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在那之后，唇边的笑意都凝固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楚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陆之南在异想天开。他下意识想要，孩子就不要把读书拿来开玩笑了，然而下一刻，从陆之南认真的神情中，他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一个玩笑。

    先前要捏一捏孩子脸蛋的想法烟消云散，楚歌直起了身，端坐正了身体。

    那是一个相当具有暗示意味的姿势，陆之南不自觉的也挺直了背脊。

    楚歌看着他。

    孩子的眼底，有犹豫，有迟疑，有不舍，唯独没有后悔。

    沉默只不过是一瞬。

    楚歌冷静道：“为什么不想读书？”

    陆之南抿着唇，不曾回答。

    楚歌道：“我记得你成绩一直都很好。”他的老师夸过好几次，陆之南领回家的奖状也不少，可惜，全都被颜菱压在了桌子脚。

    陆之南道：“……我忽然觉得读书没意思。”

    楚歌不接受这个回答，眼眸黑沉，如若风雨欲来。

    那眼神极具压迫，被那样看着，如有泰山压顶。陆之南顶不住，低下头，老半天了，憋出来一个理由：“……哥，读书太累了。”

    一入耳，楚歌差点没有给气的笑出来。

    开学请假到现在，满满算去学校三天的课都没有上到，跟他读书太累了？

    何况之前还那么翘首以盼的等待开学，这是把自己当傻子，还是把别人当傻子。

    “再累你也给我老老实实的去读。”楚歌不想追究，顺着他的借口往下，“……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陆之南道：“我现在后悔了。”

    楚歌道：“后悔也没用。”

    陆之南声音微颤：“……可是我真的读不下去了。”

    楚歌不为所动：“读不下去你也得读，这事儿由不得你。”

    他不知道陆之南现在是发的哪门子的疯，但这孩子发疯，作为兄长，他却不能由着他疯下去。

    原剧情中，这一年的开学对于陆之南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他曾经无数次恳求过陆之北，可惜得到的都是冷笑与嘲讽。楚歌来到了这里，他已经改变了这一个节点，陆之南的命运轨迹已然走上另一条道路。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他都不会容许眼下的异想天开。

    一片僵持，谁也不曾软化后退。

    昏黄的灯光映下一片阴影，沉重的缀在人身后，仿佛无可剥离的重担。

    楚歌忽而沉声道：“抬起头看我。”

    陆之南一颤，缓缓地抬起了头来，孩子眼睛黑白分明，写满了执拗的坚持。

    楚歌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坚持，如此的莫名其妙。

    或许只是叛逆期提前到来，他想，或许需要好好的与陆之南沟通一番。于是他尽力温和着道：“你不想读书，你想做什么？”

    陆之南嘴唇嚅动，不曾有音节，唯有破碎呼吸声，半晌，才道：“……不知道。”

    温和的外皮瞬时被戳了一刀，支离破碎。

    “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我你不想读？”

    空气中回荡着楚歌提高了的声调，刹那间房内一片死寂，唯有急促起伏的呼吸声。

    楚歌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简直不知道陆之南是抽了什么风。口里不假思索出一段话，语速快的仿佛连珠炮：“你不读书你想做什么？你一个孩子什么都不会做……”

    “我会拖地、洗菜、做饭、洗盘子？”陆之南据理力争。

    楚歌当真是被他气的笑了：“我跟你你还有理了？哪个地方会雇一个九岁的孩？”

    陆之南一哽，下意识反驳道：“……总会有地方。”

    “在哪儿？”

    陆之南拿不出来答案。

    “你想做什么？辍学？工？去街上混？”楚歌冷冷道，“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哪个正经的会要你……”

    陆之南跟个犟嘴葫芦一样不回答。

    楚歌太阳穴突突直跳，努力平复着心里的火气，方才道：“别扯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跟我实话。”

    陆之南瓮声瓮气道：“总之我就是不读了。”

    “那你想做什么？陆之南……你要是敢背着我跑到街上去混，你看我不断你的腿！”

    那句话如同点了个炮仗，一瞬间燃尽了所有引线，陆之南刹那间爆发。

    孩子的声音近乎于凄厉：“可你不也是都退学了吗？”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楚歌大脑近乎于空白，反反复复回荡的都是一句话：他怎么知道了！

    他嘴唇轻颤，立马就要反驳，却慑于陆之南通红的、悲伤的、痛苦的眼神，仿佛心脏都被揪起来一般。

    “你听谁的？谁哄你的……”

    四周回荡着直白的嘶吼，太过激动后已然破音：“你还要骗我！还要骗我！我都已经看到了……是不是我不问，你就当我不知道啊？！”

    孩子眼睛黑白分明，漫着浓重的水雾，摇摇欲坠。

    陆之南蓦地起身，飞快的拎过了自己书包，扯出一张通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漆黑的通知与鲜红的公|章，刺痛了人的眼。

    他看着木然的兄长，像是公堂之上八副枷锁审问对峙，转瞬，又化为了一片哀求。

    陆之南崩溃的哭出了声：“哥，你为什么不去读书了啊？”

    楚歌一时竟招架不住。

    他闭了闭眼，强自镇定道：“还没来得及跟你，正巧，你先知道了……”

    陆之南：“你要哄我到什么时候？”

    楚歌道：“不是哄你，我也是有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

    一旦想起来，便是心里发堵，嗓子仿佛被塞上了一团棉花，沉甸甸。

    陆之南泪眼婆娑：“因为我要上学，家里供不起两个人，所以你不读了是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退学，退学了也不告诉我？”

    楚歌无从招架，他本来觉着只是一件寻寻常常的事情，却害的陆之南反应这么大。

    他勉强找了个理由：“……生病了，没想的起来。”

    “骗人！”陆之南尖声道，“你是存心不想要告诉我！”

    他的哥哥，天之骄子一样的兄长，同龄人永远仰望的那一位，在开学把他送去的当天，不声不响的把学退了。

    那个时候，哥哥站在校门外，看着撒着欢的他，究竟是什么心情？

    然而他什么都不知晓，记忆中唯有兄长清浅温和的笑。

    自己像一个卑劣的窃取者，带来的只有贫穷与困苦，或许就像母亲的那样，他就是一颗灾星。

    一开始只是呜咽，后来渐渐大声，陆之南崩溃的哭了起来，泪水横泗，几近于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抽气，一边掉泪，他哭的是那样的伤心，让人的心脏也跟着抽搐了起来。

    “哥，你读书那么厉害，为什么就要这样放弃啊？”

    “哥，我不读了，你回去继续上学好不好？”

    “哥，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　　之南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他的本性让他记住人的好，而不是人的坏=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