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巾帼不让须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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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夏重伤, 在宫里昏迷了一夜,端和亲王府的世子一夜未归, 这样大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其他人。

    晟帝就像忘了此事一般, 也不派人传个信儿什么的。

    尤其前脚才出了酒楼那一事, 不少心中有鬼的人都是惴惴不安,彻夜难眠。

    次日, 晟帝刚下朝, 身边太监就来报, 二皇子, 三皇子, 五皇子, 七皇子四人一起过来请安了。

    晟帝脸色未变, 只是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太子呢?

    太监不敢隐瞒,连道:“太子今早得到消息, 听世子爷昨日来宫里,还吐血了,他就急忙过去探望了。”

    晟帝听闻此,仍然没有特别的反应, 只是良久才道了句:“朕知道了。”

    晟帝休息的内室外, 几位皇子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内室的门才重新开。

    “几位皇子, 圣上让你们进来。”

    五皇子素来暴躁,他等了半个时辰,早受了一肚子气, 结果这太监话还如此不恭敬,他当下火气一上来,一脚踹翻传话的太监,大骂:“怎的让本皇子等这么久,是不是你这奴才压根没让人禀报,欺上瞒下的狗东西。”

    “奴才冤枉,奴才冤枉。”被踹了的太监也不敢还手,连躲都不敢躲,只得一个劲儿求饶。

    其他几位皇子见了,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可见他们心里还是憋着气的。

    景锶眼眸微闪,还是什么都没做,他想知道父皇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而在其他两位皇子心里,想法又是不同,他们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就算有事做,也不会晾他们这么久,肯定是这些狗奴才在从中作梗。

    五皇子从习武,力气又大,几脚下去,那传话的太监就爬不起来了,眼见着他就要将人死,内室里终于传来了淡而威严的男声。

    “老五,你长本事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让外面几位皇子变了脸色。

    “父皇,都是那群奴才……”五皇子张口解释,然而话未完,内室里又传来一道声音。

    “五皇子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暴劣难驯,从即日起,剥夺他武王的封号,罚俸禄一年,幽禁府中三月。”

    此等口谕一出,于四人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五皇子不顾太监阻拦,在内室门外大喊大叫。

    他只是了一个太监而已,他是龙子,别了太监,就是死奴才也不过是件事,父皇竟然为了这些蝼蚁处罚于他。

    “五皇子公然藐视皇权,幽禁半年,还不快把五皇子拖下去。”里面的声音隐隐有了怒气,顿时来抓五皇子的又多了几个侍卫。

    最后五皇子被带走了,剩下的三位皇子老实了。

    七皇子与五皇子感情好,心里对他的遭遇同情,又抱不平,父皇也真是太喜怒无常了,他们可是父皇的亲儿子呢,怎么能这么重的处罚他们呢。

    七皇子年纪,眉眼间的愤愤掩饰得不太好,晟帝想当没看见都不行。

    他望着自己面前的三个儿子,脑袋有一瞬间的放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这三个儿子很陌生。

    昨夜他派去的人又给他查出了不少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下朝后,他还把几人晾到外面半个时辰的缘故。

    老实的二皇子,谦恭有礼的三皇子,生性直率的五皇子,天真烂漫的七皇子,呵。

    枉他自命帝王,睿智无双,到头来,反而是做了辈手里的刀,差点酿成祸事。

    这可真不是什么美妙的经验。

    晟帝也没话,只是让身边的大太监把龙案上的东西拿下去给他几位好儿子看看。

    景锶不明所以,直到他接过纸张,看清上面的内容,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晕过去才好。

    其他两位皇子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父皇,你听儿子解释,儿子只是,只是………”

    铁证如山,二皇子和七皇子便是想狡辩都不知从何起。

    景锶比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好太多,不过片刻,内心已经做出了取舍。

    “儿臣认罪,儿臣罪该万死,但凭父皇处罚,儿臣绝无怨言。”景锶以头抢地,额头都磕红了。

    对比其他两位皇子的负隅顽抗,景锶的坦白从宽实在太拉好感度,晟帝虽然生气他那些九九,但也只是生气罢了。

    “从即日起,你罚俸一年,禁足半年,可有怨言。”这处罚看上去严厉,却半口不提封号之事,对比五皇子已经好上不少。

    景锶神色诚恳,“儿,谢父隆恩。”

    谢父,不是谢圣上,他此刻只是一个普通的儿子做错了在面对父亲时认真的悔过。

    晟帝心蓦地软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至于老二,七,冥顽不灵,刚愎自用,从即日起,褫夺封号,罚俸一年,禁足半年。”

    “行了,若是没有其他事了,就跪安吧。”

    “是,父皇。”

    景锶扶着失魂落魄的二皇子和七皇子退出了内殿。

    来时趾高气扬,飞扬跋扈,走时落魄狼狈,犹如丧家之犬。

    系统美滋滋的给宿主时事转述情报,景夏躺在床上静静听着。

    [宿主,你可真牛.逼,一来就给景锶那么大个下马威,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太子手下的人把景锶身后那些要命的东西一并交给晟帝了,毕竟蛇不死反受其害。]

    景夏不以为然,装模作样赞叹道,“统统了不起,都懂这么多了。”

    [那是当然了……哎呀,宿主你别转移话题。]

    景夏好笑,还是给它分析:“统统你那种法也没错。但别忘了,帝王多疑,我是要拿景锶当踏脚石,可不是想给景锶做踏脚石的。”

    谁让景夏跟太子竹马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呢。

    同样的道理,过犹不及。

    更何况,好刀要用在刀刃上,晟帝现在身体还康健着呢,他们首先要沉得住气。

    一人一统着话,太子就一直在旁边等着,不时还问两句,“夏弟的身体如何了?可有好转?”等等。

    夏瑾就是不知道怎么应付他,才一直装睡。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太子文武双全,心性见识都是一等一,为何会输给景锶呢?

    果然被天道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呢。

    夏瑾心中嗤笑一声,然后继续装睡。

    太子直到半下午才不得不离去。

    上午晟帝处罚几位皇子的事没有瞒着,几个时辰,整个上京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景宸听了下人回报,心慌的厉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他们形势大好,眼见着他就要得偿所愿,三皇子却突然被处罚了。

    不仅如此,宫里还来了圣旨,宣召端和亲王和其他一些宗室进宫。

    这怎么看也不是个好兆头,景宸心神不宁之下,走了最臭的一步棋。

    他派人给那些宗室传了口信。

    于是,几位宗室进宫后,话没两句,就开始单刀直入了。

    其中一位最年长的仗着年纪大,倚老卖老,“圣上,景夏那孩子的事,臣也听了,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景夏身上的毛病不是事,我皇室血脉万万不能断了,所以,臣恳请圣上重立世子。”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也………”

    几位宗室齐齐请命,晟帝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端和亲王却是当真被气的不轻,他儿子现在还生死不明呢,这群老东西就盯着他的世子位了,欺人太甚。

    可怜端和亲王不惑之年还遭遇这种击,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这下晟帝也稳不住了,“来人,传御医。”

    “圣上,世子之位……”

    晟帝突然扭头,恶狠狠道:“皇叔既然这么古道热肠,从今日起,明王府所有年满十四的男丁都去前线为国尽忠吧。”

    “圣——上——”明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也想学着端和亲王晕过去。

    然而他没端和亲王那么好命,晟帝身边的大太监走过来,半躬着腰,挑不出半分错误,笑道:“几位王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了,就请吧。”

    “狐假虎威的东西。”明王推开大太监,呸了一声,气鼓鼓的走了。

    他是圣上的亲叔叔,他铁了心不让府里孩子去前线,圣上难不成还敢派人动武?

    然而明王很快就能知道,所谓的辈份在皇权面前,屁都不是。

    这边,端和亲王父子在皇宫齐齐晕倒,晟帝心里别提多愧疚了,当即下了封圣旨到端和亲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景世子文武双全,赤胆忠心,披肝沥胆,朕深感欣慰,今日特此封号嘉,钦此。”太监尖利的声音响彻大半个王府。

    “王妃,还不快谢主隆恩。”

    夏氏方才如梦初醒,连连磕头,“臣妇谢圣上恩典,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过恩,夏氏亲手接过圣旨,让身边的人给了传圣旨的太监一个大大的红包。

    传旨太监高高兴兴的走了。

    夏氏一扫之前颓废,意气风发,现在看谁还敢作践她儿子。

    侧王妃带着人不甘不愿的走过来,言不由衷的恭贺道:“恭喜王妃,恭喜世子……啊……”

    “啪”的一声响,众人都懵了,夏氏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对着侧妃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反手又是一巴掌。

    侧妃柳氏尖叫一声,不敢置信的质问道:“贱妾做错了什么,王妃竟要如此折辱,贱妾不管怎样也是良家子,不时随意就能骂的奴才。”

    夏氏冷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妹妹什么呢,怎么能自甘下贱的自比奴才呢,姐姐刚才你也是为了你好,圣上前脚才给夏儿赐了封号,后脚妹妹就抛之脑后,如此藐视圣上,可是大不敬,姐姐这会儿教训了你,也是叫你长个记性。以后叫夏儿,要记得叫全了,奶妈妈给侧妃讲解一下怎么个叫法。”

    “是,王妃。侧妃可要听好了,以后要叫端和嘉世子,或者嘉世子,记住了吗。”

    柳氏咬着唇,还是屈辱的应下了,“谢王妃指教。”

    等夏氏一行人走后,柳氏身边的大丫鬟才愤愤不平道:“王妃也太欺负人了,也没听过哪家世子不连着封号叫就是不敬了,分明是强词夺理,娘娘也太委屈了。”

    “行了,现在是该她耀武扬威。”柳氏轻轻摸了摸脸颊,一碰就疼的紧,“等着吧,今日我所受的屈辱,来日定要她十倍奉还。”

    这一圣旨赐下,上京的风向不知不觉又变了,至少现在大街巷,可没人敢明着议论景夏了。

    没看上一个议论嘉世子的人还蹲在大牢里吗。

    也不知是不是“嘉”这个寓意太好,昏迷了一天一夜,景夏终于醒了。

    晟帝对此大感欣慰,对着刚醒的侄儿,调侃道:“早知道这样能让夏儿醒来,朕这道旨意就该早点下了。”

    景夏连药都没喝,挣扎着下床要谢恩。

    “好了,你刚醒,好好歇着吧,待会儿你父王过来看看你。”

    景夏悟了,喝了药安分在床上等着,没多久端和亲王就来了。

    夏瑾藏在被窝里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眼睛立刻红了,像是脱口而出般激动的叫了句“父王。”

    随后想起什么般,又别扭的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晟帝给了弟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擦身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潇洒的走了。

    难得看弟弟吃瘪,贼爽。

    端和亲王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嫡子从懂事稳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对方这么孩子气的动作。

    仔细算算,夏儿也才十七岁,是个半大孩子,如今受了委屈,可不是有些脾气呢。

    端和亲王自己都没发现,对于这样的嫡子,他心里是没有半分不耐的,不仅如此,他还从宫女手中接过蜜饯,递到儿子面前。

    “你从就怕苦,刚喝了药,不吃点蜜饯。”

    景夏不吭声。

    端和亲王无奈,只能又把蜜饯拿给宫女,亲手把儿子的头掰回来,然后快速捏了一块蜜饯塞儿子嘴里。

    景夏的眼眶更红了,隐隐都能看到水光。

    太甜了!!!牙都快甜掉了!!!

    端和亲王只以为儿子感动,他心里又何尝好受,情不自禁的虚虚抱了儿子一下,低声道:“之前是父王不好。”

    这算是示弱了。

    景夏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比谁都激动,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哽咽不已,口中直唤道:“父王,父王,父王………”

    “哎。”端和亲王被他喊得也是老泪纵横。

    如此父子情深的一幕,让门外的晟帝羡慕不已。

    转念一想到他那几个儿子,一对比,别提多糟心了。

    晟帝心里一下子没了趣味,带着大太监走了,回去的路上遇见过来探望景夏的太子。

    晟帝不想去扰那对父子,干脆拖着儿子走了。

    “父皇……”

    “嗯?”晟帝不明所以的看着太子。

    太子冲着他眉眼一弯,笑的开怀,“好久没与父皇这般相处呢,儿臣很高兴。”

    晟帝的心情奇异的好了一丢丢,看着眉眼带笑的大儿子,话没想就出口了,“今晚与朕一道儿用膳吧。”

    “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