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章 142云涌起
邹家御史每日清早都是鸡鸣则起, 拿着书本, 到院子里头晨读, 大声朗读之后, 还会舀起冷水沐浴, 说是锻炼体魄, 强健筋骨,还是当年他中举之前到外头游历,在华山巅峰之下一道观里头的老道士所教。
当年他华山游历,不幸得了风寒,差点就那么一命呜呼,盘缠也不够医药费,幸得老道士心怀慈悲, 救下他一命, 并教授了他这样的法子以强健身子骨。
喝过粥后, 他才穿上朝服, 今日又是早朝日, 足足比往日上衙门早起了一个时辰,幸而是逢五才上早朝, 看着娘子已经精神抖擞地坐在厅堂训斥奴仆,日头也跳出了云海, 街道上开始有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响起,隔壁同为官宦的同僚也准备出门了, 马夫牵了马出来, 娘子亲自为他披上了披风, 而儿女们也结伴而行,赶过来请安,这样宁静的日子真美好,只是想起每日早朝的凶险,他都恨不得如今自己依然七老八十,足以乞骸骨了。
他被奴仆扶着坐上了马鞍,摇摇晃晃地往宫城方向走去。前头是拎着马灯的仆从,后头是跟着伺候的小厮,边上还有个牵马的马夫,随是三人伺候,却也让平民百姓看出了不一般,毕竟一般人家也养不起一匹马来。
他本是京城郊外人事,家中虽是世代官宦人家,却不是什么大官,一直在四五品徘徊,他如今也不过是三品,算是家中的一枝独秀了,只是他们家走的是清流路线,加之身为御史,本就是得罪人的官,家中上下,更是不敢多拿一分钱,生怕被弹劾监守自盗。
不过他如今住的宅院,确是家中传下来的,比之那些个御史同僚,特别是没有外放过的,又不是京城人世,家中清贫苦寒,如今还在京城中租屋子过日子的,他已经算是滋润了。
且家中不蓄养妾室和通房,孩子们都是同一个肚皮生出来的,因而单纯明朗。
屋子地段不错,离着宫城也不像西面那样复杂的地带,更不像东面那边闹腾,正好在北面,往前头走两条街,大部分武将都住那边,小偷小摸也不敢往这边来,生怕撞到了邪。
北面最有权势的人家,当然属叶王府了。叶王府占据了前头一整条街,外头威武霸气的两座石狮子,已经红铜厚重木门的威严感,令人望而生畏,不过作为御史,却只是无视而已。
平日里邹大人都要从叶王府门口走过。
这日,如往常一般。但却见到了不一般的场景。
这不,叶王府门口围了一圈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见叶王府门口韩少将领着三五人,拿着三五个木桶,里头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直往叶王府门口泼去也就算了,还叉着腰,大大咧咧地指着门口破口大骂。
声音时高时低,若不是那粗壮如磨沙般嗓音有些难听,倒是能听出点错落有致的旋律出来了。
邹御史停顿了一会,还是认命下马了,毕竟身为御史,自是要了解这两个官员的纠纷的,毕竟弹劾数目在他们年终考核之中,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万一数量赶不上,过年的时候,钱领得比别人少,只怕他要回家跪搓衣板了。
下了马,仆从扒拉开了一条小道,挤到了前头去,却听到韩少将大声骂着:“叶炎,你给老子出来,你这个无耻小人!!!那匹马是我的,你竟然敢用了诡计骗走了!!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兵不厌诈,你竟然敢把那些个算盘打到了老子的头上,老子就敢跟你鱼死网破!!!你们都来评评理,他是不是奸诈!!”
原来他们私下里头打赌了,叶炎好似旧伤未愈,本是可以输马的,却没有想到,竟然偷偷用了手段,让韩少将拉肚子了,拉得浑身酸软无力,韩少将连弓都拿不起来,怎么可能能赢?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邹御史听了许久,决定先再看看发展再说,便上了马进宫早朝了。
叶王府里头的秦筝,见水室里头,叶炎沐浴还未曾出来,外头闹得很,刚才叶炎说是小事,已经打发了人过去处理,怎么现在越闹越大声了?她不放心,偷偷给宫嬷嬷使眼色了,宫嬷嬷立刻趁着其他丫鬟不注意,溜出去打探了。
很快,在叶炎从水室出来时,宫嬷嬷已经回来了,把听了几耳朵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秦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叶炎并不好马,甚至说,叶炎对任何东西都没有表现过强烈的占有欲和物质欲,这一点哥儿倒是跟他有十足相像。姐儿则与自己相同,脾气不好,又占有欲强,时不时还比较任性。
这样的事,熟悉叶炎的人立马就了解,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等叶炎缓步而来,头上还带着雾气和水珠,秦筝伸手要替叶炎更衣时,便问叶炎:“这外头韩少将闹什么?你们不是兄弟么?”
“没事,你由着他闹去,若是你最近这几日有推托不掉的应酬,去了便粉饰太平地表示韩少将闹小孩子脾气就是了。”
“行,你果然又要坑他了。”秦筝倒是想明白了,叶炎这是又打算让谁倒霉来着?
叶炎却矢口否认,一脸正经,绝对不能承认,撑死了脸面道:“怎么可能?我这样如玉般的人才,怎么能坑他呢?坑他能有什么好处?”
“你怎么想,我怎么可能都知道?不过啊,我倒是知道,你肯定没安好心。”秦筝嗔怪地瞅了他一眼,看得叶炎浑身都要酥掉了。
他嘿嘿一笑,搂着秦筝,低语:“没事,你放心,就是过几日波折些,等这段时日熬过去了,也就罢了。”
“你好歹顾虑些孩子和我。”
“我知晓。”叶炎如此说了几句,便快步离开,去上朝了。
早朝,不出意外,韩少将特意上了折子,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皇帝告状了,皇帝看向秉笔,又拿起笔,写了几个字,秉笔看了一眼,说了皇帝的意思后,这件事虽暂且如今推过去了,可是给了韩少将一些赔偿和赏赐,就在暗示皇帝认为,叶王府不是被冤枉的。
一下子,叶王府的名声笼罩了一层阴云不说,更有甚者,这武将有些人心思较为粗犷豪放,想事儿也不容易往那些个弯弯绕绕一想,加之义气头上两把刀,一听说韩少将被欺负了,跟着韩少将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巡防营西营,就变成了刺儿头,总是想捣乱,还闹了些不大不小的事来,让人焦头烂额,也不能去计较。
总之就是小鬼难缠。
这样过了十日,韩少将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韩少将少不得被其他人拉去喝酒试探,韩少将唯一一个本领,就是纵横酒场,以至于很少喝醉,加上叶炎只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怎么回话,他倒是每日睡前都要与自个娘子温习个十七八遍,早就记成了条件反应,加之以前,叶炎还真把这个手段对付过他,可他那时候傻啊,过后只能憋屈,如今用他娘子说的话,也算是找回场子了。
殊不知,他娘子确实觉得能够替叶炎这个偶像办事,无上荣光,因而极力促成。
连敦亲王也派人去试探了无数次,毕竟巡防营如今出现了漏洞,虽然这样的漏洞出现得太巧了,可对于敦亲王来说,若是在以往,他会更加小心,如今却是外头无缘无故与起义的平民百姓对上了,厮杀了一场,减少了三成的军队人马不说,京城守门又被严苛地把守着,那些个驻扎囤在京郊荒郊野岭的人马,进不了京城,宫城中把守,终究会露馅,且若是他不准备好率先出击,只怕到头来,万一叶炎得知了什么猫腻,先给他来一手,前功尽弃。
当然,还有京郊粮食不够吃了,就算是大量征收粮食如今也来不及了,若是他们挨不住饿,不说闹腾起来惹了惊动,就说三三两两生面孔在京郊找吃的,那也是要坏大事的。
若是想要调用京城内敦亲王府存储的粮食,也是不能够的。最近城门把守,粮食是运送不出去的。
这样紧迫,却偏偏坏在巡防营身上,他如今虽然有所忌惮,但却只能铤而走险了。
于是,敦亲王在先后派了各种人接触了韩少将无数次后,终于算是觉得韩少将有些可信了。但却还是骗了韩少将一回,韩少将并虽说信任叶炎,可到底也粗中有细,深觉有些许奇怪,并没有立马告知叶炎。
而因着他没有告知叶炎事,等到西巡防营守卫城门时,给敦亲王行了方便,让他的手下,在半夜运送了一小车粮食出城,安然无事,敦亲王这才放心下来了。
而叶炎,得知消息后,只暗地里让人给韩少将传了话,让他按照计划行事。
在外人看来,叶炎这个阵营却有了些许分裂,原本与之交好的韩少将,倒向了敦亲王阵营,且听闻还是叶炎辜负了韩少将。
正当众人犹豫着的时候,却说京城中来了一大巫师。
因着京城乃至天下百姓,对佛教甚为痴迷,其次便是道教,首当其冲的便是宫中建了拆,拆了建的道观和请进宫的道人。
可如今来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也不太信的大巫师,倒是让人有些许迷惑了。
但出乎意料之外,这个大巫师并没有如其他人所猜测那般冷遇,反而是得到了皇帝的热迎,甚至还请了大巫师搭建火坛。
大巫师的来京,让一切变得更为复杂。
叶炎见秦筝正在书房前头的小草坪上与孩子们玩耍,笑着对前来回禀的十二道:“这个巫师终于进京了。”
“主子,您让吩咐的人和物准备好了,要不要跟王妃说一声?”
“不用了,自然为之更好。”叶炎挥手让他退下,他则小跑过去,抱起哥儿,举高转圈,哥儿的笑声响彻,而姐儿坐在厚布上,拍打着,啊啊尖叫着,似乎在示意她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