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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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聆走路,从来就没有觉得这么沉过。

    班青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将自己的体重,也一并压了过来。

    但真男人无所畏惧。

    除了一开始被班青扯得踉跄了几下,接下来仲聆已经掌握了心得要领,带着一个挂在身上的人,也走得四平八稳。

    班青心翼翼的开了一个话题:“怎么样,谈成了吗?”

    仲聆简练道:“成了。”

    “那你以后,是不是不用再去逛别的青楼了?”

    仲聆的眼神飘过他:“应该不用了。”

    元港城夜已深了,他们走过灯红酒绿的青楼街,进入普通民街,感受到的便是冬夜清冷的静谧宁静。

    有班青这样一件棉袄挂在身上,仲聆不仅不觉得冷,还觉得有点热。

    他想让班青放开他,又舍不得。

    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班青。

    那种地方不清不楚,他甚至还不如一个土匪,身份来的清清白白。

    班青也没有贸然开口。

    他紧紧的扒着仲聆,不想让他再次推开自己。

    可是路终有尽头,他们回到了仲聆的客栈。

    到了客栈,班青就再没有巴着仲聆不放的理由。

    仲聆轻轻的把班青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已经很晚了,快去睡吧。”

    班青舍不得离开仲聆。

    可是就连以往那些亲密的举动,他今日都不能做。

    亲密不是轻薄,今天的事情太敏感。

    两人各自回房后,仲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最不想让班青知道的东西,班青知道了。

    事实上,这些事,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是不是以为可以藏下去一辈子的东西,都会有一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暴露在阳光下?

    仲聆刚才压下所有情绪,和韩老板理智的讨论了他的计划,服韩老板没有保留的加入了他的阵营。

    可是离开采蕨楼,在夜深人静,与班青两人在街上独处之时,他心中的不安,全都真实的跑了出来。

    班青会怎样看他?

    他还记得,房坞刚刚找到他时候的样子。

    房坞不准他有任何偏阴柔的扮,就连话的语气、动作举止,这些能看出他在风尘中长大的痕迹,都被房邬严格的管教过。

    房坞极不喜欢他提及自己在青楼中的经历,因为那是耻辱的,是他们兄弟都想抹杀的一段经历。

    他爹是大将军,娘是正儿八经的郡主,他是出身相当显赫的房府嫡次子,却沦落过风尘。

    如果房家还在,都可以是家门之耻了。

    更何况是仲聆这般相貌的,人心可诛,指不定在背后会什么难听的。

    可是过去无法更改,他就是这样长大的。

    仲聆叹了口气。

    他应该找个机会,和班青聊聊。

    但是要怎么,他也不知道。

    今天晚上失眠的,不止仲聆一个。

    班青怎么都睡不着,他滚来滚去的不消停,终于在一个时辰后,从床上一个鲤鱼滚的跳起来。

    他今日和青楼里的美女交流许久,倒是学了几招。

    美女跟他,她们楼里的一位姑娘会做饭,有那么两道拿手菜,偶尔下一次厨,都能把贵客哄得很高兴。

    班青觉得,这应该是个好办法!

    于是他冲进了厨房。

    自从娘子跟他一起生活开始,每天早上睁开眼,就有香喷喷做好的饭菜等着他。

    仲聆照顾他衣食起居,一向细腻周全。

    今天班青也想在娘子起床之前,为他亲手做早饭。

    外面天还没亮,天边露出了一丝细微的光。

    班青已经斗志昂扬的开始生火做饭。

    天再亮些时,仲聆也起来了。

    通常这个时候,他就准备给班青做早饭了。虽然两人昨晚回来的很晚,班青有可能现在起不来,但是左右都睡不着,仲聆就开始给自己找些事情干了。

    可是他没想到,踏出房门一下楼,班青就迎了过来。

    他怎么起得这么早?

    仲聆心思一动,就看到了他眼下的黑眼圈,只片刻就明白了,他和自己一样,晚上大概都没有睡。

    班青把手藏在背后,脸蛋儿红红的:“你饿没饿?今天早上不累你了,我给你做了点东西。”

    仲聆飘忽的眼神,终于重新凝聚在班青的脸上。

    见娘子重新瞧自己了,班青心中喜悦,连忙献宝似的,把自己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笼蒸屉。

    班青把仲聆拉到了桌边坐着。

    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蒸屉,这是仲聆第一次见班青下厨,也产生了几分期待的心情。

    开蒸盖,仲聆陷入沉默。

    仲聆真心请教:“这是什么”

    班青充满困惑:“我就是看你平常做的那些点心啊,学着你的做法做的,不过,馅儿为什么都跑出来了?”

    仲聆看着眼前这一坨分辨不出模样的东西,片刻后,拿着勺子挖了一块,送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他半晌没话。

    班青忐忑的问:“怎么样?”

    仲聆用勺子挖了一块,喂给了班青。

    班青吃了一口,就已经满大堂里像猴子一样的蹿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苦这么咸?”

    仲聆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又挖了一块,自己吃了。

    班青看到连忙跑过来,抢过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了好几口:“你不要吃,这个我来。”

    看着班青的脸都皱成了一坨,仲聆拿过他手里的勺子:“我觉得还可以。”

    班青苦着脸:“难吃成这样,你就别哄我了。”

    仲聆又吃了一口。

    “其实还不错。”仲聆笑了笑:“虽然你做法有待改进,但这材料都是好的,吃了也不会有问题。我时候在楼里时,连这样的东西都吃不上呢。”

    这话一出,他俩一起愣了。

    仲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脱口了出来。

    他有些坐立不安:“……没吃饱,你还做别的了吗?”

    班青下意识回答:“锅里还炖了粥。”

    “走,咱俩去厨房看看。”

    大清早的厨房锅灶里,冒着袅袅白气。

    仲聆掀开锅盖,闻了闻:“嗯,这个不错。”

    班青觉得很对不住他:“就是白粥,没什么味道,照你平常做的味道差远了。”

    仲聆出去跟伙计了几句话,从他们那里拿回了一条鱼,据是江面砸开的冰洞,今早新捞出来的。

    厨房里就他两个人。

    鱼上砧板,仲聆一手大|师傅都望尘莫及的刀功,三下五除二的收拾了一条鱼,将鱼肉切成了极薄的薄片。

    仲聆看着班青,突然就:“我入的是贱籍,时候真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待在那种地方的。”

    “在楼里的时候,老鸨逼着我学艺。诗词,歌舞,乐器,梳妆扮,但凡有一项做不好,便是一顿毒,还不给我饭吃。”

    班青听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仲聆神态平静,他一边,一边用黄酒、胡椒与生粉抓匀了鱼片,仿佛眼前的鱼片,才是他所全部专注的事情。

    “我从就知道的是,如果不能给楼里赚钱,就不能吃饱饭。梅姨没了后,没人护着我,想吃饱饭活下去,就得靠自己。”

    这些往事,仲聆也没想到,他就在厨房温暖的雾气中,这样自然而然的了出来。

    “我时候模样和现在变化不多,个子又长得高,于是老鸨就动了让我提前接客的心思。”

    班青紧张到几乎窒息。

    仲聆神色恬淡:“我不愿意,失手杀了那个客人,也就是那一次,让我大哥把我认了出来,然后那天半夜里,他把我从楼里偷了出去。”

    他又切了葱姜丝,加了柴火,重新滚上了粥。

    米粥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

    班青想了起来,仲聆曾经过,他有一个在外面闯荡时,认下来的哥哥。

    仲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要不是他找过来,我不敢想象,我以后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我的功夫是他教的,书是他讲的,这一身在外谋生存的本事,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若是没有他,我现在大概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话了。”

    仲聆收敛笑容:“我的出身不怎么光彩,可也无法更改,我不想瞒着你。”

    他站在白烟袅袅的锅边,把鱼片倒进滚粥里,拿着大勺将鱼片缓缓散。

    仲聆不敢直视班青的眼睛,他盯着粥锅,轻声问道:“你会瞧不起我吗?”

    班青静了片刻,一头扎进了仲聆的怀里。

    班青难过的都要哭了:“他们怎么能这样?你这么好,他们怎么能舍得这样对你?”

    仲聆没想到,他一手拿着大勺,一手掀着锅盖,双手直伸着,一时间竟然没地方放。

    土匪抱他太紧了。

    班青本来力气就大,此时更是勒得仲聆喘不上气。

    仲聆一声也不抱怨。

    都人心隔肚皮。

    可是如今,仲聆却隔着这一层相贴的皮囊,感受到了班青那颗沸腾而火热的心……

    是如此温暖。

    作者有话要:

    作者:嗷嗷嗷嗷快起锅!!!粥里的鱼片要滚老了!!!你们回再去抱!!!

    班青:不!!这一刻,仲聆比生滚鱼片粥还重要!

    班青:失去一碗生滚鱼片粥,换来以后吃不完的各种美食,绝对血赚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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