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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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裹着水汽一路卷进院子里,非明微微闭上眼,感受到鼻尖萦绕着的梅花香,和杀生丸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十一月的天,住在纯阳山上,几乎要被这寒意冷到骨头缝里。

    好在她内力深厚,又住了二十多年,早习以为常,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坐在院子里看看风景,顺便散散酒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非明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半支起醉眼转头看过去。

    其实她压根没看清楚来人是谁,总之是个白影,反正不是杀生丸就行。

    她行走江湖其实日子不长,但人身处江湖,有那么个把仇人一点都不稀奇。尤其是非明又不是个爱委屈自己的,谁知道她招了多少人的眼呢?

    没等静下心来仔细看清,就先行一步,随便一抖便将佩剑拔出,月光雪色在碎星上落下流丽的光影,美的让人叹息也让人胆寒。

    江湖上都传言,纯阳于睿真人悲天悯人,向来不喜杀生,可惜剑下留人不留情。

    她不要你的命,她只要你从此再也没有作恶的能力。

    然而,在江湖上,没有武功和判了死刑也没什么差别了。

    这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江湖上向来褒贬不一,但唯一公认的,大概就是清虚真人嫉恶如仇,若是做了坏事看见她里的碎星剑,还是有多远跑多远比较好。

    当初参加围攻恶人谷,后来被非明劝停的大佬们:嫉恶如仇?见到恶人就杀??这怕不是个假的清虚真人jpg

    对此非明只想:一群沙雕脑洞真大!妈的智*障

    此时此刻,这柄让人闻风丧胆的剑就握在那双几乎不像是执剑的里,懒洋洋地向下斜指着,风吹过,嗅到鼻尖的都是酒气,让人忍不住猜测她是否真的还拿得稳剑。

    “对于剑客而言,酒还是少饮为好。”

    非明不甚在意的笑,漂亮的眼角勾起狐狸一样狡黠的弧度,却毫不留情地放出满身剑气震慑群雄,气度摄人,风采依旧,如当年初见,一般模样。

    “令狐伤。”她好歹把人给认了出来,且叫出了正确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往昔,对方的这句话一瞬间就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场景——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快。

    非明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废话叙旧——也没什么旧可以叙。

    她执剑起身,优雅的身姿在半空中如白鹤振翅,动作简捷迅敏,没有半点多余的招式,全然看不出刚才那醉眼朦胧的样子。

    伴随着一声清啸,她道:“来!”

    令狐伤自然也就不客气地来了。

    两柄剑硬碰硬地碰撞在一起,令狐伤浑身的气势没有落下风,但随着一招招迅速的剑影袭来,令西域第一剑客又感受到了几年前,久违的压制感。

    面前的这柄剑毫无杀气,干净的让人甚至没办法联想到任何东西。

    只是太自由了,也太过随心所欲天马行空,全然不像包含任何招式,甚至不像是系统地学过剑术——她就那样肆无忌惮地泼洒挥舞,潇洒放纵着自己。

    在她的里,那柄剑已经不是一柄剑,而成为了她的臂,指,大脑,眼睛,耳朵,和她本人融为一体!

    天高海阔,任她翱翔。

    只要心是自由的,那么剑也是自由的。

    它可以像一阵风,轻灵地越过;也可以像大地,沉重博大;或者还可以像海,像树,像云这样的,从未见过的剑。

    从未见过的道

    是剑道,也不是剑道。

    是武道,是她的人道。

    哪怕她感情充沛,心有挂碍,可只要她出剑,那么什么破绽都不会有,都看不到。因为那些所有的你觉得会阻碍她的东西,其实全部都不是阻碍。

    哪怕折断四肢,哪怕朝闻道而夕死,都无所畏惧!

    要的就是这样的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中长剑被猛然挑飞,在非明如今内力已然足够充盈的情况下,她剑的威力自然也增加,相应的也更加精准。

    她挑飞了令狐伤的剑,笑着将剑尖递到他的眼珠前。

    他下意识地眨眼,瞬间被削去了三分之一的睫毛。

    令狐伤:

    非明:

    睫毛有几根落在他眼睛里,他忍不住揉了揉,来不及话,再抬起头时眼睛都红了,看上去好像刚哭过一场,眼角残红分外可怜动人。

    非明“噗嗤”一声笑了,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子快滚蛋,我情缘来了。”

    银发的某人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见他们终于停下,这才施施然端着解酒汤过来,看起来甚是贤惠。

    杀生丸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令狐伤一眼,直接略过他走向非明,把解酒汤递给她。

    他这么多年,其实还是一样的傲慢,至少表面上,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给别人面子的,至于心里怎么想的,是欣赏还是厌恶,那都另当别论。

    就比如,现在,如果令狐伤不是深更半夜来找他伴侣的话,那么杀生丸还是很欣赏天才和强者的。

    令狐伤抱拳,一句话都没,转身离开了。

    他此次来中原,本来也不是为了寻找非明,而是为了寻找更多强大的剑客来磨砺自己,但这一次交的收获已经足够他闭关消化许久,想必起码十年内是不会再来找非明了。

    非明望着他的背影,然后低头一口气把里的汤灌下去,喝完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是谁煮的汤?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杀生丸冷着脸拿走了空碗:“不好喝就别喝了,随便找的个人帮忙煮的。”

    话是这么,但非明以极好的视力细看之下,他袖子边仿佛还有点油渍。

    她琢磨了一会儿,“你找人帮忙生的火?”

    然后自己调的味道?

    杀生丸:“你的剑又进步了。”

    非明笑着一头栽倒在她怀里,“又转移话题,别那么气嘛,你煮的东西,别一碗,哪怕是一锅我也喝给你看。”

    “厨房里还有剩下的,去喝吧。”杀生丸不客气地。

    非明起身就打算往厨房走。

    开玩笑,她向来是不喜欢跟杀生丸谎的,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洗作羹汤,别味道不好,哪怕是酸甜苦辣都有,她也喝给他看!

    杀生丸最后还是赶在她出门前拦住了她。

    额头抵着她的后脑勺叹气,“算了,别喝了。”他大概确实是没什么做饭的天赋,明明看非明做的挺简单还好吃又赏心悦目。

    非明问:“这下不生气了?”

    后面的人不话,大概还是有点懊恼。

    毕竟虽然厨艺不在他喜欢的范围内,但第一次做成这样,也确实有点打击人。

    非明也不跟他纠结这件事,抬把空碗从他上接过,稳稳地扔在了石桌上,转眼就抱着他吻下去。

    “别想这些啦”她声音刻意放得又甜又软,“来尝尝自己做的汤的味道嘛”

    于是杀生丸果然品尝了一整晚,再也没有纠结过厨艺的问题。

    次日清晨非明在院子里练剑,时辰很早就有人敲响了门。

    非明打开门,对上的是一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

    曾经让于睿念念不忘难以割舍的眼睛。

    是于睿心里最美的,却最终不得不割舍的眼睛。

    最初是因为她心中恋慕着一个幻想中的人,后来则是家国天下,大义当前,旧情难续。

    是她不想割舍,最终却必须要有所决断的事情。

    卡卢比。

    未来的明教法王,夜帝。

    他是游走在黑暗中的帝王,是令人心神俱灭的索命人,也是对于睿痴心不改,难解相思的苦情人。

    这样的人,有一双温柔的宛如红色琉璃一样的眼睛。

    只是这双眼睛里,再看不见当年对于睿的爱与恨,痴与怨,那些爱恋和等待,那些渴慕和痛苦,那些绝望和无奈都不见了。

    非明垂下眼,在记忆恢复的那一刻,属于于睿的感情就已经全部从她身上剥离。所以她也不知道,若是于睿看见此刻的卡卢比,会是怎样的心情?

    门外的男人对她笑,出的是中原话,听起来还有口音,但很流利,想必是学了很久。

    他:“我昨天听见了你的声音,他们你去年去歌朵兰大漠,救过一个人。”

    他问:“是你救的我吗?”

    非明睫毛颤了颤,抬眼看他时仍然平静:“不过举之劳,不足挂齿。”

    卡卢比:“可是,你既然救了我,那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话来,应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我还是应该报答你。”

    他的一本正经,咬文爵字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有点可爱。

    卡卢比灰发赤眸,看上去很凶,轮廓深邃,是很标准的异域人长相,其实并不怎么符合当下的主流审美,但其实他仍然是好看的。而且和外表的凶悍截然不同,至少在对待于睿的事情上,他格外的温柔有耐心,把心上人放的高高在下,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

    非明叹了口气:“可我什么都不缺。”

    卡卢比:“那就等你以后缺什么了再跟我。”

    然后她不等非明反驳,就打算走人了。

    “等等!”非明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她:“怎么了?你现在就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加入什么教派?”

    “还没有。”

    “那就去明教吧。”她难得好心地开口劝他:“中原教派对外域人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歧视,如果你没有地方去的话,就去明教吧。”

    “自己心,别一不留神又丢了命。”

    作者有话要:  确认过眼神,叶英是哥哥,宫傲目的不纯,令狐伤没有发展出感情,卡卢比也没有,非明纯粹是在替于睿告诫他。

    无数次想把这本写成人人都爱我的玛丽苏,我数次想起杀生丸又放弃了,唉,我真是一个专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