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人夜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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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宝清转过身去安慰自己的同伴,李鸡毛与李鸭毛想劝,却不得其法,反又被哭骂了几句“你莫要咒我们大姐!”

    两人靠在一旁的树上,想起自己的村子被困十年,眼看就要破灭,也开始伤心流泪,周老先生被他们感染,长叹一声,亦是十分悲伤。

    林疏一时之间像是掉进了追悼会现场,默默陪站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向凌宝清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凌宝清抹了抹眼睛,量他一眼,大约他现在的形象实在不敢恭维,她对李鸭毛李鸡毛尚算礼貌,但对他却不是,皱了皱鼻子,语气生硬:“当然是走进来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疏意识到自己的语言表达可能存在很大的问题,顿了顿,又把语言重新组织一下:“你们......你们怎么辨认方向?”

    这些女孩子浓雾之中分不清方向,可是又失散之前正在逐渐接近闽州城门,似乎不通。

    凌宝清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我们几个自然不成,可我们大姐境界高,能感悟天上星辰的气运,可以行走自如。”

    林疏面无表情:“......”

    凌宝清叫道:“你这叫花,难不成对我们大姐有什么意见!”

    先是李鸭毛喊了一声“仙女姐姐”,就被斥为“不要脸的臭男人”,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就猝不及防也被点名批评。

    林疏并没有话的意愿,但这位凌宝清姐的目光实在过于咄咄逼人,让他浑身不自在,只好开口:“你们不该走。”

    林疏觉得,但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人,在自己分不清方向而别的人能分清的时候,都该老实在原地呆着,等人回来,而不是四处走动。

    凌宝清有些理亏,气急败坏:“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叫花子指手画脚!”

    林疏没有搭理她。

    凌宝清完这句话后,气焰却弱了下来,道:“我们又何尝不明白,只不过一时慌神罢了。”

    不过以她暴躁骄傲的脾气,气焰自然不会一直这样弱下去,下一刻就重新理直气壮:“不论如何,若找不到大姐,我们迟早被困死在这里,亦救不出你们。”

    行吧。

    林疏不再看她们。

    据用刀的人大多脾气暴躁,果然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位大姐也不知是怎样一个登峰造极的大泼皮,才养出这样一群泼皮来。

    凌宝清一行人也懒得再搭理这脏兮兮的叫花,开始议论起可行的办法来。

    “可有人带了凤凰蝶?”

    “黑灯瞎火,纵然带了凤凰蝶,也看不见它。”

    “罗盘乱转,也没有用。”

    她们在地上盘膝而坐,探讨半天,终于有人拍了拍脑袋:“星斗阵!若是我们画出星斗阵,标出北斗星,岂不是也可以像大姐那样感应到方向?”

    凌宝清大喜:“宝镜妹妹的很对!”

    的很对的宝镜妹妹道:“宝尘姐姐,我记得你今年是学了符咒的功课的,可能画出来?”

    学了符咒的宝尘姐姐道:“可恨!我每天那个时候去跟着大姐练刀,十次课有八次逃掉了,画不出来。”

    一旁听着的李鸭毛忍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纵使李鸡毛及时捂住了他的嘴,也没逃过一顿好骂。

    骂完李鸭毛,她们彻底陷入僵局,相顾无言,只有叹气的份。

    叹完气,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林疏默默开口。

    “......我会画。”

    女孩子们齐齐转头看他,目光审视,十二分的不信。

    若拉琴的周老先生会,倒还有几分可信,换成这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你从哪里学的阵法?梦里吗?”凌宝清没好气问。

    林疏不话。

    凌宝尘量他几眼,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符纸、笔、与符砂,起身来到他面前道:“这位......”

    顿了顿,没能喊出贴切的称呼来,只道:“你来试试。”

    林疏诚实道:“没灵力。”

    “你!”凌宝清又炸了:“你耍我们?”

    若是别人,早和她吵起来,但林疏不想话的时候,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拔了翅膀的蛐蛐,并不睬她,对凌宝尘道:“传给我。”

    凌宝尘依言将手按在他的右肩上,开始向他身体里注入灵力。

    林疏原本就极端不适合修炼的经脉硬生生被灵力灌满,就好比滔滔江河倒灌进干涸的河道里,整条手臂疼痛欲裂,几乎要吐血。凌宝尘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又让他想吐。

    但要想出去,就必须画符,他只得硬生生忍下去,将笔沾了符砂,画了起来。

    凌宝尘轻轻“咦”了一声:“似乎确实是这样。”

    没想到这叫花子确实有几分本事,凌宝清红了脸,欲言又止,撇开眼睛不去看他。

    星斗阵可作观星之用,并不是艰深的阵法。林疏画到一半,突然想,这里的人所用的灵力与自己曾经的灵力相通,星斗阵他也曾学过——或许是同一个世界,只不过时间点不同罢了。

    自己的师门传承据渊远流长,不知是否也能在这里找到。

    一张符画完,凌宝尘终于松开手,林疏半条命都要没了。

    凌宝尘拿住符纸,用灵力催动,但见其上的符砂熠熠生光,她滴血上去,闭上眼睛感悟,不消片刻,便道:“有了!”

    姑娘们大喜,围了上来,准备立即出发。

    “只是我的灵力终究与他不匹配,不能运用自如,这阵法不稳定,仅能维持半个时辰罢了。”凌宝尘面有难色。

    姑娘们又齐齐望向林疏,意图十分明显,想让林疏一同出发,符坏了便再画一个。

    凌宝清“喂”了一声,神态尴尬,想要什么,或许道歉。

    林疏不知道回什么,所以并没有理她,只默默跟上。

    事已至此,要想出去,除了跟着她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李鸡毛与李鸭毛兄弟自告奋勇加入,有他们两个举着火把照明,便腾出了两个姑娘的手,遇到邪物时,多一个能的人便多一分胜算。

    于是,姑娘们在外围防御,林疏、李鸡毛与李鸭毛被簇在中央,一行人便向着闽州城去了。一路上遇到无数活尸恶鬼,她们刀法精湛,修为虽不甚高,靠着默契的配合,倒也有惊无险。

    安全的时候,李鸭毛耐不住寂寞,总与她们搭话,这些姑娘里,以凌宝镜年纪最,脾气也最好,倒是不凶李鸭毛,谈着谈着,林疏也算是从话中得知了“凤凰山庄”的始末。

    这是个只收女子的门派,收容天下走投无路的孤女。她们若有习武修仙的天赋,便可以拜入山庄修习《凤凰刀法》,若无,则放去山庄名下的绸庄、钱庄等等诸多铺子,凤凰山庄刀法凌厉霸道,闻名江湖,生意遍布四海,与其它门派亦是交情深厚,地位极高,无人敢欺。

    凌宝镜到这里,笑了笑,却不话了。

    “宝镜妹妹羞了,”凌宝尘笑一声,接着下去,声音又脆又快,极为甜美:“我们凤凰山庄上下亲如家人,同气连枝,之所以在江湖上人人敬重......却还有个原因,只因山庄的姐姐们许多都嫁入各大门派,那些臭男人总,凤凰山庄是整个江湖的丈母娘,若是得罪了凤凰山庄,即使没得罪自己的老婆,也免不了得罪师兄弟的老婆,乃至师娘、徒媳、嫂子、弟妹等等,因此整个江湖上,唯独凤凰山庄是惹不起的。”

    到这里,女孩子们便笑作一团,她们都是十四五的年纪,虽脾气不太好,总体上仍然天真烂漫,如今有了方向指引,轻松不少,自然显出活泼可爱的情形,直把李鸭毛的眼都看直了,也跟着笑起来。

    正边笑边走,李鸭毛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他向旁边跳开,声音发抖,一只手往自己头上抓去,火光照出一片黑色污血。

    姑娘们“啊”了一声,抽刀备战,一行人全部散开,腾出中间的一片地方。

    啪嗒。

    黑色的血从上面不断地滴下来,落在他们面前。

    李鸡毛举高火把,林疏抬头往上看。

    还未看清树上的情形,先听见一声极轻的笑,随后是一道话声。

    “你们倒是能耐。”

    这声音极美,带着若即若离的冷淡飘渺,像山巅松风,一时之间叫人恍惚了,竟辨不出是男是女。

    姑娘们却欢呼起来,纷纷喊:“大姐!”

    这时,林疏才终于看见,头顶树木的枯枝梢上,站着一个人。

    火光有限,只能看见身影,看不见容貌。

    这人身处黑暗之中,群魔环伺下,却如同在自家庭院闲坐一般,正在慢慢擦刀,黑血正从那如水的刀锋上缓缓淌下,触目惊心。

    ——便是姑娘们口中的大姐了。

    大姐收刀归鞘,从树梢飘然而下,来到他们面前。

    李鸡毛与李鸭毛倒抽一口气。

    林疏同样往前方看了过去。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凌宝清对大姐外貌的一番描述,并不是信口胡吹。

    大姐戴着面纱,下半张脸只隐隐绰绰从薄纱后透出一个轮廓,更让人注意到那一双眼睛,修眉凤目,顾盼神飞,漂亮到了盛气凌人的地步,让人不敢直视。

    凌宝清一行人穿着劲装短,英姿飒爽,大姐与她们一般年纪,扮却大有不同,穿一身繁复飘逸的红色宫装,行走之间衣袂轻拂,极为好看。

    女孩子们围上去,一叠声问大姐如何找到了她们,大姐可有受伤,大姐与那尸王如何如何了。不过,她们语气虽急切,却都在大姐三尺以外,并不靠近,看得出对大姐既爱又敬。

    大姐却不答她们,冷冷目光从林疏、李鸡毛与李鸭毛身上扫过,问:“他们是什么人?”

    凌宝清便简单交代这一夜她们的经历,刚交代到遇到林疏与周老先生,大姐蹙起眉,眼中满是嫌恶神色,断她:“太脏了,丢出去。”

    的正是林疏。

    你毕竟不能期望一个成天往犄角旮旯钻的傻子有多么干净,林疏纵然很想刷洗一下自己这副新躯体,匆忙之间,也没有条件。

    凌宝尘忙为林疏开脱,这是她们的恩人。

    大姐“哦”了一声,看着林疏,冷冷道:“既如此,一顿也就罢了。”

    林疏:“......”

    大姐的手按在刀柄上,眼角跳了跳,仿佛在极力按捺自己抽刀杀人的冲动,对他道:“想跟着我们,便把自己弄干净。若再脏了我的眼,只好剥了你的皮。”

    林疏:“???”

    行吧。

    凤凰山庄这一群泼皮的主子,果然是一个更加不通情理的大泼皮。

    大晚上,荒山野岭,他去哪里找水洗干净自己?

    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