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别跟孩子们开玩笑了，席远和棠站这么久也累，让他俩进去吃点东西吧。”张父浸淫商场多年，哪会看不出自家儿子的不自在，立即出声解围。

    “对对对, 你俩先去会客厅吧，我今天准备了烧烤架, 待会儿咱还可以嗨一场。”张裕这人成天没什么理想，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吃上面了。

    柯席远和甘棠默契地露出揶揄的笑, 点头答应了才并肩走进会场。

    露天草坪上已经有很多宾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认识的占少数，面都没见过的占多数, 而且都只是点头之交，个招呼便散开了。

    甘棠很少出席柯家的交际场合，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不认识她，甚至还有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来问她是不是柯席远的女朋友, 这问题可把两人尴尬得够呛。

    柯席远还算淡定，只是解释道：“这是我妹妹甘棠, 我今年刚上高二，还不急着谈恋爱。”

    那人干笑两声挠挠头：“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看董都带着自己女朋友来参加宴席了, 还以为柯你也带的女朋友来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是我误会了。”

    他口中提起的董恐怕就是许久不见的董非凡，柯席远两人忘记尴尬，面面相觑了片刻。

    没想到下一秒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席远，棠，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甘棠和柯席远齐齐转过身，就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董非凡。

    比起他们，他穿得更加随意，上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条男式铂金项链。以前的黑框眼镜也换成了无框式的，这使得他五官更加明亮，眼角微微上挑，看上去斯文中带着点轻挑。

    明明五官没怎么变，却让甘棠生出一种素未谋面的错觉……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穿吊带裙的女生，厚重的妆容下只能从她肌肤细致的脖子判断出这女孩子年纪应该不大，她亲密地倚着董非凡，一双妖媚的眼睛在甘棠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柯席远脸上。

    甘棠发现这女孩脖子上也有一根差不多款式的铂金项链，原来是他们的情侣款。

    以前初中的时候董非凡就是他们几个里头最早开窍的，这会儿高三即将成年，把女朋友带出来也不足为奇，可甘棠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看着扎眼，以前还觉得董非凡挺老实沉稳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他会变成如今这个流里流气的模样……

    和她一样，柯席远也觉得不舒服，他还表现得更明显，直接皱起眉头，见董非凡的女友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眼神让他联想到某种滑腻的脏东西，不自觉就黑了脸，透露出轻蔑来。

    “董哥哥，好久不见。”甘棠怕气氛太尴尬，还是笑着了招呼。

    “棠。”董非凡又叫了她的名字，上挑的凤眼隔着镜片细细量她，倏尔露出笑意，“听你也要来首都一中读书？那可真好，咱们三个又可以再聚了。”

    “嗯，听一中学习压力挺大的，想必你们高三更累吧？”她没话找话地尬聊。

    董非凡倒是不介意，耐心地答道：“其实也还好，要看你选择哪条路，董哥哥没有你和你哥哥的聪明头脑，就只有学一天算一天了。不过在首都一中渡过金出来的学生，上个重点大学倒是不成问题。”

    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肯定就是不太爱学习那部分人。甘棠微笑点点头，又不知该接什么话了。

    “棠以后在学校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除了学习方面你董哥哥还是可以帮帮忙的。哦，对了，席远也是，有什么尽管开口。”他着又看向柯席远。

    两个半成熟的男生四目相对，柯席远要比他还高出半个头，在气势上就压过了董非凡。原本半靠在桌沿上的董非凡也不自觉挺直了背道：“席远，听我爸提起，最近柯家也想入股西南通讯的生意？”

    “嗯。”柯席远不动声色，眼神并没有缓和很多，“家父的确有此意向，听你已经逐步开始适应董伯父的公司了？”

    “没有的事，还早呢，我还想多玩几年。”董非凡潇洒地挥了挥手，笑意却不达眼底。

    甘棠在旁看着，只觉得震惊，曾经情同手足的玩伴竟然也变成这样互相试探、话里有话的商业人了，真不知是他们变了还是董非凡变了，亦或是大家都在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纯真的时候……

    还好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变，那就是张裕这胖墩，真跟他妈吐槽的一样，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连甘棠这个对友情比较淡漠的人看到他都不自觉亲近几分。

    正想得出神，忽然室内宴会厅就热闹起来，张裕跟着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起从旁边经过，高声告诉他们：“老大、棠，董哥，你们也快进去，我爸答应如果我能上台发言十分钟，就给我买辆跑车，你们赶紧捧个场啊。”

    “你驾照都没有，买了车又有什么用。”柯席远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不过张裕并没有听见，就一溜烟跑进宴会厅了。

    这胖墩还是改不了莽莽撞撞的性子，甘棠和他相视一笑，摇摇头走进去。董非凡也搂着他女朋友的腰跟上来。

    ……

    宴会厅里也摆上了食物，柯席远见甘棠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就贴心地给她端了杯果汁。

    “谢谢哥，我不想吃东西，你不用管我的。”她眉间轻轻皱起，状态有点不对。

    “怎么了？”柯席远敏锐地察觉到，低声问起来。

    甘棠只是摇头：“没事，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因为刚才吃了点冰冻的水果吧。”

    “那你坐下休息一会儿。”心地虚扶着她，两人走到一处挨窗户的角落坐下。

    会场十分热闹，张裕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台去，开始了他感谢CCTV式的毕业宴发言，可以是毫无水准，全靠插诨科来凑时间，不过他却自带诙谐气质，逗得全场哈哈大笑，甘棠坐在椅子上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热流自身体里流下，大概猜到那是什么，心里咯噔一声沉到了谷底。

    完了……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不敢再坐，立即站起身来查看，好在椅垫上没留下什么，但是却感觉屁/股后边凉凉的，估计情况不容乐观。

    想掀裙子扭头去看，却又怕动作太大反而引起人注意，无奈只得求助于身旁的柯席远。

    “哥……”声音得跟猫儿一样。

    “嗯？怎么了？”柯席远疑惑地转过头，见她眼睛红红的，脸颊两边也染上红晕，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没由来一悸。

    “你帮我看看裙子上……有没有弄脏……”甘棠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完全不敢大张旗鼓地站直身子。

    “椅子是脏的？”柯席远还不解，但那一块鲜红的印记闯入视线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你……来那个了？”

    甘棠的侥幸心理瞬间熄灭……

    所以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怎么就忘记做好备用措施呢，现在可好，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了……

    柯席远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强作镇定：“你、你别慌，赶紧去卫生间吧，我掩护你。”

    掩护这个词用得跟要上战场似的，甘棠有点哭笑不得，但也迅速点了点头，她包里还塞了一个卫生棉，待会儿去换上，看看能不能把裙子上的污渍擦掉。

    动就动，甘棠稍稍用手挡着后边，往安全通道转移，柯席远也紧紧贴着她走，将将能挡住她裙子上的污渍。

    等走到卫生间，逐渐看不到宾客，两人俱是松了口气。

    “哥，你、你在这儿等等，待会儿有什么事我好叫你。”

    “好，你去吧，我不走。”柯席远表情还是有点不自然。

    甘棠点点头，提着包就冲进了女厕所。

    她果然是因为吃了点水果才导致大姨妈提前报到的，而且还来势汹汹，甘棠忍着不适换上卫生棉，而后走到洗手台查看裙子上的污渍。

    “也太显眼了吧……”她欲哭无泪……这条裙子又刚好是浅色系的，鲜红的血迹染上去，就像清水里滴了一滴墨，尤为扎眼……

    甘棠挤了点洗手液，想试着把痕迹洗淡一点，可不知是布料原因还是洗手液的洗涤功能不够强大，最后发现越洗越脏了……原先只是染了血，现在是皱巴巴地一团红……

    甘棠有种想当场去世的冲动。

    怎么办就这么出去吗？真的好尴尬啊！

    正自我纠结中，忽见厕所门缓缓敞开，一个高瘦的人影走进来。

    居然是柯席远……

    甘棠瞪大眼：“哥，你怎么进来了，这是女厕所啊，被人碰见了怎么办！”

    柯席远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不过在看到她的时候却轻舒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是女厕所，你这么久不出来，我还担心你在这里边出事。”

    “哎呀，你放心，只是来例假而已，我又不会流血过多而亡。”她直言道，倒把柯席远得脸红了红。

    “要不，我去给你找件衣裳，你围在外边，然后车回家。”

    “也行，只有这个办法了。”她应道。

    柯席远点点头，转身要出去，然而，下一秒外头就传来两道女人的声音，正朝卫生间走来……

    他直接愣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着那两个人就要进来，还是甘棠反应快，及时把他拽进了一个单间里。

    紧接着，那两个女人就走进来：“哎，张家那子嘴巴还挺会的吼，嘚吧嘚吧了十来分钟，都还有话。”

    另一人接道：“可不是吗，但话都没到正题上，看把他老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两人有有笑地进了厕所，先话的那个在对面，后话的那个竟然就在甘棠和柯席远隔壁。

    狭的卫生间里，留柯席远一个高大的人已经占据很大空间了，再加上甘棠就更挤了，可是他俩动也不敢动，只能保持刚进来的姿势僵持着。

    她的手指还压在柯席远的唇上，柯席远的手也抵在她腰间，甘棠就卡在一个旮旯角里，动弹不得，差点呼吸不过来。柯席远却浑然不觉。

    她尽自己最大的力来憋气，几十秒后，终于憋不住了，扭了扭肩，想踮起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没想到这一动作却被柯席远误会成她要话，心里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以口型道：“别话。”

    “我知道不能话，可是我快呼吸不过来了！”甘棠拼命地冲他眨眼睛，想以眼神传递讯息，可惜柯席远似乎并没有理解到其中深意……

    卫生间的灯光不太亮，甘棠所在的那个角落又是最晦暗的，可是这更显得她眼眸如星，澄澈的瞳仁里水光潋滟，诱人而不自知。

    柯席远自到大，心跳从来没跳得这么快过，不光是因为紧张，更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再放任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肯定会报废掉，索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甘棠的眼睛也给盖住了。

    “……”

    甘棠觉得她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

    好不容易等到外头传来冲水的声音，她才趁机从柯席远的钳制中挣扎出来。

    那两个女人的声音逐渐走远，甘棠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开始放肆地喘气……

    “哥，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把我捂死……”她脸上绯红，抬头一看柯席远也好不到哪去，红晕直接蔓延到耳根，微张着嘴，也稍稍喘息。

    “你刚才也憋气了？”她惊疑问，却总觉得柯席远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又不上来哪里怪。

    柯席远垂下眼，抑制住心里的悸动，镇定道：“人走了，咱们也快出去吧。这样，我把衣服脱给你遮着。”他一不二，就开始解扣子。

    甘棠惊了：“哎，别别别，你就这一件，脱给我了待会儿穿什么？”

    “大不了扒两片叶子，遮着回去。”这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甘棠可不愿意，“算了吧，别毁了你一世英名。这场合还是挺多认识的长辈的，要不你去找张裕帮帮忙，让他帮我找件衣服来。”

    “那子还在台上搞演讲呢，哪有时间帮我们。”

    甘棠皱起眉，转念又想到董非凡：“对了，董哥哥的女朋友不是也在么，你去帮我问问她有没有多一件外套。”貌似除了张裕和董非凡，她想不出其他人还能熟悉到可以帮这个忙的了。

    柯席远却皱起眉，视线不自觉落到甘棠裸露在外的肩上，不提还好，一提他来气。刚才董非凡那跟蛇一样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徘徊，这种目光女生或许不会懂，但同为血气方刚的男性，他却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没好气地把甘棠的一字领给她扯上去，抿着唇道：“找他干嘛，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我可不想连累你裸/奔哦。”

    “想到哪儿去了，过来。”他向她招招手，甘棠不解地走近半步，就见柯席远伸手把她头上别刘海的发夹取下来。

    “转过去。”

    甘棠乖乖照做。

    没过一会儿就听他OK了，扭过头看，原来是用她的发夹把裙摆两边合起来夹住，中间空心的位置正好把污渍给遮住，虽然不能完全看不出猫腻，但也比围件衣服强多了。

    不由得对柯席远竖了个大拇指：“哥哥，太聪明了。”

    柯席远波澜不兴地笑笑，催道：“走吧，我去跟伯父伯母声招呼，你在外边拦车。”

    “好。”甘棠点点头，开门出去。

    然而世事都不是那么如意的，经历过今天，甘棠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她与卫生间外那个扫地阿姨对视的时候，她就知道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柯席远随后跟出来，扫地阿姨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张大嘴看着他俩——

    一个发丝微乱、一个衣冠不整，还两人都面有红晕、气喘吁吁。

    想必，任谁看到这一场面都会想歪的……

    原本他俩还想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淡定地走出去。忽而听那阿姨在身后骂起来：“哎哟，现在的年轻哟，在厕所里都能……真是不要脸……”

    “……”

    甘棠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