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女国相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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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张秀娥一早就装扮上了。按照她得到的信息, 丈夫会高中头名状元,那她就是状元夫人, 绝对不能丢了排场,所以穿上了新作的衣裳,仿照京城女子梳个高髻,画上了新样宫妆,对着镜子看了半天, 心里才略微有了点底气。

    她这两年已经发现丈夫当了官,毕竟还是不一样,那叫一个谈笑有鸿儒, 往来无白丁, 那些官太太们也是一个个拿乔拿态,有模有样,矜贵的不得了,她有时候瞅着,还真是有点自惭形秽。所以痛下决心, 一定要改头换面, 当个有排面上档次的女人,配得上状元夫人,宰辅夫人这样的身份。

    等到陈子良回来高高兴兴迎了上去:“相公, 你看,我这样如何,不会给你丢人吧”

    话音刚落,陈子良就莽莽的撞了过来, 一伸手把她头上的花摘扔到了地上:“做什么的扮的妖妖俏俏的”

    张秀娥吓了一跳,困惑的道:“你这什么死样子,哭丧着一张脸,跟出门撞见抬棺材的了一样。哎,你该不会是没考上吧?”

    陈子良仍旧一语不发,走进屋里,往床上一躺,把被子一盖。

    张秀娥一身明媚的妆扮还未卸下整个人却已暗淡了:她明明记得丈夫考上了的呀,而且女皇还把他立成了寒门士子的表率。

    怎么又出岔子了?

    张秀娥想了半天,发现问题出在荣平身上,她比较一下石头记载与现实的区别,就发现陈子良考中状元当了宰辅时,陪在他身边的荣平,是荣平让她考上的。那他现在没考上——是荣平不让他考上?

    张秀娥觉得自己想通了,立即一推陈子良:“快起来快起来,你要想想办法,鸣冤告状。我早上时候还听隔壁镇的武举人及第了,你不是他不如你吗?怎么他考上了你倒是没有考上,肯定有猫腻!你得去找机会啊,难道躺床上就能捡到官了吗?”

    陈子良一听,呼啦一下掀开被子,他想起来了,他还真有巧宗儿。他已经听了,荣平对这次科考的阅卷录取规制大加修改,全是冲着黄大人去的,荣平冒犯了黄大人,而他又受到了荣平的针对——他们两个有共同的敌人,那黄大人肯定会帮助自己呀。

    况且黄大人原本就对自己赞誉有加,而且还曾是前朝宰辅,自己可以到他门下,做个幕僚,看看能不能在京城弄个一官半职。即便做不了官,也先有了落脚处,这样才能图谋下一次科考。听黄大人那天从礼部回家后,就生病了,他刚好可以带上礼物前去探病。

    陈子良立即行动起来。

    黄大人果然接见了他。这个老大人原本保养极好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听了陈子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失败爱情故事和失败考场故事后,对他深表同情,同时送他一个机会,“我朝每年都会在乐游原上宴请新科及第的士子,到时候必然会吟诗作赋,或对治国□□发表见解,你可提前准备文章诗篇,到时候一展奇才,将众人压倒,那么陛下自然会发现你这个人才至于门路嘛,我会提前点好,到时候,你只管去就是。”

    陈子良喜不自禁。

    黄大人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冷笑,此人志大才疏,却是个不错的棋子。用的好了,一本万利。

    ——

    乐游原上杨柳如烟,繁华胜锦,新进登科的士子都作诗唱和,酬谢君王,女皇意兴豪迈,其豁达高远之姿,丝毫不逊色于先帝。荣平乖巧的跟在她身边,偶尔浅笑着抿掉一点酒,其他时候动都不带多动一下,即便走动,那步子的大也控制的一模一样。

    礼部的人见过她贡院中的轻狂高调姿态,如今再看她这副表现,十分不适应,纷纷疑惑,这狮子又变成狮子狗儿了?

    而几位年纪老练些的看着荣平,却目露赞叹:这个女子真的不简单。女皇对她这次差事办的有多满意,看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容就知道,但这荣平这么年纪,却能做到不居功,不自傲,该是年少轻狂一捧就飘的年纪却如此沉稳持重着实难得。

    其实荣平心里明白,这次“嚣张”的作为,触犯了不少人的利益,现在是女皇占优,所以世家权贵没多讲什么,若是有一天,他们反弹,那女皇为了稳住他们,可能就要拿自己去送人头。

    想到这里,荣平红润的舌轻轻抵了抵腮帮。可能是死里逃生的记忆太深刻,她现在总是危机意识恨强烈,觉得自己随时会凉。

    “平儿,来喝酒”

    “谢陛下”

    荣平恭恭敬敬手举过顶,捧过杯子,一饮而尽。

    女皇看着她微微眯了眯眼,忽然伸手戳她一指头:“傻呆呆的,想什么呢。”

    荣平忙道:“陛下,我在想人生苦短,生命脆弱……”

    “啧”女皇伸手抬起她下巴:“年纪轻轻的,伤春悲秋,笑一个?”

    荣平:嘿。

    宴会必然要有诗,新科士子们奉命写诗,这会儿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完成,荣平便接过他们的试卷呈交给女皇,女皇看过后,又交给荣平和其他几位老大人看,被评为最佳者可以获得她奖励的玉如意。

    大家正认真品读,评选,人群中却忽然传来铿锵有力的琵琶声,仿佛惊风过雨,引人观望。众人扭头一看,是一个青衫湛然,相貌不凡的青年,他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前来,低头拜倒:“陛下,在下乃青州举子陈子良,躬逢盛事,特献诗文以拜,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女皇心情正好,便道:“有何不可。”

    太监一路跑下去,把陈子良手中的作品拿了过来,同样参与品鉴。

    “如何?”

    “果然乃锦绣文章”

    新科进士三百人,此刻大家都还没认全,看到陈子良还以为是哪个同年,于是少不得来欣赏夸赞一番。

    “可以可以,兄台笔墨功夫不在鄙人之下呀。”

    话的人是这次科考的状元公,他为人比较谦逊,这几日已经了好几遍:“哎呀,不在鄙人之下”

    陈子良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当即在中央跪下,向女皇慷慨陈词:“陛下,臣之文采实在不弱于在场诸公,您刚才看到了,我的文章完全可以与新科进士同等参赛,连一甲头名都赞赏不已。臣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今年科举不幸落地,但忠贞报国之心,日月可鉴,还望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罢,一头磕在低山,发出咚的一声。

    竟然……来这一手,荣平微微坐直了身体。现场则是一片哗然。

    女皇也有点意外,她看了荣平一眼,又看看陈子良,深邃的眸子里酝酿着常人难以推测的情绪。

    “你既然有如此才华,又有如此手段,为何科举反而落第呢 ?”

    “臣……臣也不知,但臣回去翻来覆去的想,终于发现臣唯一没有做好的地方就是跟特使大人有了龌龊。不敢欺瞒陛下,当年在青州,臣与特使大人曾有一段不算成功的感情……”

    女皇的脸色已微微变了,场中的气氛急转直下,在场进士们都惊讶的观望着。科场徇私,可是大忌,这关系着千万举子的荣耀。

    “你的意思是朕的特使故意排挤你?”

    “臣不敢”陈子良慌忙俯在地上,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嘴上却道:“但本次科场采用糊名誊录法,看似公正,其实是荣特使特意为自己预留的操作空间。据臣所知,荣特使曾把所有考生的试卷拿走整整一个晚上。那可是一整晚啊,能被做手脚的机会太多了。”

    荣平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双眸黑沉沉的暗了下来。

    科举完毕,总会一家欢喜一家愁,那落第之人总有愤恨不平,觉得自己才华盖世考官有眼无珠的。若不趁此机会把他一举下,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来闹一闹。

    “陛下,微臣有话要”荣平跪在地上,脊背却直直的挺着:“这宴会上忽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原本就该彻查,但他既然向微臣发难,那微臣就让他输个明白。他方才呈递的诗文不足以证明他的学识,因为那可能是宿构。他拿自己冥思苦想,搜索枯肠,翻破书堆才弄出来的东西来跟各位进士的现场即事诗文作比较,甚至有可能这诗文本就是提前找人帮忙写的,因此他此举并不足以证明他的才华能比肩甚至压倒在场诸公。请允许微臣现场和其对答,如果他果然应对自如,那臣就甘愿领罚,并恭贺我皇再得一良才,如果他败了,就让他来年不得参加科举!”

    陈子良此举算是公开质疑本次科举的公平性和有效性,若真要他得逞,老黄头之流必然趁势而上,女皇想的更远,当即微微一笑:“好,朕准了”

    荣平当即站起,走到了大堂中央,团团抱拳行了一礼:“诸位都可做个见证”

    陈子良顷刻额上出了层冷汗。以后不得参加科举?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今日如果败了,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幕僚之类,再无法实质掌握权力?但今日这招儿已出了,他也骑虎难下,当即道:“好,但是书海浩渺,为了防止你特意出些艰难险怪之题,刻意刁难,出题范围总不许超过四书五经。”

    荣平冷笑:“放心,就是科举范畴”

    不在大家面前给你长长见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块好材料。

    考不上,你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