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没有的事儿(中)
第十二章没有的事儿(中)
郭家大姐眼角生媚,幻兮儿在楼上看得清楚,至于逍遥馆馆主是何表情,她仅凭女子的第六感看着他的背影猜测,认定馆主至少处理事情的方法拿捏得当。
而幻兮儿下此结论的依据仅是他没有再一次抱着她。
心里滋生出的一丁点窃喜,迎着拂晓前的天,就算不睡也格外精神。
不过,单纯的想法总是经不住城府的考验。
“接招,幻兮儿!”郭家大姐回到府邸,她暖场好的戏天一亮就开唱。
“兮儿!兮儿!”楼下翠妈妈快步上楼,嘴里急急喊叫着。
幻兮儿里拽着锦绣绸缎,半悬在桌角的脑袋在惊叫声中糊涂睁眼,一不心屁股往前稍顷,整个人便失了重心跌落在地。
火辣中参杂一点酸涩的疼痛感,幻兮儿从没见过慌急成这样的翠妈妈。
“兮儿,快!快逃!”翠妈妈推了门就径直拉着她的胳膊往外拽。
“翠妈妈,怎么了?您慢点。”幻兮儿试图松下翠妈妈的。
“慢什么啊,再慢点你就没命了!”
“没命?”幻兮儿一听,迷离的双眼骤然清醒,“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郭家少爷死了!”翠妈妈扯下她里的牡丹锦绣,用尽全力要拽着幻兮儿赶紧离开醉花坊。
“死了?”幻兮儿只觉怪异,来不及开口再问,古凡城的巡司衙已来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差使,点名道姓要押走幻兮儿。
巡司衙是古凡城中天道王法的代表,地位在郭家之上。平日里,巡司衙卫对于刑罚奖赏的事,更偏于刑罚,段惨厉叫绝,他们坚信刁民之所以刁性难除,无非是惧畏之心不够,因而古凡城中的百姓闻风丧胆,规矩为人的倒是不少。
幻兮儿初来古凡城中,只听过江湖险恶,却未历过官场风云,这一趟,她天真的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理在巡司衙也足够管用。
身后的翠妈妈却早已泪湿衣襟,她知道巡司衙隶属朝廷,府庭森严,就算逍遥馆出头也要考虑再三,幻兮儿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初到巡司衙幻兮儿没有任何辩解就被关押到只有一块铁环落脚的地儿,脚底下浑黑的水浊浊难清,不断溢出腐肉恶臭的味,与阴暗森冷的周围符之融洽。
被束捆住双的她连双腿也被锁扣在铁环之上,脚下臭味熏天的恶水,她只要俯头视下,便觉头晕目眩,惧水这一弱点在残留的记忆里这时才零星地苏醒。她努力地环视四周,几点火光在远处龇牙咧嘴地朝她狂笑,就是不愿以怜悯之心为她驱走些阴寒的暗。除了她自己, 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生气的东西,她想叫,可“救命”这两个字懦弱得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她不愿在磨难面前自己永远像条摇尾乞怜的狗,自己孱弱的体质来这儿,若是死,也不过是命中注定活不了,若是还有命活着就是最大的运气。
她紧闭上自己的双眼,进来之前见到的金灿阳光,她还能靠着回忆在心里播撒点暖。
可巡司衙最会的就是用尽万千的折磨先毁了别人的心防,以恶治恶的段实在贴合郭琦若的胃口。
至于郭家少爷,不过是比她地位更为低下的养子,她摸滚打爬的年头,他还不知是哪家半路子丢的货,如今死了,一身臭皮囊倒还有几分用的价值,也算还了这几年郭家供他吃喝玩乐的债,因而郭琦若对他的死是一点儿愧疚也没有,甚至几年来第一次看他顺眼。
原来,前天夜里郭家老太听弹曲是假,郭琦若布局下套才是真。可惜局败人亡,恰巧郭家少爷色心不死,强抢嫁为人妇的柳儿。
二人房内闹腾出的动静颇大,更使郭琦若火上添油,怒烧不止。她摔翻房内所有可以解气的东西,甩门出去,却遇到柳儿性烈,死以明志,横尸在眼前。
惯有的狠毒直觉立即让她再生一计。
她佯装好意,唆使郭家少爷趁着夜深人静毁尸灭迹,无奈郭家少爷是个彻头彻尾的脓包,居然擅作主张,将柳儿鞭尸百万,倒悬着挂在城前旗杆上。
若不是郭琦若心上留意立即跑到醉花坊延迟逍遥馆馆主出街的时辰,郭家少爷必然要坏了她的事。
可她也知道虽是借着要道前日设擂不成扰了兴致的歉,但三更时候出现的也尤为叫人生疑,为了让自己的谎看似圆满,她竟让下狠狠地朝她脸上用力一扇,烙红的巴掌是她挤泪演戏的第一场。
“馆主,女儿当家实属不易,请您将若儿收之门下,只求在您身旁侍候,也不愿再受这混杂的江湖所牵绊。”郭家大姐故意婆娑着泪眼,让自己脸上的红巴掌更加凸显。
逍遥馆馆主眼尖智锐,今晚突降的戏码,他倒是有份闲情看她演。
“郭家连遭不幸,家父也不知所踪,奶奶又年老体衰,几年来,郭府勉力支撑,无奈家弟不但无作为,近年来更是不愿听从管教,甚至还”郭家大姐演得愈发倾力,抖落的泪珠裹足了戏份揪紧了他心底藏着的那份哀。
郭琦若抚着脸上的红巴掌,趁着时扑进逍遥馆馆主的怀里,厚实的胸膛叫她死死贴住,找尽理由不离去。
恰巧幻兮儿的那句轻唤的“少爷”又不合时宜地响起,逍遥馆馆主本想拒绝的,又悄然放下,他想知道幻兮儿眼里的他,是否能够牵绊她的喜怒哀乐,可他又怕自己的心落到虚处,幻化成无,干脆环轻抱了郭琦若。
也许老天不喜他的心理,才令目光仓皇闪逃的幻兮儿开始重新质疑他那双深情浓浓的眼。
初获胜利的郭家大姐估摸着事妥,才心满意足地进轿回府。
而擅自做主的郭家少爷,是她开棋落子的关键一步,她不落声息地送他上路,配合着他鞭尸柳儿的残忍方式,只是身旁多了幻兮儿曾经来过的痕迹。
她知道,若没有铁证为凭,单是郭家老太的那副菩萨心肠也会让她计败。
虽郭家少爷并非血脉,但两日一请安的礼数依旧照做。
而老太向来起得早,日上午晌也不见郭家少爷的影,郭家老太只当这养子性喜玩乐,忘却请安,不做计较。可第二天拂晓后,郭家少爷依旧不见动静,郭家老太才觉养子行为放纵,亲自到房寻人。
府内管事将门一推,浓烈的腐臭味冲鼻而来,房内郭家少爷躺尸绒毯,肚内五脏发脓溃烂,皮上的每道口子开始滋生出白点蛆虫,郭家老太好不容易安生几载,又重见血光,心中缀缀难安,哀嚎着老天不公,见不得郭府的昌盛。
八十高龄的她悲恸至极,郭府上下震惊一片。管事在房内搜到的玉笛,也在匆匆赶回的郭家大姐的佐证下,将杀害郭家少爷的矛头直指玉笛之主幻兮儿。
老太怒不可遏,一早亲自到巡司衙状告幻兮儿杀人之罪。巡司衙是郭家老太娘家的亲侄掌事,一听事由,立即行动。
郭琦若看着全城贴满罪昭状,心中痛快非常。十几年来,她要的就从没败过,也不许败。
人下之屈,作为庶出的她体会极深。那时父亲娶妻妾共三,子女育四,独她母亲这房逢年过节也极为冷清,久而久之,嫉妒之心吞噬了她的年少,就像秋至的夜,该没落颓废的一个不少。她开始废寝营计,生生把自己的母亲扶上正位,可惜母亲命里缺福,没几个年头便暴病去世,她在府中的地位又岌岌可危。她不甘没落成婢,苦心设计,令府中子孙一个个相继离奇死去。郭家只当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老天惩戒,而她自己自然而然成了郭家唯一血脉,郭府上下不再妄议。
如今幻兮儿的这场劫不得奸诈恶毒,毕竟郭琦若只用了功力十级,剩下的可是郭家老太和巡司衙合力给的教训。
幻兮儿是时候该尝尝来自肉体的苦痛折磨了。
只要进了巡司衙的门,活着的祈盼必然得还留着一口气的时候才能想。
幻兮儿在这幽暗的水牢中昏昏沉沉,难闻的水味沁得鼻腔生疼,久而久之,胸口也被呛得激烈翻腾,干呕不断。她咬牙竭力撑住脑子里仅剩的几分清醒,可她的天真终究抵挡不住在她意志最为薄弱时,猛然上升的恶水。
流动的水藏不住躁动,一寸寸开始攀爬上幻兮儿的身体。她的脚丫最先接触到它们不友好的到来,泊泊流水席卷着吞噬别人的恶狠,一点点渗进皮肤深处,就像万千的毒蝎欢呼着自己的毒爪,一口一口地扯开腿上的皮肉,挑着血骨狂噬,幻兮儿恐惧至极,两双脚不断跳窜着想要脱逃,可铁环上的链子偏与恶水为伍,只要幻兮儿动弹得越猛,它便越加勒紧,直至她完全动弹不了,任由恶水肆无忌惮地享受它的丰盛一餐。
心防的溃败状似决堤,止不住的泪在瑟瑟发抖的暗中隐没,幻兮儿惧怕的绝望开始衍生。
她甚至不知道该寄望与谁,当初翠妈妈的慌急,这刻她才懂,也才知道世间不是只有江湖才能称之险恶,只要存活在世,没有什么是轻而易举的,尤其是她自己,生来便注定通途艰难,命途多舛。
她的命在恶水的升涨中,一点一滴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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