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医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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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在青州出师不利,但荣平性格坚韧,还是决定在这片区域,把自己的事业铺开,她白日问诊,晚上整理病例医案,忙的不亦乐乎。尤其知州愿意从旁协助,这着实省了她不少事。

    这天荣平刚从郊区回来,忽然接到了知州夫人的帖子,她感激知州为她大开方便之门,自然也给他夫人面子,于是把手头几个病人料理了,赶去赴约。

    知州夫人装饰一新,端庄而不减华贵,见了荣平,便请荣平吃茶,有的没的了一车话,一会儿问荣平来历,一会儿夸荣平长得漂亮,最后又感慨从未见过如此年轻貌美的大夫,难怪得知州大人赏识。

    荣平听到这里,终于咂摸出点味儿。别人赏识你这个大夫,那没什么,特意你是年轻貌美的女大夫,这就有点别的意思了。

    知州夫人看自己费了半天口舌,荣平还“装傻充愣”,也有点不耐烦了:“你既然无家无室无依无靠,那自然会想攀个高枝寻个依靠,这知州大人的后院虽大,却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荣平站起身来:“我的时间虽多,却也没有一分是多余的,磨牙唠嗑这种事,恕我不奉陪了。”

    单身女子□□在外,是会有许多不方便,也会有些奇怪的麻烦,荣平对这种事的态度是快速决断,绝不纠缠。

    知州夫人还未被人如此不客气的对待过,当下气的鼻子都歪了,一拍桌子要拦住荣平,荣平却又忽然转过身来,“我方才想了想,还是要把话给你听,你有病,不治恐将深。”

    夫人瞠目,我不就是找你谈谈话嘛,也没对你怎么样,你至于咒我?

    荣平看着面前身体微胖的贵妇人认真道:“你是不是容易倦怠,眩晕?起的时候,总觉得头重,午睡后又觉得胸闷?明明吃的不多,却总觉得肚子涨涨的,总是昏昏欲睡,却仿佛又睡不醒?”

    妇人这下愣住了。

    “你体内有痰,痰湿热阻。痰浊中阻,上蒙清窍,故眩晕;痰为湿聚,湿性重浊,故倦怠;痰浊中阻,气机不利,故胸闷,脾阳为痰浊阻,故少食多寐,这都是痰浊内蕴的典型症状。”

    荣平有一一,也不计较方才的事,认真的叮嘱她平常生活中要多注意。

    知州夫人很看重身体养生,时不时就请医生请个平安脉什么的,但却无人如荣平这般,一照面就能将她的症状的一丝不差。这个年轻貌美的大夫是有真功夫呀。她急忙把手伸出来:“神医为我号脉?”

    “我曾经请了大夫看过,他我这是生孩子亏损了身体,有些虚弱,需要进补,补好了气血,精神自然就好了。还有大夫我是到了绝葵水的年龄,是必过的一个坎儿,得用补心丹调理……”

    这夫人有些话多,跟荣平见面后嘴巴就没停过,这会儿荣平号脉,她嘴里还絮叨个不停,她话间,荣平已看清了她的舌头,舌苔白厚如霜。

    “大夫,我看医书上我这症状是气虚,需要进补,我觉得……”

    “不要你觉得,不然你至于拖到现在还病着?”

    妇人被她一句话堵的不好意思起来,呐呐的缄了口。

    “半夏化痰,白术能健脾还能去湿,天麻息风止头眩,茯苓、甘草、生姜、大枣都是健脾和胃良药,半夏白术天麻汤,吃上半个月,就可望好了。”

    夫人吃了荣平的药,果然一日日见好,两幅药后,腿也不软了,胸也不闷了,连肠胃也舒坦了,还要荣平开服保养方子。荣平倒也不摆谱,知道她爱保养,手里又有好东西,便教她吃补阳还五汤。

    “生黄芪补气,当归养血,还有活血化瘀的地龙,赤芍,川芎、桃仁、红花。你现在体内还有余热未清,所以得有生地。等舌头不红,就把它去掉。这个方子就拿来泡茶喝,每天喝了几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上了年纪,头不晕脚不软,大有裨益。”

    知州夫人千恩万谢的去了,回了府中,不仅自己喝补阳还五汤,还泡给知州一起喝,过了段时间,知州就发现自己似乎腿脚轻灵许多,脸上一个疑似早生的老年斑的东西也淡了,老婆更是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知州这一琢磨,这方子是好东西啊,索性送给了以前的上司,京城阁老陈东亭。陈阁老中了次风,从此以后腿脚一直不灵活,连朝都没法上。他就当尽次心,万一凑效呢?反正太平方子,也不担心吃出问题。

    哪里料想,月余后,这京城中就来了信,直夸这是济世良方,不定来于华佗青囊,不知到底传承自何人!这评价真是太高了,知州这才知道这方子不是一般太平药,还是专门用来调理中风老人的秘方!

    荣姑娘真真了不得,好医术!好药理!好大方——这么宝贵的东西,送就送了。

    知州得了阁老感激,行了大大一个人情,觉得自己确实从荣平身上获得了莫大好处。不仅亲自登门致谢,还给宫里的妹妹捎信。

    “荣姑娘宅心仁厚,医术高明,不仅有光风霁月之胸怀,还有福星高照之运道,自从遇到她,哥哥升职加薪官途顺畅。”

    张婕妤得到哥哥来信时候,正在伤寒,她再忆往事,娇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愤恨:“苏羽环这个女人,自己中个毒连累的整个太医院老太医都遭殃了,现在她自己又霸着陆勉不松手,现在我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不到人治!这种人存在于后宫,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恼恨之下,加快宫斗步伐,在她紧锣密鼓击之下,苏羽环忽然压力陡增,她安的好几颗钉子被拔除了,如今要重新笼络,结交,都是要钱的。但京城苏家,外戚都被御史盯的紧紧的,她不敢让父母动用太大款项,于是像地方上的表弟伸出了手。“当初给你东西让你发家,现在该有所表示了。”

    表弟见到这封信便被其中威逼之意,惊的一头冷汗。“去年刚送了十万两,怎么这会儿又要?”

    “她要搜罗新奇玩意儿奉承皇帝,还要结交各路命妇姐,后宫里还要摆阔,自然是费钱的。”

    他老婆嘴上这样开解,脸上却满是怒意。“我们是开药店,不是开矿,当初承她一次情,就成了供她薅羊毛的肥羊,一次次的,没完没了。”

    抱怨归抱怨,钱还是要送的,苏表弟连夜查了账,结果吓一跳,把各地分店的收益都算了,现银只得三万两。怎么这样少?他们的分店开遍大江南北,号有十几家,大号也有六家,往年这时候,收益也有六七万,今年怎么直接少了一半?

    得亏了他家苏娘娘,其他几个医学世家全都一蹶不振,他们手中握着荣医仙部分传承,一家独大,这么多年,顺风顺水,赚的盆满钵满,其他人干瞪眼也没有用,这又是谁挡了他们发财?

    苏表弟团团查了半月,这才弄明白,不知何时,州府之间,已有一本名为《荣氏知堂》的书稿暗暗流传。这本书的作者相当大方,把自己的行医心得和得到考证的用药过程与疗效全数记录下来,走到那里,就把书送给别人整理复写,留在那里一份,大到州府到村镇都有她的足迹。而且作者从不吝啬于向同行传授经验,交流学习,书稿要么留给同行,要么留给读书人或者寺庙僧人,从来都是分文不取。

    医学这行,大家手里有秘术,那都是藏着掖着,一代一代父传子子传孙,宁可烂在手里,也不叫旁人知道,这人把宝贝秘笈当破烂满大街发送,她是傻的吗?

    “这分明是病人的菩萨同行的阎王,要挤的我们活不下去!”

    医药原本是奇货可居的东西,一张方子就能吃一辈子,他们握着好些宝贵方子,所以才发展到今天这么大规模,分号开的到处都是,如今有人宝贝方子不宝贝了,随便拉个读书人都知道“保和汤”“人参养荣丸”怎么配,那他们还赚什么钱?

    更重要的是,那人明明白白在推广经方和药理医理,她的书稿在不断补充完善,版本不同,厚度都不一样,看她选取的对象,耆老,文人,同行,僧道,这几种人都有极广的民间渠道,假以时日《荣氏知堂》必然满布天下。

    “要不我们劝劝她,让她不要这样做了?”

    “屁话,她自己做了这么多年了,是我们让停就会停的?”

    “那,要不——”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我们派人给她点教训?”

    苏表弟懊恼捂头:“我劝你早早消这个念头,我可是听对付她的山匪都被她干掉了,那可是穷凶极恶之徒,她怕什么呀,她什么都不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怎么办?”

    苏表弟显然也没辙,第二天,他托人递话进去,生意不好,一时筹措不出那么多,先送两万两,娘娘使着。

    苏羽环见状大怒。“翅膀硬了就不服管束了?你以为当初自己是怎么发家的?我怎么扶持你们起来,就能怎么把你们拉下来。”

    苏羽环命传旨太监原话去回,听了斥责的表弟夫妻二人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辩一词。“我们原本就是靠娘娘才有今日,若是没是没有娘娘,不等什么《荣氏知堂》流传,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苏羽环当初挑中这个表弟,就是看他“忠诚”,果然,他被一骂,便决定铤而走险,来一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