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刀剑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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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有丹术。

    丹术分两种。

    一曰外丹, 二曰内丹。

    外丹术即是使用天材地宝, 在丹炉内炼制成灵丹妙药。

    内丹术, 则是以自身为炉鼎,丹田为真火,天地灵气为丹液, 再以道心为材料,炼出一颗浑然天成的金丹。

    金丹一成,灵力流转生生不息, 吐纳呼吸皆百倍于前, 可以算是真正的修仙人。

    此时此刻,林疏体内便流转着无尽的天地灵气。

    运行, 凝聚,压缩。

    他丹田彻底放开, 江流入海,磅礴的灵气原本并无形体, 此时却渐渐凝结,变成金色的雾气。

    林疏以自身对“道”的感悟继续催发这个过程。

    天地万物,不过一气所成。

    气之所聚, 万物相生。

    当所有的灵气化作雾气后, 新的变化又悄然开始。

    一滴。

    两滴。

    三滴。

    十滴。

    千百滴。

    飘渺的雾气,一滴一滴,化作淡金色的液体,由丹田所盛。

    林疏默念口诀,以剑阁心法引导。

    【】

    心法, 如同丹火。

    淡金色的液体渐渐收了起来,变成粘稠的固体,颜色也因而产生变化,呈现出耀目的赤金。

    丹液愈浓愈精纯,在丹田中缓缓上升,凝成一个浑圆的球,继而光华大盛,自行旋转起来。

    金丹境界已成。

    接下来是元婴。

    金丹虽内含磅礴灵气,吐纳真气,贯通奇经八脉,丹田气海,却终究是有形之物。有形之物,便是凡!

    修仙,所修是心,是道,怎可依附于有形之物中?

    林疏缓缓呼吸,放空心神。

    万物,一气之所生。

    人亦属万物。

    于是物即是我,我即是物。

    于是我与万物同一。

    于是我即是天地之间一缕气脉。

    于是我即是天地。

    他心中口诀未停,丹田中变化亦无一刻停止。

    那枚刚刚凝成的、凝实坚硬、色泽耀眼的金丹,竟然逐渐虚幻了起来。

    灵力,渐渐渐渐,消散开来。

    由金丹,变为淡金色的液体,再变为浅金色的雾气,然后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是丹田的虚空之中,仿佛有一个人形若隐若现,最后也彻彻底底消散。

    ——消散了么?

    没有。

    林疏此时仍闭着眼,却能看到外面的一切了。

    他仿佛化身为天地间无尽的虚空,在短暂的一个片刻,将天地万物,尽收眼中,

    ——这便是元神,因为还在雏形,又叫元婴。

    金丹是现实存在的事物,元神则不是,它已经脱离了肉身,在天道中存在了。

    所以有的修仙人肉身虽死了,靠着元神,还有一点点活着的机会。

    而炼成元婴也意味着一件事——你能够与天道沟通了,天道也认得你了。

    当元婴随着修为的增长,对道法领悟的加深,彻彻底底长为成熟的元神的时候,这个人就有了一部分可以和天道抗衡的力量,也在天道那里挂上名字了。

    这便是渡劫。

    进入渡劫期后,修仙人的实力继续增长,到了某个力量的临界点,即渡劫巅峰的时候,天道便会在此后的某个时间点降下劫雷。劫雷之下,要么破天道,飞升仙界,要么渡劫失败,下辈子再来。

    林疏的境界都还在,所以元婴很快长成完整元神,只是道法的某些感悟,一时半会似乎并不能完全回归,又无法在短暂的时间内几区足够的灵力,因而堪堪到了渡劫巅峰前的一点儿。

    但是,也足够了。

    到了这样的境地,这样的修为,世间的许多事情,不过一剑而已。

    一剑不成,也不过是两剑罢了。

    他睁开眼睛。

    盘旋在他头顶的灵气龙卷,刹那间轰然散去。

    林疏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他耳目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感知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敏锐,甚至静下心来时,能感受到天道的潮涨潮落,一呼一吸。

    正前方,煞气正浓重,刀气正纵横。

    黑紫色的是大巫,没有用兵器,纯粹靠巫法,全然是不择手段的法,招招毒辣,取人性命。

    他的刀法煞,凌凤箫的刀,也煞。

    惟杀能止杀,惟煞能止煞,能镇得住“无愧”冲天萧杀戾气的人,又岂是温良和善之辈?

    只不过大巫的煞气来自诡秘巫术,阴森冷寒,凌凤箫的煞气源自凤凰刀法,酷烈肃杀。

    虽是僵持不下的局面,可林疏能看出——凌凤箫,完全是不要命的法!

    若向前平递一刀,便能伤到大巫右臂,可若是伤大巫右臂,自己右边身体便是防守薄弱的空门,势必会被击中,

    凌凤箫不退,向前一挥刀。

    三尺刀,刀光如秋水。

    鲜血飞溅。

    他身上已大大受了许多伤,有的无关大雅,有的是重伤。

    林疏想,他安心恢复修为,是因为相信凌凤箫必定会在这段时间内拦住大巫,而凌凤箫与修为深不可测的大巫缠斗,又何尝不是因为相信林疏能够在他被大巫重创乃至杀死之前醒来。

    林疏拔剑。

    折竹清鸣。

    大巫变爪为掌,向这边狠狠拍来!

    磅礴压力如同天河倾泻,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疏手腕一转,挺剑上前,中宫直进。

    剑阁剑法的起手式“月出寒涧”。

    出剑,直进,这一剑招,几乎在所有剑法秘籍中都有迹可循。

    所以,这个剑招,平平无奇。

    然而——

    若一个人心中只有剑,那么即使是再平平无奇的剑法!

    平地起惊雷。

    电光撕开乌云天幕,沉沉有如实质的压力被彻底破开,剑尖直指大巫咽喉。

    尖锐鬼啸传来,一道巫术咒文朝这边来。

    林疏激发出剑意,以透彻清气破开巫法,然后向左变招“杳杳寒山”斜划下去。

    与此同时,凌凤箫横刀,一式“惊鸿”横劈而下。

    两面夹击,大巫若不被林疏剑气所伤,便必定会被同悲刀砍在左肩,若护住左半边身体,又无法避免被林疏刺伤右边胸腹。

    却见他不闪不避,在空中缓慢折身。

    这动作看起来非常的慢,可又确确实实是在片刻之中被完成。

    大巫的身体完成一个不可思议的折转,右臂前屈,压下林疏剑尖,左手横扫,正对上凌凤箫刀刃,刹那之后,从两人围攻下脱身,整个人后飘一步。

    他身体的质地完全不像活人,与兵刃相击时发出了金石的声音。

    刀身与剑身被震得嗡鸣不绝,两人齐齐被逼退一步,然后对视一眼,继续上前。

    而大巫以一敌二,居然只是稍落下风!

    刀光,剑影,刀剑的鸣声,呼啸的风声,余音尚未消散,就被新的声音所代替。

    百招,千招,快极了,由不得人思索。

    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过招千百次,快到令人目不暇接的战斗中,林疏忽然发现了大巫的破绽!

    不,不能是破绽,大巫的身法和法术都趋于完美,没有露出过丝毫的漏洞。

    不能称作破绽,那便只能是——蹊跷!

    慢。

    他的动作,慢。

    慢了那么微妙的零点零零零零一拍。

    不是某一招如此,而是招招都如此。

    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却偏偏慢了那么千万分之一秒,被剑气划破了紫绸的衣袖。

    林疏与凌凤箫对视。

    凌凤箫朝他点了点头。

    话不必多少。

    凌凤箫那边刀光陡然暴起!

    林疏亦飞快变招,用起剑阁剑法中最快的一套《贯珠》。

    大巫慢,他便快!

    他甚至闭上双眼,摒弃一切杂念,心中只有一把无往不胜无坚不摧的剑。

    剑招与剑招,飞快变化,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流畅到根本不需要思考的变招。

    林疏终于知道,当年每天挥剑的那一万次,究竟带给了他什么。

    凡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而剑招演练万遍,已经深入骨髓,永志不灭。

    快,再快。

    剑快,道也快。

    大巫所慢的那零点零零零一拍所带来的弱点,终于在这样狂风急雨般的攻势下出现,然后迅速扩大!

    破绽!

    不需要任何思考,林疏折身向前,抬剑尖,递剑身,转向下,轻横扫。

    正是《长相思》第一式“空谷忘返”。

    他眼前刀光一闪,“叮”一声清鸣,剑刃竟是与凌凤箫刀刃相击。

    嗡鸣不绝于耳。

    他心中一怔,仿佛这把刀与这把剑忽然灵犀相通。

    凌凤箫那一招玄奥精妙至极,正是他此前见过一次的,出自凤凰山庄镇派刀法《寂寥》的第一式“悲秋”。

    他们两人出招都没什么错误,角度也不可能选错,怎么就偏偏撞在了一起?

    然而眼下的情形由不得多做思考,就着刀剑相击一刹那的灵力爆发,他们一同将兵器向前一送!

    大巫的脖颈,陡然血流如注。

    下一刻,林疏变招《长相思》第二式“不见天河”。

    凌凤箫用《寂寥》第二式“飘零”。

    合招向前,那灵犀相通的感觉再度上涌。

    这一次,大巫退后五步,并咳出一口血来。

    他的身影,却是在慢慢虚化。

    ——这是为什么?

    梦先生大巫所修的上古典籍中有身外化身的法门,莫非这真的只是他的幻身么?

    可也只有“幻身”一事才能解释大巫那蹊跷的缓慢,因为幻身毕竟不如真身灵活迅速。

    但幻身功力尚且如此,真身又究竟会是怎样?

    “二位刀剑合璧,在下多有不敌,来日相见,定再请教。”大巫朝他们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含义莫测的笑。

    此时大巫在中间,林疏在他身前,凌凤箫在他身后。

    林疏正欲再出手,忽对上大巫的目光。

    森冷、奇异的语调,与带着笑意的语声。

    大巫一字一句道:“抓、到、你、了。”

    下一刻,他身影消失无踪,随行之人亦突然化作飞灰。

    天地间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那句话回荡在耳畔。

    林疏抬头,看见凌凤箫薄唇紧抿,正死死望着自己,仿佛从那句话里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