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Act3·裂魂
她在犹豫着什么?
楚歌定定的看着她, 一刹那间脑海间有无数的思绪流转过, 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藏在衣物中的手指已经紧紧抓住了身下的丝绵。
他微微的垂下了眼眸,当真就像一个心愿没有被满足的少女, 看上去不出的委屈和伤心。
“不告诉我就算了。”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 立刻索菲娅就慌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公主,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
那些个禁令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西瑟殿下这段时间都忙着北方的战事,夏天来了,那些魔族变得更加的活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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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那句话之后, 索菲娅都抿起了嘴唇,显然,在侍女的心里, 这件事情并不应该告诉他。
北方的战事,入侵的魔族。
长久未曾接触到这两个词语, 几乎要让楚歌以为,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就真的如养病的时日那样和平、悠闲, 直到索菲娅这时候出口,他才恍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交握了双手。
“北方怎么样了?”
索菲娅不回答他。
楚歌的眉轻轻蹙起:“索菲娅!”
那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强硬的意味。
侍女的琥珀色的眼眸中带上了些许无奈,片刻后,终于声的回答道:“西瑟殿下没有明可是我想, 听上去应该是很糟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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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佳妮索恩, 这位公主离开翡冷翠、前往外界的时候, 选择的地点是南方行省洛兰。
那里是帝国最富饶的地方,远离了北方的战火与喧嚣,自然也没有受到波及。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战火正以燎原之势蔓生。
魔族本身是一种畏惧寒冷、喜欢炎热的种族,这个特性注定了他们无法满足待在极北的冰原里。
当他们从冬眠中醒过来后,天性会驱使他们南下,想方设法与人类争夺土地。
而这个季节——
即将走到盛夏。
楚歌的心脏都沉下去了半分。
如果没有错,眼下,正是魔族形迹最为活跃的季节。
在去岁冬日走到尽头,日涅河畔的枯树刚刚生出第一枝嫩芽的时候,沉睡已久的魔族在斯坎迪拉维拉山脉北麓现出了踪迹。已经阔别了这种邪恶生物很久的农夫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于是被那只有着深蓝色皮肤的魔族撕成了两半。
尔后魔族苏醒的消息一处接着一处,传遍了整个北方,通过特殊的方法,告知了中央王庭,自此,开始了艰苦绝伦的拉锯战。
索菲娅知道的并不是太多,她能够告诉楚歌的也就只有这些,身为内廷里的侍女,或者一无所知,才是更加适合她的状态。
或许当战争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或许当帝国无法抵挡住魔族入侵的时候,他将会迎来自己的使命——
魔王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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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本名为失落的纪元的转头被他翻了个遍的时候,楚歌终于被解除了禁足。
事实上,并不是皇帝来下达了命令,而是他的兄长,西瑟索恩。
在那个夜晚的惊魂之后,王储殿下再没有出现,直到今日,邀请楚歌一同去参加宴会。
如果还想要得到更多的讯息,那么势必不能够继续待在这座宫殿内。
楚歌欣然应允。
傍晚的微风拂过了窗纱,带来了花园里芬芳清甜的香气,伴随着的是远处的歌声,高昂且清亮。
他时常听到那样的歌声,唱着他听不懂的歌词,在云层中、在微风里、在晚霞间,回环激荡。
就像他梦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他曾经问询过一次,得到的答案只是对方是宫廷里的歌者。
翡冷翠里豢养了无数这样的伶人,没有哪一个有什么大不了,而侍女们甚至认为那是低微的、卑贱的,并不愿意了解,是以能够告知他的消息,也没有多少。
“我的禁足算是解除了吗?”
“那得看您反省出来了什么,殿下。”
楚歌无谓的回答:“那可真是很抱歉了,我什么都没有反省出来呢。”
索菲娅抿着唇笑:“我也觉得殿下不会反省出什么。”
楚歌:“”
等等这么的拆他的台真的好吗!
他还要再靠口,却被索菲娅给制止,侍女取出了嫣红的口脂,心翼翼的给他涂上。
这经历实在是很新奇,楚歌从来都没有经历过。
他感受着唇上有一个微微发粘的膏状物体缓慢的滚过,就像是在涂抹,等到索菲娅的手撤下去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嘴唇上就像敷了一层面粉,涂了一层蜡油。
系统:“???”
蜡油?!
楚歌感觉十分新奇,又觉得嘴唇上不是那么的舒适,像是僵硬掉了一样。于是他伸出了舌尖,趁着索菲娅转过头去、不注意的功夫,心翼翼的舔了一下。
咦,还有一些甜?
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如同面粉一样无滋味,而是泛着丝丝缕缕的甜意,就像是上好的花蜜。
楚歌没有忍得住,探出舌尖,又舔了那么一下下。
嗯,甜丝丝的
于是来一下,再来一下
“殿下!”
陡然拔高的声音一瞬间把他给吓了一大跳,端着首饰盒回来的侍女堪称是怒目横眉。
楚歌忙不迭的抿唇垂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还是一个乖乖等待的好宝宝,可是这残酷的现实
系统强忍着笑:“喂喂喂,楚三岁,你的口脂糊到嘴巴外面儿去了!”
楚歌:“啊哈?”
显然他是并不明白的,以至于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特别的蠢样。
痛心疾首的索菲亚把首饰盒都给放下了,直接从梳妆台上抄起了一面银镜:“殿下,口脂有那么好吃吗?!”
明亮的镜面里,映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庞。
在那张面庞映入眼底之后,楚歌可耻的沉默了。
那个嘴唇边一圈儿全部都红彤彤花了的人是谁啊啊啊!
原本涂在唇上的口脂,这个时候,糊的到处都是,连下巴尖儿都给沾上了。
他当时真的只舔了那么一下下啊?!
楚歌讪讪:“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索菲亚简直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才画好的妆容又变得一塌糊涂,一番辛苦全废了东流的侍女痛心疾首:“一个淑女是不会这么做的。”
楚歌垂下了头。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雪白的布料。
在穿上华丽的克里诺林裙之前,他先换上的,就是这样一件雪白的灯笼袖衬衫,大部分的设计都堆叠在了袖子上,而胸前则是缀着一蹙蓬蓬叠叠的蕾丝。
那些花边起伏的弧度,足可以进行遮掩,然而楚歌是知道自己情况的。
在胸口缀着的蕾丝之下,是一片平平坦坦、没有一点儿曲线起伏的胸膛。
楚歌并没有刻意做遮掩。
他知道这个时候索菲亚已经看到了。
那其实是一件相当冒险的尝试,可是索菲亚的反应堪称是耐人寻味。
侍女眼中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像早已经知晓。
“可是”楚歌声的,“我不是淑女的呀?”
微风仿佛都停顿了一瞬。
索菲亚低下头,用柔软的帕子一点一点擦干净了他唇上的口脂,琥珀色的眼中并没有出现什么情绪,最后却是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您以后可不要再了。”
楚歌轻轻的“啊”了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索菲娅放下了帕子,重新拿起了口脂,给他仔细的涂上。
楚歌百无聊赖的看着她手上轻柔的动作,就在那时,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叮嘱。
“您成年之前,可得瞒着这个消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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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惊雷乍起。
楚歌刹那间怔愣。
千般语言、万般思绪,反反复复响彻在脑海间,只化成了一句话:
她知道!
索菲娅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意识先于思维,在他能够控制住自己之前,一声问句已然出声:“为什么,索菲娅?”
他蓦地要抓住侍女的手,想要让她停下来为自己涂抹口脂的动作,然而索菲娅的手腕灵活到不可思议,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扭转。侍女的手扭转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角度,从他的手中逃脱了开去。
骤然落空,楚歌都是一愣。
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动作,在手腕拧成这样的弧度之前,恐怕就会先断掉。
然而索菲娅已经将手收了回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楚歌微微抿起了唇。
索菲娅静静地凝视着他:“您已经去往了洛兰寻求答案,难道还没有得到结果吗?”
还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症,让他又什么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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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兰!
这个地名并不是那么的陌生,他曾经在那本砖头厚的历史著作失落的纪元里见过。
帝国南方的行省,曾经是蔷薇家族的领地,以繁华富饶而闻名。
在屠夫路透斯索恩夺回王位、征服旧贵族的那段战火弥漫的岁月里,蔷薇家族作为旧贵族的中坚力量,被君主连根拔起。
瑞文路辛广场,最后的公爵在断头台上被斩下了头颅,自此蔷薇家族覆灭。
难道阿佳妮出走,离开翡冷翠,前往洛兰,并不是随意去的一个地点?
——而是由他精自己精心挑选?
就像是阿佳妮索恩,前往洛兰是想要寻找潜藏的秘密。
他拼命的回想,拼命的回忆,想要找到那一段在洛兰的记忆。
然而
仿佛印证了这个世界与他曾经经历过的任务全然都不同。
楚歌什么都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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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拂过了窗户,荡起了垂下的亚麻窗帘。
越想越是痛苦,仿佛有一把的钩子在脑海中翻搅,要把他的脑髓都给搅散。
仿佛有一股钝钝的痛意,从身体里泛起,出现的古怪,弥漫的无形。
一阵天旋地转,楚歌身体一晃,紧紧地撑住了梳妆台。
目光的尽头是开的首饰盒,黑丝绒上垫着一根剔透的宝石项链,颜色纯净。
像是忘记了动作,又像是时间凝固,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之上,久久都未曾挪动。
楚歌听到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长廊外缓缓传来。
那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名侍女,走到了殿门口,却倏地停下了脚步。
未曾抬头,他眼角的余光只瞥到了朱红色的袍角。
荆棘的花纹蔓生到了深处,仿佛某一种身份的昭告。
阿佳妮的兄长,德加帝国的王储殿下,帝国未来的执掌者——
西瑟索恩。
在朱红色的袍角进入了视线的时候,楚歌还未曾反应过来,还是系统声的提醒他:“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是他把你接回到的宫殿里。”
那个时候,迷迷糊糊的意识里,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的呼唤。
——阿佳妮,我的妹妹。
然而最让楚歌无法忘记的,却是那个噩梦惊醒的夜里,坐在床边的那个身影。
教他从心底,都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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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在颅顶一闪即逝,却也更加清晰的昭示了来人的身份。
西瑟索恩有一头柔软的浅金色长发,用银色的缎带随意束起,并不是怎么规整,很是闲散的披在了脑后。
浅金色的发丝与肩上的流苏几乎一色,二他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深邃且英俊。
此刻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正望着这一处。
唇边含着一丝微微的笑意,目光温柔且多情。
“阿佳妮,我的玫瑰,这一根蓝宝石项链,还合符你的心意吗?”
高处的阳光透过开敞的窗扉,挥洒入了宫殿内。
却也教楚歌,彻底的怔愣住。
青年的发丝与阳光几近一色,他的整个人仿佛都在微微的发着金光。
然而那并不是让楚歌怔愣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
他有一双碧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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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像是咏叹调一般的语气,又带着不出的随意与亲昵。
楚歌死死地盯住了他,脑海间几乎昏乱做了一片。
系统幽幽的:“看吧,我没有错吧你哥的眼睛就是蓝色的。”
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在那个雾气氤氲的浴室里,独角兽的那双蓝眼睛。
他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否则西瑟索恩的眼神中不会出现些微的诧异。
是他吗?
浴池,寝殿
西瑟索恩走过了铺织的地毯,走到了他的身前。
高大的影子在那一刻压下,他至少,至少比阿佳妮高了一个半头。
碧蓝色的眼瞳中依旧看着笑意,未曾退去,混合着诧异在一起。西瑟索恩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摸一摸他的发顶。
楚歌下意识偏头,于是,那只伸出来的手就落了空。
于是,西瑟索恩眼中原本含着的笑意就趋近于凝固了。
那层如春风般的笑意下,渐渐泛起了些许薄冰,就像是三月春风吹不散的维琴察湖面,碧蓝的湖水上凝结着白色的冰。
然而很快,眼睛里的薄冰就破开,散的就像凝结时那样迅速。
西瑟索恩不顾他的躲闪与推拒,最终按上了他的肩膀,从高处望着他,眼底带着些微的无奈:“怎么,出去野了一趟,就连哥哥你都不认了?”
身高的差距让楚歌不得不仰着头,带来的是脖颈处传来的酸痛。
但西瑟索恩似乎十分享受这样的身高差距,从他不经意摩挲的手指,就能够察觉出。
他的右手按在了楚歌身着的衬衣,手指有些作怪的停留在了风袭处,摩挲着颈项间温热的肌肤。
有那么一瞬间楚歌以为这不过是错觉,直到那触感再度传来,他才知晓自己并非错认。
他朝着后方退了一步,几乎是同时垂下了透头颅。
高处的辉光照映上了他的黑发,而他微微垂着头,不出的荏弱纤细。
“哥哥。”
这两个字奇异的取悦了西瑟索恩,让他微微的勾起唇角。
看向眼前少女的目光,也变得出奇的温和。
“这些天没有来看你,又闹脾气了么?”
碧蓝色的眼瞳仔细的量着身前的人,即使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也依旧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他的手握住了单薄的肩膀,此刻,只有一声叹息:“你瘦了好多呢。”
“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离开,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在洛兰过的无忧无虑,你可曾想过,被你留在翡冷翠里的人,该是多么的受怕与担惊?”
微风从敞着的窗户缓缓袭入,吹拂过了整洁的木桌与梳妆台,桌上镇着的瓜果,散发出了清新的香气。
“我害怕你出了翡冷翠,在外边吃不饱,穿不暖;害怕你遇上了骗子、偷与强盗,被他们拐骗;害怕你在外面生了病”
——又野了心。
一声悠悠的叹息,西瑟索恩抚过了眼前人漆黑的发顶,他的手指顺着柔软的发丝缓缓滑下,宛转的语调如同夏日午后夜莺最徘徊动听的歌曲。
“阿佳妮,你可知道,我心里是有多么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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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伸出了那只背在身后的手,露出了被藏在身后的玩意儿。
那是他原本想要给眼前少女的惊喜,一只火红的、娇艳的红玫瑰。
清的布谷鸟刚刚鸣叫的时候,从花园里采摘到的最先绽放的一朵,娇软的花瓣上扔凝结有晶莹剔透的水珠,盈盈欲滴。
“喜欢这个礼物吗?”
寻不着任何可以参考的记忆,让楚歌有一些犹豫。
此情此景,不出的古怪。
红玫瑰,这种情人间表达爱语的花朵,怎么能由西瑟索恩,送到他的手上。
楚歌想要开口,西瑟索恩的手指却竖在了唇边。
“嘘!”
那是一个示意他安静的动作,于是最后楚歌选择了咽下将要出口的话。
他等待着西瑟索恩的动作。
阴影拂过了身前,西瑟朝着他微微倾身。
尔后,只听见了发丝间窸窸窣窣的动静。
直到西瑟索恩退开了身体,站在了他的身前,迎着高处的暖光,满意的欣赏自己的作品。
漆黑如鸦翅一般的鬓边,绽开着一朵由他亲手插上的玫瑰。
娇艳,秾丽。
他看向了梳妆台上,依旧被搁置在黑丝绒里的蓝宝石项链,语气里有微微的遗憾,然而目光中却带着笑:“你不喜欢那条项链么,阿佳妮?”
蓝宝石项链依旧躺在绒面盒中,颜色纯净,晶莹剔透。
——原来,这根项链是西瑟送过来的。
楚歌微微抿唇,欲言又止。
而西瑟索恩凝视着他,碧蓝色的眼瞳中,仿佛凝结着无数的情绪:
“还是,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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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西瑟索恩
身份纳塞索恩的独子,德加帝国的王储,???
备注我陷入背|德与禁|忌的恶海,我沉入悖|伦与罪恶的污泥。我在恶海深渊目睹了一抹微光,我在污泥深处拾捡了一枚星。仁慈的神,我不祈求怜悯、宽恕与安详,我愿意永远堕落入黑塔深渊中,等待那一枝玫瑰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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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色的眼瞳中,那澎湃的情感一闪即逝,却正正直直、清清晰晰的暴露在了楚歌眼底。
一览无遗。
背|德与禁|忌的恶海,悖|伦与罪恶的污泥。
难怪阿佳妮如此匆忙的离开了翡冷翠,难怪阿佳妮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归来。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