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照映着苏蝉的眼睛。

    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眼睛的中心，中心的深处，有一点金光隐隐约约，如黎明前隐于深渊的一轮太阳。

    这是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在这样一双眼睛里的世界自然也是不同寻常的，没有形，没有相，只有黑白二气流转不息。世间万物在苏蝉的眼里都化作了最朴素最简单的阴与阳，清与浊。

    苏蝉神色默然，冷静至极，操纵着身前一道清气和一道浊气，首尾相连，慢慢形成一道太极图。

    天墉城之法，以天地间清气为根本，视地浊之气为大敌，如水火之不容，清气与浊气相遇，不是一方胜过一方，就是两相抵消，无缓和之地。

    所谓扬清抑浊，就是如此。但在此之上，还有不同分，或是避浊，或是驱浊，或是灭浊，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各具法门。但在诸般法门之中，却唯独没有清浊阴阳归一之法。

    苏蝉原本以为是这一方世界的天然限制，直至见到了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个十分独特的存在，他不算纯粹的人，因为他原身已死，借助焚寂剑剑灵才得以由死转生，而焚寂剑剑灵又是上古仙神太子长琴的半道仙灵，故而百里屠苏勉强算是个半人半仙。

    白日里，苏蝉好奇心作祟，施展双目的神通，偷偷瞅了百里屠苏一眼。

    他的这一道神通，可称之为鲲鹏神目、阴阳法眼，是他修为到了初窥的巅峰之境才觉醒的，能堪破世间阴阳变化道理。

    苏畅往日所见生灵，无非是阴阳二气造化而成，清浊分明，但在百里屠苏身上却见到了另一种气。那团气是百里屠苏的本源，非阴非阳，混元如一，十分强大，也十分暴躁。

    而正是那一眼，让他看到了突破初窥之境的契。

    苏蝉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是初窥境巅峰，本是可以突破的，但是他心里却始终有些不圆满，屡次突破，却又半途而废。

    后来，他到天墉城经库中翻阅了诸多典籍，才了解到，鲲为阴，鹏为阳，鲲鹏是兼得阴阳之力的奇兽，他以鲲鹏为星蕴，注定要阴阳二者不可偏废。无奈天墉城却没有相应的修行之法，如果强行修行天墉城之法，只修清气，一只脚走路，在仙路上必然走不长远。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苏蝉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修行缓慢。到底还是因为身负鲲鹏星蕴的自己和天墉城的道途有别，走的不是一条路。

    苏蝉心里早有主意，如果一年内要是在无法突破，那就下山去寻寻缘。只是那样，他就只能当个天墉城的外事弟子了。

    幸而见到了百里屠苏那半道仙灵，苏蝉的修行道路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幸哉！幸哉！

    晃晃不觉，数日过去了。

    此时正是破晓。

    苏蝉坐在床上，头顶一片星光璀璨，化作一只大鲲和一只大鹏，大鲲与大鹏相互追逐，形成一道太极图。星光一涨，太极图顿时没入苏蝉的天灵之处。

    良久，苏蝉睁开眼睛，眼中金光隐去，会心一笑。

    千难万难，终究是迈入了开光之境。

    苏蝉走到门口，打开门。

    一道阳光落在他的脸上。

    苏蝉眯着眼，逆着阳光，正看到一个娇的身影向他走来。

    “师弟，师弟，你终于出来了。”

    芙蕖两眼放光跑来，像是要吃人似的抓住苏蝉的。

    “师姐，你这是要干啥！”

    “吃饭去，做饭去。”

    “哎呦喂，师姐，慢点儿，我快飞起来了。”

    芙蕖拉着苏蝉跑的飞快，苏蝉感觉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这感觉，不太好。

    厨房。

    芙蕖托着下巴，看着苏蝉忙活来忙活去。

    “师弟，你在做些什么呀？”

    苏蝉笑了笑。

    “麻辣，嗯，变态辣火锅。”

    “好吃吗？”

    “人间绝味。人多，一起吃，最好。”

    “好吃吗？”

    苏蝉看着那一锅火红飘油的，又看了看芙蕖。

    “超级好吃！”

    芙蕖脸红扑扑的。

    “师弟，你不吃吗？”

    苏蝉咽了咽口水，坚决摇摇头。

    黄昏。

    掌教涵素真人坐在饭桌旁，看着芙蕖在桌上摆弄着，笑容洋溢。

    亲闺女要给他做一顿晚饭，虽是修仙之人，但也不能免俗，老父亲涵素真人还是倍感欣慰。

    芙蕖掀开锅盖，锅内汤水沸腾，一股刺激的味道钻入涵素真人的鼻腔。

    “这是何物？”

    涵素真人脸色一僵。

    “苏蝉师弟，这叫火锅。父亲，快尝尝。”

    芙蕖递上筷子，满是期待。

    涵素真人从锅里夹了看上去一块比较清淡的白菜，吃了下去。

    顿时一股辣味从口中顺着食道落到胃里，又从胃里返了上来。

    饶是涵素真人这等修为，也是辣得直冒汗。

    苏蝉？

    这个名字我涵素真人记住了。

    天墉城第四层，一座浮空岛上，一座幽静的洞府，随着一个红衣女子的到来，悄然打开。

    此处是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的闭关静修之地，平日里只有紫胤真人的剑侍红玉时常往来。

    洞府之中，一个白发男子神色冷峻，浑身剑气萦绕，此人正是天下御剑第一人紫胤真人。紫胤真人虽不知几百岁了，但相貌却仍是青年模样。

    “嗒！”“嗒！”

    脚步声响起。

    红衣女子走到紫胤真人面前，恭敬道：“主人。”

    紫胤真人收起一身剑气，语气淡漠道：“最近屠苏怎么样了？”

    “一切如常，煞气也没有发作，修行也不曾懈怠。”

    “如此就好。”

    红玉犹豫了一下，道：“最近一名叫苏蝉的弟子常来岛上，和芙蕖、屠苏还有陵越，一起吃饭。”

    “吃饭？”

    “那个叫苏蝉的弟子做饭很有一。”

    “那个叫苏蝉的弟子有什么问题？”

    “是有些古怪，他第一次与屠苏相遇时，我隐藏在暗处，但他似乎发现了我，而他的修为当时只是初窥境。”

    要知道红玉可是蕴神境的高，其间差距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红玉继续道：“他的星蕴是极为罕见的鲲鹏。前几天他破入开光境，但如今却已在开光境巅峰。”

    “是吗？”

    紫胤真人也生出了好奇心。

    几天之内从开光初境，到开光巅峰，若不是那人天资举世无双，那就是另有蹊跷，这其中缘由值得深究。

    “且去看看吧，若是那人没有问题，那就不要理会。”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