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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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月色如洗,灯下看人,美景良辰。

    步庞被他晃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

    他的眼神离不开仲聆的脸,他想称赞面前人的气度容颜,但转念一想,此时两人独处,就很不适合这样做,不庄重的言行,会显得自己别有居心。

    他默了一会,才:“所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姑娘……”

    仲聆手背在身后,在步庞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那手势投影在窗上,传递着温柔安抚的意味,成功的稳住了就要拎着棍子杀出去的班青。

    步庞先想了一下,才想好要的话。

    “你当年个子才这么高……”步庞居然还出手比了下,显然是对当年初见的场景记忆犹新,“我也是个孩子,我们那么就认识了,也是一种缘分了。”

    这位将军,倒是皇都里难得的一位正人君子了,即使是与颇有好感的美人夜间独处,也丝毫不轻浮孟浪。

    仲聆对他的路子有了数,就继续试探。

    他叹息道:“是啊……我们第一次见,就是在西雁关。”

    西雁关。

    仲聆最想知道的,就是步庞被召回前,亲自镇守的西雁关及西边腹地的形式。

    适才他看过一遍西雁关动乱的一线战报,他越想越觉得……有什么不对。

    若是张窝囊出兵平乱,西雁关那边乱起来他完全兜不住,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过去的是步庞。

    从仲聆的情报里来看,步庞的行军列阵十分沉稳,该出手的时候又出手十分果决,只要是明白人,就完全不会因为他年轻而觑他。

    步庞以后不可限量。

    但是因饥民起义的骚乱……步庞也只是能做到勉强压下来的地步。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动乱。

    仲聆收到的情报里,步庞在的时候,那隐藏在暗中的力量,已经在暗暗壮大。

    步庞走后,那边完全进入了他无法掌控的节奏,这让步庞深感担忧。

    被召回皇都后,在朝廷上,步庞也是极力主张,请求皇帝让他尽早回防西雁关。

    但是皇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依然以为西雁关只是一些愚民胡闹。他不以为然,还是惦记着出兵江北,把班青的土匪窝下来,出了这口妃子被抢的恶气,完全没意识到逐渐成形的危险。

    道西雁关,步庞眉头锁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展开:“嗯,我也是刚从那边回来。”

    仲聆引着步庞去西雁关的事,但是步庞却非常谨慎,他只是些西边的民俗民情,决口不谈任何军机政况。

    仲聆只能做出一个判断——西雁关的情况,让步庞感觉非常的棘手。

    这一晚,他们天南地北的聊了很久。

    步庞一直不舍得离开,仲聆却惦记着班青,已经想赶他走了。

    似乎是察觉到夜色已晚,美人已没有继续聊天的兴致,步庞很克制,他知情识趣的结束了话题,主动告辞离开。

    临走时,步庞量了一下这个院子,问:“你这里没有下人,我给你送几个丫鬟来服侍?”

    “不用,我喜欢清静。”

    步庞点头,又看了仲聆一会儿:“我还从来没问过你的名字。”

    “仲聆。”仲聆没有谎,反正不能告诉他自己大名姓房。

    “好名字。”步庞仔细品了品,嘱咐道:“斜对面卖糖人的商贩,是我府上的人,如果你有需要联系我,可以托他给我带信。”

    仲聆将不胖送了出去。

    在大门边,仲聆似乎是犹豫许久,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已经过江来了,就不会马上回去,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找他?”

    他没有错过步庞脸上那一刻神色的变化。

    那不是嫉妒,也不是厌恶,而是担忧和不安。

    这一刻,仲聆直觉到了什么。

    他眉间的凌厉一闪而过,几乎在一瞬间撕破了他的伪装。

    他上前一步,逼问道:“他真的死了吗?可是你亲眼所见?”

    步庞心中一惊,退了一步,才开口:“我并没亲眼所见,这是皇帝亲口告诉我的,他派了绝顶高手,所以非常确定。”

    仲聆重新沉默。

    “如果你执意替他收敛后事……向西去吧。”

    这是步庞的最后一句话。

    步庞走出民巷院,看着天上的圆月,他的侍从从暗中走了出来。

    随从凑到步庞耳边,声了些什么。

    步庞沉吟道:“知道了。”

    “不过一个妃子,皇帝……唉。”

    他背着手,沉默的走在街上,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这样的太平盛世……还能再看多久?大伯,你远在西雁关,却比身在皇都里的人,看得还清楚。”

    送走步庞,仲聆关门进屋。

    班青出来了,他手里的手绢都要叫他咬碎了,委委屈屈的步蹭了过来。

    但是仲聆只是站在原地,低头沉思。

    班青见娘子不理他,更委屈了,只好自己上去求抱抱了。

    仲聆直接就把他抱了起来。

    班青头重脚轻的一晃,就被娘子抱进屋了。

    他瞬间紧张:“仲聆,你要做什么?”

    仲聆把他往自己床上一扔,班青在锦被间滚了两圈,停下来后心脏就开始砰砰跳,紧张到七晕八素。

    他不敢抬头,脸埋在被子间,吸着被子间热乎乎的气。

    忐忑不安的班青等了老半天,都没有等到娘子的下一步动作。

    仲聆甚至没有话。

    他终于感到不对,从被子里抬头,却发现娘子坐在桌前,正看着一沓子信报。

    班青只好揉揉脸,坐了起来。

    仲聆可以是非常的聚精会神。

    他手边平摊开三份信报,看了一会,他甚至跑到了其他房间 ,抱回来了几张地图。

    地图铺开,正是西雁关和西边腹地的地图。

    仲聆对着一份信报上的战况描述,在地图上复原了半个月前的一场对峙。

    是对峙,是因为步庞军队与造反的饥民双方都就位了,差一点就起来了,但到了最后还是没起来,步庞退了,所以算不上战斗。

    他重新推演了双方的对峙方位,然后发现了疑点:“这个位置……为什么步庞会犹豫?”

    仲聆用力回想,他多年前,曾与房邬来过这一片靠着山的林间沼地,这边地形很是复杂。

    那一年,房邬在沼林外的地上,推起了沙盘。

    房邬从地上捡了石子,摆在了沙盘对应的位置,问过年幼的仲聆:“若你是将军,让你来领兵防守,该怎么防守?”

    仲聆答:“天然地势,加以用之。”

    “太笼统了,给我具体做法。就拿咱们刚才走过的那一片地,你如何设伏?”

    “藏在沼地边的树上?选身手灵活、熟悉地形的士兵,从高处落箭,你若贸然进来,士兵惊慌,定会有伤亡。”

    房邬夸了一句:“还行,再给你加个难度,如果你没有士兵,只有一群当地的老百姓呢?你怎么这场仗?”

    “多少人?”

    “我三千精兵,你五百个普通百姓。”

    那一年仲聆想了几个方案,却一一被房邬在沙盘上击破,加以否决。

    仲聆冥思苦想到天黑,终于怀疑道:“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局,根本没有解法吧?”

    “记住,永远都不要不可能,办法总是有的,只是你还没想到。”

    “难道你有办法了,哥?”

    房邬自信一笑:“我挡得住。给我五百个当地人,我能在这里,挡住这一路向西雁关行进的三千军。”

    “是什么办法?”

    “哥先不告诉你,你先自己去想。什么时候想出来,哥给你买一大包糖吃。”

    班青看着仲聆手在地图上所指,一时也陷入思考。

    仲聆喃喃问:“班青,你觉得……在这个地方,只用当地的老百姓,能不能挡住步庞亲自训练出来的精兵?”

    他与班青相处许久,偶尔一起练武,却从来都没有于兵法战术一道,有过任何的交流。

    但班青是丁将军弟子,不可能没学过兵法。

    听到仲聆这么问,班青先是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从这个地图上看不出来,我必须亲自到沼林里看,才能再出判断。”

    仲聆手心都在冒汗:“那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班青认真回答:“在北沐山脉,我也能做到以少敌多,当然前提是,兄弟们个个都是精兵,且我们熟悉地形。”

    仲聆重新强调:“不是身负武艺的兄弟们,若只是当地的老百姓,连同老人和妇女也算在内,你觉得……有人能做到吗?”

    班青思索片刻,斩钉截铁的给出了回答:“有可能的!但这里就必须有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良将,他想得出特别厉害的计策,才能带着当地的老百姓,守住这种关口。”

    “奇才良将……奇才良将!?”

    仲聆倏然站了起来,喜上眉梢道:“我哥没死——他没死!半个月前,他就在这片沼林里!”

    作者有话要:  班青激动:耶!房邬公子没死!

    然后下一刻,心情复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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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啥到11点才发的?因为删删改改,写了好久呗,让你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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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咸鱼景行扔的1个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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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引用自《元宵》 唐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