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卿抱着向慎的一紧。

    她的视线落在正前方的位置上。

    那是整间冷库最中间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一张一米二宽，两米长的术台。冰冷的术台泛着蓝光，有白生生的雾气从下面喷出来，纵然没有靠近，也能感受得到那里面传来的森森的寒气。

    而此刻那台子上正躺着一个干枯消瘦的老人。

    赫然就是向英华。

    他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面色青白若不是那面罩上尚有微弱的水迹，阮卿卿简直怀疑他已经死去。

    随着阮卿卿抱着人靠近，齐诺走了过去，按下了一个按钮，然后在向英华所躺着的术台的旁边又慢慢地升起了一个一样的术台，两台并在一起，竟然就严丝合缝地成了一个宽大的台子。

    台子扣好后，齐诺就迅速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非常厚重的睡袋，并示意阮卿卿将向慎放在了睡袋上。

    阮卿卿依言做好后，齐秘书就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示意她：“辛苦阮姐了，这里实在太冷，我让齐诺带您出去休息吧？”

    阮卿卿点了点头。

    离开之前，她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那躺在睡袋里的青年身上。

    对方睡得很沉，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夹杂着无数的不甘心，阮卿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在众人的凝视下将那眉间的愁容抚平，这才往来时的方向大步离去。

    齐诺跟在她的身后，一路将人送出电梯。

    一出电梯，阮卿卿便感觉到了来自阳光的温暖，她脱掉厚重的外衣径直往后一丢，便张开臂站在太阳下面，感受着温度直达全身，驱散了在冷藏室里带上来的寒意，这才感觉从内到外的活了过来。

    身后的齐诺接住了她扔出的外衣，默默无言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

    她舒展了身体，回过头对着他从容一笑：“谢谢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出去。”

    高大的青年看起来憨厚且警觉，闻言迟疑了一下，依然坚持：“我送您到门口。”

    阮卿卿见他眼睛乌溜溜的，虽然只是普通长相，但这份笨拙的坚持竟然也显得有几分可爱，便忍不住出言调戏：“怎么，舍不得姐姐？？”

    齐诺蓦然间就脸红了，他瞪着面前的女人一眼，声音冷酷：“你想自己出去就自己出去吧。”完便以一种堪称迫不及待的速度转头离开了。

    他走之后，阮卿卿优哉游哉地走出了光谷生物的大门。

    她也没有回家，而是看了看时间，发现尚早之后便选择了去不远处的商场逛街。

    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去的时候竟然还叫了顾沉来接。

    顾沉虽然很惊讶为什么向慎没有来，但孩子老实，被阮卿卿三言两语地就劝成功，将那些东西抬上了自己的车。

    “哇，你竟然连这个也买了！！全是奢侈品也！！”顾沉偶然瞟到那张标签：“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

    阮卿卿笑了笑不话。

    “你这是大采购吗？怎么感觉像是带给别人的礼物啊？”顾沉见她不搭理自己，兴致勃勃地问：“给我家老铁买了啥？”

    “买了个寂寞。”阮卿卿回道。

    顾沉翻了个白眼：“不想就不嘛，搞这么神秘。”

    两人接下来再无交谈，而顾沉对这一段插曲也并不在意，直到第二天，他照例去往阮卿卿和向慎住的那一栋楼蹭饭，这才发现人去楼空。

    不仅向慎不见了，就连阮卿卿昨日买的那些也全部消失了个干净。

    顾沉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只思索了片刻，就径直驱车去了光谷生物。

    他一路狂飙竟然也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甚至不出一句话。

    但守门的人似乎预测到他要来一般，见到他之后便拨通了电话。

    来接他的人是向慎。

    他的身后跟着向承泽和向汝婷还有齐秘书和齐诺，一行人浩浩荡荡。

    见到向慎的刹那，顾沉顿时放下了心，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掌：“妈的吓死我了。今天早上没看见你老婆，我差点以为她把你卖了，自己卷钱走了”

    他话到一半就卡住了，目光陡然落在了那只被他握着的，没有甩开他的白皙掌上——

    “你不是向慎。”他一把揪起了对方的领子：“你到底是谁？”

    向慎不会让他一直握着，他这是直男的原则。

    可面前的人，从他出现为止，不仅一句话都没有，甚至都没有甩开他的。

    他突然就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来。

    向慎微微退后了一步，并不答话，反而是他身后的齐秘书走上前来，对着他笑道：“顾二少，您是过来找我们少爷的吗？我们老先生已经病危了，所以少爷最近比较忙，情绪不太好，您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要不先回去等少爷忙完这一段？”

    顾沉不出话来，他脚冰凉，眼睛死死地瞪着对方。

    向慎就站在他的面前，可他却知道面前人不是他。

    “顾沉？”向慎看了他半晌，淡淡开口道：“回去吧。”

    顾沉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轻声道：“一直承蒙向伯伯照顾，怎么能来都来了，却不去看看他老人家？”

    齐秘书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老先生他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顾沉厉声打断了他：“我代替我父亲来见老朋友最后一面！不行吗？！”

    他明明已经处于爆发边缘，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却偏生憋着一口气，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向慎：“你父亲弥留，你就是向家当家做主的人了。难道还要这么一个老东西来做主吗？”

    他得毫不客气，那边的齐秘书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但他依然伸拦住了想要冲上来的齐诺。

    向慎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让他进去吧。”

    齐诺咬着牙，冷漠地一伸：“顾先生，请跟我来。”

    顾沉械性地跟上。

    和向慎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沉注意到了对方今日的装扮。

    非常正式。

    带着一股商场上位者多年的气势。

    他安排了齐诺带他走之后，便径直踏上了一辆在门口等待许久的加长房车，再也没有将半分心思留在了他的身上。

    顾沉失魂落魄地跟着齐诺上了车，车子开到了最里面的洋楼。

    在三楼，顾沉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干枯衰败的老人毫无动静地躺在大床之上，大概是治疗再无可能，故而周身的治疗仪器撤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微弱至极的呼吸。

    齐诺站在他的身边，目光怜悯地看向那躺在床上的人，和进来后就如同失了魂一般的顾沉：“我去抽根烟，二十分钟后上来。”

    他完便退了出去，末了甚至还体贴地为对方带上了门。

    轻微的“哒”的一声惊醒了顾沉，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坐下，慢慢地握住了对方的掌，感受着那冰凉的温度，陡然张开了嘴。

    可半天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

    良久。

    就在他要哑声喊出向伯伯这三个字的时候，床上的人也仿佛有感应一般。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一个眼眶通红，一个视线混沌。

    对方慢慢适应了良久，这才张开了嘴巴：“顾沉？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