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校董会动作会这么快, 刚把视频发出去的第二天，张德伟就被撤职了, 还有他那个走后门进来的儿子，也被学校通报批评品行不端，和裁判徇私舞弊, 直接做开除处理。

    私立学校校董会权利就是这么大，张德伟吃着人家金主给的便利还当着一套背着一套, 这回栽进阴沟里真是他罪有应得，半点也不值得人同情。

    自教练被开除后, 二班的篮球队或多或少都受了点影响, 张德伟报以希望的男生队甚至连年纪赛都没进，直接卡在了第二轮被淘汰。

    而甘棠她们女生队这次的表现却是出人意料, 一路所向披靡杀出了年级赛。可惜最后对上初三的组赛冠军队的时候，始终还是在年龄、体能身高方面有所差距，遗憾败下阵来。

    虽然最后没能冲进决赛，但作为班主任的林崆已经很满意了，他决定自费让班里的孩子出去聚一次餐。

    地点选在市里一家很有名的海鲜自助，这群有钱人家的孩子很少吃自助餐的，平时吃海鲜也是去高级餐厅, 头一回来吃自助餐还颇有些不习惯。

    当然，甘棠不在其中，她走近餐厅, 闻到久违的烟火气息, 整个人反而放松下来。

    “怎么样？老师选的这个餐厅还行吧？”林崆表情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 “咱们班算是包场了吧，老师我可是斥巨资啊，钱包都扁了。”

    大家笑起来，甘棠的声音尤为突出：“林老师破费了，这里环境各方面都挺好的，应该味道也不错吧。”

    她只是随口一，并没有发觉因为自己开了口，那些原本有些嫌弃的富家子弟也什么怨言都没有了。

    原以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聚餐，甘棠却吃着吃着觉察出异样来，不知为何她居然成了班里的中心人物，每次一聊到什么，都有人提她的名字，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些关注都是善意的。

    而且她无论坐在哪里，即便一句话不也会有人主动跟她搭话，就连班里最沉默寡言的同学见了她也会露出笑容，给甘棠造成一种她好像跟班上每个人关系都挺好的错觉。

    思来想去自己这段时间也没做过什么改变，唯有的便是去了几场篮球赛而已，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聚餐期间，她的桌子前永远摆满了吃的，她的水杯从来没空过，想要拿什么不用张嘴就有人给她递过来了，而且这里边不光有男生，还有很多女生。

    林崆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还笑着揶揄她：“看来我们甘队长很得民心啊，连我这个班主任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哦。”

    他一完，立即就有人顺势夸起来，她在篮球比赛时可圈可点的几次得分，她如何如何带领女生队杀出年级赛的，夸得甘棠这个当事人一脸懵逼。

    她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因为一场篮球赛就获得大家的认可了，别林崆没有这待遇，就连她自己也有点受宠若惊好吗。

    甘棠上辈子就是个孤僻的性格，虽然成绩优秀，但从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别人都以为她是孤傲，其实她就是不自信和内向。曾经也因为无法融入集体而苦恼过，后来渐渐想通了，日常相处中也变成了无利不往的那种人。

    这样活了二十年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后来穿到这个世界，主动讨好柯席远和吴杨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除此之外就从来没想过要交什么朋友了，这下忽然被这么多人像众星捧月似的喜欢着，除了震惊以外当然更多的还是觉得不自在。

    但不得不承认，她是喜欢这种有朋友的感觉的，以前从未感受过，现在体验了一把，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了。

    这天的聚餐一直到天黑才散，甘棠和几个跟她住在同一个区的同学一起步行回家的，有男生有女生，把她送到家门口才分别。

    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她：“甘棠，记得明天早起啊，咱们约好一起出去玩的。”

    “对，以前你不爱跟大家伙一起聊天，我们还不知道你也住在这里呢，这下好了，离得这么近，以后就可以约着一起上学了。”一个男生。

    甘棠还有点懵，微微点头答应：“好，我会记得的，你们也早点回家吧，路上心。”

    她们几个热情地跟她了再见，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甘棠才转身进家门，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迈出的脚步比平时轻快许多。

    一楼大厅没开灯，甘棠还以为甘妍夫妇和柯席远都不在，王阿姨已经早早睡了。走进门才看到客厅里的电视机还亮着，柯席远竟然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精致的侧颜在电视屏幕投射出的光线里忽明忽暗。

    “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开灯？”甘棠纳闷地问。

    柯席远回以她的是良久的沉默，在她几乎以为他不会话了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开口。

    “这么晚了，你也知道回来？”

    这口气怎么听着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甘棠愣了愣，看了看钟：“不晚啊，才七点半。我今天是去跟同学聚餐了，发了短信跟你的，你没看到吗？”

    柯席远侧过头看过来，脸色有点阴晴不定：“我同意了你去参加聚餐吗？”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相当地刺耳，让甘棠皱紧了眉。

    她今晚喝了点啤酒，本就晕晕乎乎地，这会儿见他又开始横行霸道了，平时尤为淡定的一个人也来了脾气。

    “我只是去参加个聚餐而已，为什么非得征求你的同意，再这才几点……你以前出去玩也半夜三更回来，我可没来质问过你。”

    “那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比赛的日子。”柯席远忽然站起来，像是憋了很久的气，将遥控一扔，啪嗒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了。

    甘棠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抖了抖，瞪大眼睛看着他：“……今天是你比赛的日子？不是下星期一吗？”

    “只有校内赛才是周一到周五，校外赛都定在周末，你看看你的手机，我给你了多少个电话。明明好了要来看我比赛的。”他语气冷得像冰，偏偏目光暴露了内心的愤怒和委屈，甘棠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心头涌上一种愧疚的情绪。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很多未接来电和短信，只是她吃得高兴，忘记它还是静音状态了……“对不起，我忘了比赛是今天……”

    听她声音弱弱地，道歉态度还算诚恳，柯席远才冷着脸看过来，这一看就发现甘棠一只手撑着脑袋，脸颊两边也有不正常的酡红，冷冷一哼，皱着眉朝她走过来。

    “你还喝酒了？”他凑到甘棠面前闻了闻，近到鼻尖都快戳到她脸上。

    甘棠吓了一跳，立马退了一步：“敬了林老师一杯酒，我自己也喝了点。”

    “不止喝一点吧……”他半眯眼盯着她，一脸‘你瞒不过我’的表情。

    “……好吧，不止是敬林老师那杯，唉，其实也就多喝了那么一点点……”甘棠伸出手指，眯着眼睛给柯席远比划了一下，她酒量得可怜，兴许是喝迷糊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幼稚的一个动作。

    落进柯席远眼里又多了点娇憨可爱了，明明因为被放了鸽子积压了一万点怒气的，却就因为她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瞬间云淡风轻了。不自觉勾了勾嘴角道：“今天算你欠我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比赛。明天周末，请我看场电影，我就原谅你。”

    “明天？明天我约了同学一起出去玩的……”

    似乎没意料到甘棠会拒绝自己，柯席远眼睛里都要冒火了：“同学？就是刚才在门口叽叽喳喳那两个女的？还有个公鸭嗓，我怎么听张裕你在班里人缘不好没什么朋友的，他们忽然约你出去干嘛？”

    被他凶巴巴地吼了一通，甘棠倒是没动气，只是反驳道：“谁我人缘不好，现在我人缘可好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跟我做朋友呢。”

    看她似乎很乐在其中的样子，柯席远不知为何有点着急，开始泼她冷水：“他们还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才对你好的，不然你以为以你的性格，谁会喜欢你！也就我……”话到此处又住口不了。

    甘棠只注意到他前面的话，嗤笑道：“是是是，我没有你柯大少爷的魅力大，我是沾了你的光才有今天的好日子。这样总行了吧？不过明天已经答应了别人要去赴约了，等跟他们玩了回来再请你看电影行不行。”她揉了揉太阳穴，想找个地方坐会儿，却被柯席远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凑过来，嚣张跋扈都写在脸上：“不行，明天你不准去。”

    “凭什么。”甘棠挣扎一下，发现甩不掉，也来了脾气。

    “就凭我是你哥。”

    “没见过谁家的哥哥会限制妹妹的自由的，而且以前你出去玩的时候可从来不会向我报备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柯席远一噎：“……以前是以前，后来我不是改了吗？你没发现我最近都不怎么出去了。而且做什么都最先想着你，只要不在一起就担心……”

    他不自觉就把心里话倾诉出来，甘棠却忽然冷静了，目光清明地看着他。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在她视线的逼问下，柯席远忽然觉得自己那点难以启齿的心思开始无所遁形。

    甘棠却没继续与他对视下去，转而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

    “你是想你现在已经真正的把我当做妹妹了么？”借着酒劲，她忽然就不想再去讨好谁了，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以前讨厌的时候就恶作剧想把我赶走，现在不讨厌了又来限制我的自由，哥，你究竟是把我当做妹妹，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我没有。”柯席远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不出来，这大概就是做过错事想弥补却无法洗脱以前的罪孽的无力感。

    甘棠又叹了一声：“算了，我只是喝醉了发发牢骚。”谁叫她之前也是带有自身目的地送上门找虐呢，现在有这种改变也好，至少不用再费心去跟熊孩子斗智斗勇了。

    秉承着这种阿Q精神，她也不想再跟柯席远多了，起身要回房间洗漱，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传来柯席远低沉的一句道歉：“甘棠，对不起……”

    这语气异常熟悉，一下子就让甘棠回想起曾经某一天清凉的夜风和温暖的牛奶香，她惊愕地转过身：“那天晚上是你？”

    “嗯？”

    “我出事回来后，胃疼得要命的那天晚上，是你给我送了被热牛奶？”

    柯席远愣了愣，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点了点头道：“可不止一晚上，你连着疼了好几天，每次只有喝杯牛奶才能入睡，怎么忽然起这个？”

    “哦……没什么，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她的不是假话，那时候她疼得迷迷糊糊，第二天醒来又没发现装牛奶的空杯子，嘴巴里的味道也早淡了，所以就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田螺姑娘来给她送牛奶。

    没想到不是田螺姑娘，而是田螺少年啊……

    就这一事上，她还是挺感激柯席远的，一想到自己今天还放了他的鸽子，又忽然愧疚起来了。

    “待会儿我跟同学个电话跟他们我不去了，明天还是陪你看电影吧。”

    柯席远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却又转瞬即逝，继而落寞摇摇头：“算了，看电影哪天去都是一样的，你得对，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我应该尊重你，给你自由。”

    他在哥哥和妹妹两个称呼上特意加重了语气，而后就目不斜视地上楼了。

    留甘棠在原地懵了半响，甩了甩头，感觉脑袋越来越沉了。

    “奇奇怪怪……想一出是一出，青春期的男生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