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Act3·裂魂

A+A-

    那是路透斯索恩陛下还未曾夺回王位、在外漂泊的时候。

    旧帝国最后的时代, 德加帝国遭遇着外敌的入侵, 日后令人闻风丧胆的屠夫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刚刚在军中崭露头角的青年,而谣传中,他一度还得到了蔷薇公爵的青睐。

    尔后, 一路扶摇直上, 夺回了原属于自己的王位,也覆灭了所有的旧贵族。

    .

    洁白的夜明珠照亮了层层叠叠的垂花丝幔,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帐望出去, 隐隐能看到不远处的梳妆台。

    万籁俱寂。

    楚歌怔愣了许久,吃力的搬开了失落的纪元,他赤着脚下床走到了梳妆台边。

    白漆与描金, 镂刻与雕花,然而吸引他的并不是精美如艺术品的梳妆台,而是其上立着的银镜。

    他双手撑着桌面, 无声的将身体俯下。

    明亮的镜面中映出了他的身影,入目的, 是一双蔚蓝如海的眼睛。

    “这并不能明什么”系统。

    楚歌点头。

    他知道诗人的描述中总是充满了自我的想象,在既定的事实上依照自己的喜好进行加工, 他们喜欢用连篇的、复杂的、华丽的自语,来妆点自己的作品,让它读起来就如同戴上了璀璨夺目的珠宝。

    战神的瞳色被描绘为蔚蓝,清透的如同翡冷翠五月的高空, 一碧如洗, 但是他的眼瞳, 或许并不是诗歌中描绘的那种蓝色。

    或许深一些,如裁切完美的蓝宝石,或许浅一些,如天使喷泉里映出的清水

    那并没有一幅上色的彩绘,全然都是诗人纯文字的描述,让人根据他的文字去猜测。

    然而一千个观众一千双眼睛,感觉,真的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如同此刻。

    他觉着阿佳妮索恩的眼睛,是海一般的蔚蓝,然而在别人的眼里,或许并非如此。

    更遑论大海还有那么多种变化,风平浪静时、波浪渐起时、惊涛拍岸时、风狂雨骤时

    同样的海面,不同的天气。

    那所有的颜色,都是不同的。

    赞美诗集依旧被搁置在原处,书页摊在了雕花木桌上。

    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或者,巧合都算不上。

    诗人描绘的蔚蓝,与他所看到的蔚蓝,根本就不是一个颜色。

    .

    然而尽管这样服着自己,那个巧合依旧萦绕于他的心头。

    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让他不能够安然睡去。

    何况在索菲娅的话中,当阿佳妮从洛兰归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带着一枚蔷薇花戒指。

    那正与蔷薇公爵相重合。

    如果一个地方是巧合,那么两个,三个抑或是更多呢?

    楚歌直觉那枚蔷薇花戒指应当是十分关键的道具,或许,他之前的猜测有一定的偏差。

    那枚戒指,也是信物才是阿佳妮不惜逃离宫廷、前往洛兰的原因。

    .

    翌日。

    清微风吹拂来了花园中的香气,也唤醒了在丝幔间沉睡的人。

    楚歌悠悠的转醒,在索菲娅进来的时候,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阿佳妮与蔷薇家族的关系。

    然而侍女的反应却很是教人疑惑。

    她用手指了指露出的一段脖颈,弧度的摇着脑袋,那是一个否认的态度,示意着自己不能话。

    “索菲娅?”楚歌不免有些疑惑。

    索菲娅并指如刀,做在喉前轻轻一划,她做出了一个被扼住的动作,再一次朝着他摇头。

    那就像是被某种特殊的法则所约束,而她正处在那套法则之下,被禁锢,被束缚,无法违背。

    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奈。

    与以前不同,这一次,楚歌看得出来,索菲娅应当是想要告诉他的。

    却当真不出来。

    “你没有办法出口。”他轻声道。

    侍女点了点头。

    “那如果你用笔写下来呢?”

    索菲娅朝着他摇头。

    楚歌不信,下床取了细密的羊皮纸和羽毛笔,站在了书桌前,索菲娅面容上浮现出了几分无可奈何,握住了鹅毛笔管。

    她的手很是用力,一笔一划端端整整的在羊皮纸上书写,楚歌就站在一旁。

    然后,亲眼看着墨水从笔尖滑落,晕染了大片大片的羊皮纸,留下点点的污渍。

    索菲娅捏的指节发白,看得出她想稳住自己的手,却完全稳不住,与之同时她身体晃了晃,羽毛笔掉落在了桌上,而她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面容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索菲娅!”

    楚歌一下子都惊住,还是侍女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大碍。

    她写别的都不会有问题,然而触及到了楚歌想要的答案,却变成了这样。

    无形的禁锢。

    .

    敞开的窗扉外,吹拂来了清爽的风。

    楚歌注意到门口处、窗户下守着的侍卫已经撤下了,这是否代表,皇帝已经解除了对于他的禁足?

    昨晚的宴会上的场景历历在目,还有被他撞倒了的人,楚歌喃喃道:“墨菲”

    缓过气的索菲娅并没有听清,问道:“殿下,您什么?”

    “墨菲。”楚歌轻声重复,“昨晚的宴会上,唱歌的人。”

    琥珀色的眼睛里渐渐升腾起了疑惑。

    楚歌意识到或许有什么被他给弄错了。

    在他的不安中、在清的风中,侍女的声音带上了奇怪:“可是从来没有听过哪个歌者,名字叫做墨菲啊?”

    没有?

    楚歌一愣。

    假如并不曾有一个人名字是墨菲,那么昨晚的宴会上,水晶灯下被撞倒了的唱歌的孩子又是谁?

    “是我记错了吗?”他在脑海中询问。

    沙沙的电流音很快响起:“没呢。”

    在听到回答的第一时刻,楚歌当真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他仔细的回忆着,那个时候,他所看到的浮出的文字,人物之中,确实就是这一个。

    自动给出的人物背景信息一定不会出错。

    那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或者被他忽略了的事情。

    “他是新来的歌者吗?”楚歌努力回忆,“年纪看上去不大,长得也不高,身体十分瘦弱,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倒。”

    索菲娅神情现出了几分苦恼。

    “你真的不知道他?”

    侍女的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无奈:“殿下,昨晚的宴会,我并没有跟着您去啊。”

    连现场都不在,没见过歌者的样子,又谈何知道。

    楚歌:“”

    他忘了!

    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侍女面上带起了一点儿柔和的笑:“如果您很好奇他的身份,我可以帮您去听。”

    楚歌眼神一亮,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那不要是我听的。”

    琥珀色的眼睛里出现了不解。

    楚歌不得不找一个理由,刚好也有现成的理由:“昨晚他帮了我一个忙,但是弄得自己受了伤。我听到他的手臂‘咔嚓’一下,可能是断掉了。”

    剩下的话并未曾出口。

    然而索菲娅已经恍然大悟。

    善良是一种美好的品德,无论是谁都应该呵护。

    楚歌补充道:“但是哥哥似乎很不高兴,他看上去不希望我与一个歌者有更多的交流。”

    那其实还是心翼翼美化了的。

    但是索菲娅的神情却是一片了然。

    楚歌:“???”

    侍女咕哝道:“西瑟殿下恨不得您不与任何人交往。”

    “那他希望我做什么?”楚歌开玩笑。

    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了他,然而抖出的话语却让人背脊都一阵阵的生凉:

    “他希望您能够老老实实的待在宫殿,哪里都不要去,安安静静等他继承王位就好。”

    .

    直到离开了皇宫,楚歌觉得自己的背脊都凉飕飕的。

    索菲娅最后的那句话实在是太过于吓人,那其中蕴含的意味,混合着西瑟索恩奇特的神情,还有半夜里悄悄坐在床边的身影,几乎教人胆战心惊。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他却觉得自己骨缝里都在“呲呲”的冒着寒气。

    站在中央大道宽阔气派的大街上,可心里却发冷。

    楚歌漫无目的,沿着白石路面走了好久,才终于缓过了气来。

    眼下,他进入了一片开敞的区域,不远的地方,雪白的水花从天使雕塑中高高溅起,而大理石围就的喷泉池外,游人们汇聚在那里,三三两两的笑。

    四处的花坛中,种满了茂密的植物,枝繁叶茂,青翠欲滴。

    他朝着花坛走了过去,发现纤细的茎|身上长满了尖利的刺,张牙舞爪的告诫每一个意欲攀折的游人。

    叶子的边缘生有锯齿,这应该是玫瑰、月季、蔷薇那一类的植物,花瓣厚重,颜色娇艳,最适宜妆点花园,然而奇特的是,此刻正值花期,却无一朵鲜花绽放。

    不要盛开的鲜花,那连一枝花苞都寻不着影子。

    在翡冷翠游人最多的地方,却种植着这样一种不会绽放的植物。

    “这是白蔷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