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Act4·囚鸟
那只手是苍白、软弱、而又无力的。
当他捏紧手指的时候, 没有一丝一毫力量,从身体里渗出来。
甚至连干涸的泉眼都不像,完完全全, 就像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拥有一点儿力量。
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弱的, 需要人保护的。
陆之南的话语是那样的温柔,让人只想要沉醉在其中, 永远都不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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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
隆隆的巨响, 黑云覆盖了天际, 漫卷过天沿。
宫殿与立柱在眼前倒塌, 土石与碎瓦纷纷砸下, 劈头盖脸。刹那间,原本恢弘壮丽的殿堂崩落为了碎片。
而他怔怔的站在原地,崩塌的中|央,对着那样的毁灭之灾视而不见,徒劳的伸出了一只手。
蜷曲着,僵硬着,是一个无比可笑又扭曲的姿势。
四周俱在毁灭,而他在漩涡的中|央,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将那些尖锐的飞石都抵挡, 毫发无伤。
心脏一下又一下, 砰砰的跳动着,那样的激烈,几乎要跃出胸膛。
他沉默的站在那里, 又一股奇怪的酸楚,从胸口蔓延升起。
似乎有什么划过了面颊,唇边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他……哭了?
为什么突然落泪了?
无声无息,肆意流淌过了面颊,当他意识到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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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安然无恙,我……还活着?
视线的尽头,崩塌的中|央,指尖的那一点,犹自鲜红,刺眼到了将要灼烧的地步。
那是……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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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
“哥,你怎么了,做了噩梦吗?”
“别哭了,哥!”
蝶恋的呼唤响在耳边,有人一下一下拍过了他的背脊。
楚歌终于从梦境里醒来,却完全无法停止住哭泣,他哭的几乎要背过气。
仿佛有一把崚嶒的钩子捅进了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的翻搅,嵌入了血肉中朝着外用力,所过之处难以形容的疼。
陆之南开了灯,驱散了一室的黑暗,他顾不上其他去把蜷缩在床边的人掰过来,只看到楚歌哭的泪眼模糊,就像是遇到了极为伤心的事情。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假的,啊?”
楚歌不肯看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满面泪水。
“都是假的?”
“对,只是梦而已,只不过是一个噩梦,醒过来就好了。”
那么如果醒不过来呢?
他看到这双手,就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来气。
陆之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念转动,却猜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徒劳安慰。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别哭了啊?”
他伸手想要拭去楚歌面容上的泪痕,孰料刚刚触及,楚歌就像是触了电一般,骤然将手缩回。
那动作快到了极致,就像是连楚歌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动作。
陆之南一愣。
耳边响起了一阵隐约的呓语,模糊而又不甚清晰,满怀悲伤与压抑。
那是楚歌在喃喃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
有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但很快他就压抑了下去,直接下床,赤|脚走到了床边,半跪在楚歌的身前。
他伸出手,触及了楚歌泪湿的面颊,这一次,终于没有被躲开。
陆之南柔声道:“梦见了什么,哭成这个样子?”
夜色中一时静默,而他耐心等待,只是轻柔的拭去了楚歌面上的泪水。
许久。
楚歌终于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
那目光不出的茫然,又不出的压抑与痛苦。
“我梦到自己杀人了……”
那一语如同惊雷,凌空炸响在陆之南耳畔。
陆之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立刻断:“都是假的,梦里的事情和现实完全相反,你不要再想了,哥……”
他语速快到了极致,几乎如同连珠炮,而楚歌仿佛并未曾听闻,仍旧喃喃低语。
“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刽子手,用别人的命来延续自己的命,我明明可以拒绝但是没有拒绝,就看着他死……”
温热的手掌蓦地上移。
陆之南用覆住了他的嘴唇,再也不许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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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绷的心脏终于松缓了下来。
原来楚歌又梦到了许久以前诀别的那一刻,也无怪哭的这么伤心。
“都过去了。”陆之南凝视着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哥,我没有死,你也不是什么刽子手。”
楚歌的眼神依旧是茫然的,他垂下了头去。
“真的吗?”
“真的。”
陆之南抓住了他的手,探往自己的胸膛,那一瞬间楚歌的手瑟缩了一瞬,连眼睛里都染上了惊悸与恐惧。
可惜,并没有一人看清。
他被强行抓着,又一次,贴住了那颗火热的、有力的、健康的心脏。
“你听,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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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下的胸膛坚实而温暖,一颗心脏火热滚烫。
就像楚歌曾经感受过的温度那样。
你听,他你梦到的都是假的。
就像你当真不是一个刽子手,当真不曾掏出来一个人的心脏。
“你还活着。”楚歌喃喃的,“可是我梦见我杀了你。”
“从没有。”陆之南坚定的回答他,“噩梦而已,都是假的,那些都过去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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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了吗?
就像一本书,只要翻过这一页,那么从前的事情,就可以全然不追究了吗?
陆之南那只是一个噩梦,只要不再回想就好。
那到底是不是噩梦,又究竟……是不是陆之南呢?
他那是假的。
什么是虚幻,什么又是真实呢?
涔涔冷汗,重重惊悸,楚歌看不到自己的面颊,一片惨白。
有人用手抬起了他的脑袋,擦拭了冷汗与泪水,透过了模糊的水光,他怔怔的看着动作的那个人。
如此的镇定与温柔。
陆之南捧着他的面颊,叹了一口气,贴过身来,轻轻的吻过了面颊。
那一下如同蓦地将人惊醒,楚歌颤抖的拽住了陆之南。
火热的身体覆了过来,而他不曾反抗,甚至伸出了手,环住了矫健的臂膀。
“……之南。”
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喊着谁。
明亮的灯光下,楚歌迎合着这一场索取。
剧痛从身体上传来,仿佛可以压制精神上的空洞,他咬住唇,不出声,泪水无声无息的渗了出来。
温暖的身躯赶走了寒冷,淋漓的激|情驱散了理智,这仿佛一个美妙的梦境,带他远离了那场诛心的梦魇。
多么想要沉溺在这一刻的放纵里。
但美梦总有结束的一刻,终究会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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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渐渐流逝,从仲夏走入了深秋。
也不知这座岛究竟在什么地方,或许是在热带的某一处,并不曾有入秋的寒凉,依旧温暖如春。
佣人们发现,少爷自从大病一场后,不仅忘了以前的事情,连性子似乎都转变了。
他不再吵,也不再哭闹,像以前动辄耍性子、砸花瓶的脾气也没有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平和且安静的。
就像这一场失忆阴差阳错的磨平了他的棱角,没有了那些分歧与矛盾,他也是个温柔礼貌的人。
这个时候,有那么几个年长的,才想起来,在当初楚家并未中落的时候,少爷的脾性,也是这样的。
眼下不过回到了从前而已。
他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依旧把先生视为他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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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尽管醒过来了,但身体仍旧残存有后遗症,每周医生都会给他检查三次身体,但从来不会告诉他结果是什么。
楚歌也曾偷偷地问过,但是医生并不。
他也去光明正大的问陆之南,却只得到了陆之南深深皱起的眉峰,回答他,并没有什么毛病。
敷衍,塞责。
如果不想回答他,那么直接就是了,又为什么,偏偏要他没有毛病?
楚歌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陆之南一看着他表情,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不得不解释,医生真的查不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导致他这么困睡。
思及他的症状,陆之南异想天开,忽然间,眼睛不住的朝着他的腹瞄。
楚歌一开始还没有猜到,在陆之南频频下移,还欲言又止的眼神里,突然之间反应了过来。
他差点没有飞起一脚,把这个满脑子异想天开的人给踹个两半。
结果还没有动一会儿,立刻气喘吁吁。
眼下,他的身体是当真不太好了。
医生查不出来病因究竟是什么,明明一切都正常,但是楚歌正在一天又一天的衰弱。
年轻的外表下,已然垂垂老矣,残破不堪。
就像跳过了青年与壮年,直接进入了暮年,如同无法抵御时间规律、生命特征。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迎来的。
生老病死。
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