一样的疼，她不敢品尝第二遍。

    “霍迦林，我想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够诚实的回答我，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再出现或者联系我了。”

    “……你问。”

    甄灵深吸一口气，“你是抱着目的来接近我的是吗？”

    “我不能完全没有。”

    “我只接受是和不是！”

    “是。”

    瞬间一根钢针刺穿耳膜，那晚痛苦震惊的冰冷再次袭向她的全身，甄灵觉得自己像是被冻僵了，连继续开口都做不到。

    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一丝一毫都不想让霍迦林知道，可她没想到从他嘴里亲口得到答案是会这么痛。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真的都是假的。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抱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边的霍迦林十分安静，像是完全不知道甄灵此刻的心痛与挣扎。

    甄灵拿开手机，深吸几口气，到了这时候，她还能调侃一下自己：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吧。

    于是她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你是为了你死去的妹妹？”

    霍迦林回答的那么痛快：“是。”

    “好，很好，”甄灵又气又笑，“你真的很厉害啊，霍迦林。”

    霍迦林声音温柔，“甄灵，我们见一面好吗，我可以把事情都告诉你，有些东西，不是‘是’与‘不是’就能断定的。”

    “是吗？我倒觉得这世上就是非黑即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其他的一切都是借口！”

    “你是觉得我这么问很武断，你很委屈是吗？”

    “那我详细一点好了。”

    甄灵一句句的发问：“之前我回老家，你出现的那么巧，是不是故意跟过来的？”

    霍迦林沉默了。

    甄灵顿时冷笑，“回答不上来是吗，那下一个，你问过我家里的事情，听我时候搬家的原因，是不是想从我这里解决你好奇的问题？”

    霍迦林再一次沉默。

    可甄灵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感，只感觉到自己的心一次次的被那条残忍的毒蛇咬裂。

    她并没有停下，反而发出更加深入的逼问。

    “以前我骗你，我想跟你道歉，装失忆跟你回家的时候，你明明看出来了，却装作不知道，是不是看我就像在看戏啊？”

    “之后你步步为营，把我刷的团团转，我遇到跟踪狂的时候，当时你一定觉得机会来了是不是？”

    “甄灵。”霍迦林低低的喊了她一声，似乎要辩解什么。

    可甄灵断了他，情绪逐渐变得激动起来：“之后我故意引起你的注意，你一定看出来了吧，什么见网友被灌醉，那就是我骗你的，可笑的是，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

    “我就像一个哈巴狗一样粘着你，自己主动走进你的陷阱，你当时是不是很得意啊？”

    “你是不在想，这个女人竟然这么蠢，我都不用做什么，她自己就送上门了……”

    “甄灵！”霍迦林似乎怒了，他无法忍受甄灵这样自我揣测从前的一切，她在一步步撕毁他们的从前。

    “事情不是你的这样。”霍迦林按捺住心情，坚定地告诉她。

    “是吗？”甄灵的声音很轻，空灵的仿佛带有音乐厅里的回音，她很慢很慢的告诉她：“可是，我不信。”

    这句话像一口大钟敲在霍迦林的耳边，他瞬间大脑一空，紧接着明白了。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些事，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她的情绪渐渐平复，她一字一句的开口问。

    “被跟踪狂骚扰的那时候我认为是自己错的时候，你跟我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我怕黑，你牵着我去顶楼看星星，是一种手段吗？”

    “我生病的时候你照顾我，是出自真心的吗？”

    “冷战时你来找我，是舍不得我还是迫不得已才来找我的呢？”

    “可我想，这些都不需要你来回答了，因为我不信。”

    “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了。”

    “你骗了我这么久，是认为我爸爸是杀人犯吗？”

    隔了很久很久，久到甄灵以为霍迦林是不是没有听，他才开口：“是。”

    一股愤怒瞬间冲上脑顶，甄灵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那种冲天的怒火甚至压过了她无法抑制的痛苦。

    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有人污蔑她的父母，就算现在她和他们产生了矛盾，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给予了她无限的宠爱。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污蔑自己的父母！

    甚至是杀人这样的污蔑！

    “那我告诉你，我爸爸不是杀人犯！”甄灵大声吼道，“我相信我的爸爸，我爸爸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他绝对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人的事情！”

    甄灵忍不住流出眼泪，巨大的委屈与愤怒让她无法控制情绪，尤其是来自最爱之人的污蔑！

    相比她，电话那边的霍迦林显得十分冷静，“甄灵，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怀疑一个人，我相信我眼前的证据。”

    “证据是可以捏造的，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就像你对我做的一样！”

    霍迦林顿了顿才：“或者，你只愿意相信你想要的。”

    “对，”甄灵狠了狠心，“所以，分手吧。”

    她无法接受一段虚假的感情。

    破裂的感情就像出现裂纹的瓷器，不再完美，她不需要一份让她充满了怀疑与痛苦的恋情。

    对方甚至认为自己的爸爸是杀人犯！

    甄灵在纠结痛苦了数天后，已经下定了决心，在出这句话时，她并不觉得解脱，可她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一直表现的顺从她态度的霍迦林竟然回答她：“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