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出了门就：“我本想骂他们是被精神阉割的懦夫，但想到自己骂人不该用脏字，就只骂了他们懦夫。”

    虽然大力是出了门才的这话，但里面的时主任和任老板应该是听得到。

    想到自己的头曾被任老板踩在脚下，我就：“时主任和任老板哪里是懦夫了？他们做了那么多勇敢的事情，是天下第一等的勇士。”

    大力却：“你不用替他们好话。我他们是懦夫，他们心里清楚我的意思。他们也认为我中了他们的弱点。”

    我问大力：“你为何他们是懦夫？”

    大力却问我：“给你一个极漂亮，极昂贵的玻璃酒杯，你是每天用它喝酒，还是把它包起来，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看，甚至自己也不去用？”

    我：“当然是要用来喝酒。我还要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喝酒，让所有人都嫉妒我。”

    李虎也为我作证：“对。牛大常在衡山派里炫耀自己的好东西。”

    大力问我：“你不怕有人觊觎你的杯子吗？你不怕自己把杯子打碎吗？”

    我自信地：“我大衡山派哪有那么多连一个杯子都要偷的坏人？再，我牛大在我们衡山派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我衡山派就是有一两个惯偷，也不敢打我牛大的主意。”

    大力：“就算是别人不敢偷你牛大的杯子，你难道也不怕自己把杯子打碎吗？”

    李虎又作证：“牛大绝对打碎了不少自己的杯子。我们理论文化课的时候经常听到咣当一声，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打瞌睡的牛大不心碰倒了自己的杯子。”

    我想了想：“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把好杯子拿出来用。就算是被我自己打碎了，我也是用过了，炫耀过了。”

    大力点点头，又：“假如我们谈的不是杯子，而是你心爱的人呢？”

    我问大力：“什么心爱的人？”

    大力：“假如，你将来有了孩子。虽然我看不到这个可能，我觉得会光棍到底。但假如你有了孩子”

    我不等大力完，就反驳：“我肯定会有媳妇的，也肯定会有孩子的。”

    大力摇摇头，李虎也摇摇头。

    大力继续：“假设你有了孩子”

    我又打断大力：“你该，等我有了孩子。”

    大力不想跟我不停的打嘴仗，就：“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你敢让自己的孩子在这个世界里冒险吗？你是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在一个虚假但安稳的环境里度过一生，还是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在现实且残的世界里冒险呢？”

    我回答不来，就只能：“我没孩子。”

    大力：“时主任和任老板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王猛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时主任和任老板都是老光棍，王猛就像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时主任和任老板不敢让王猛知道真相，就编织了一套谎言。”

    我为时主任和任老板辩护：“时主任和任老板也是好心，他们希望王猛度过美好的一生，只是出了意外，他们也没想到王猛会这么执着于自己的身世，并且误以为自己是王老魔的儿子，做出了这么偏激的选择。”

    大力：“这世间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也都有自己的命运。就像是一个漂亮的杯子，他的使命就是盛满酒水，供人享用，并未人带来愉悦。一个漂亮的杯子若是被藏起来，他的使命就没有实现。这个杯子的一生都蹉跎了。一个漂亮的杯子，就算是最后碎了，但只要他完成过自己的使命，就实际度过了完美的一生。一个人更是如此。一个人若是一生都生活在谎言之中，对世界的真相一无所知，还能怎么认清自己人生的使命？时主任和任老板，王猛的生母王姑娘，王猛的养母柳姑娘，一起欺骗了王猛。他们不仅让王猛对自己的身世有了错误的认识，还让王猛对这个世界有了错误的认识。因为他们，王猛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人。”

    我摇摇头：“王猛才是该对自己人生负责的人。”

    大力：“我当然无意为王猛开脱，但王猛成为今天这样一个人，时主任、任老板、王姑娘、柳姑娘，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们自己都是懦夫。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他们放弃了反抗，他们只求苟活。他们当然也就认为王猛应该做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人。”

    我以为自己听明白了，就：“强大的敌人，刘大地主确实强大，强大到让人窒息。我牛大就不愿意做一个懦夫，若是让我遇见刘大地主，我肯定要和他拼命。”

    大力：“他们遇到的强大的敌人可不只是刘大地主，刘大地主虽然强大，但是一个恶人，若他们的敌人仅仅是刘大地主，他们也会反抗。”

    我问大力：“他们的敌人还有谁？”

    大力：“他们的敌人就是正道。正风气运动是正道发起的运动，所有正风气运动的敌人都是恶人。时主任和任老板，还有王姑娘、柳姑娘，以及所有躲在时光荏苒园的人，虽然都是正风气运动中受害者，但他们不敢反抗正风气运动，他们不敢让自己成为恶人。他们只敢自己是正风气运动中受冤的人，却不敢正风气运动才是真正的恶行。他们都是不敢让自己做恶人的懦夫。他们都认为声名比一切都重要，比自己的性命重要，比真正的正义重要。”

    大力完，我和李虎都沉默了。

    大力很严肃地问我们：“若是将来有一天，你们发现自己的敌人是正道，你们为了真正的正义，敢做一个恶人吗？就算是你们击败了敌人，你们也要永远背着恶人之名。你们还敢做一个恶人吗？”

    我不想欺骗大力，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李虎也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大力：“等到了那一天，我们就知道了。既然我们的敌人是刘大地主，我早晚会遇见这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