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四面透风的五楼前，赵吏仰头望着天空，感觉脖子有些酸。

    他正打算歇一会儿再看，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柏油路上，砸出一个人形的深坑。

    “道长！”

    “道长，没事吧？”

    “道长，还活着吧？”

    赵吏蹲在坑边，问道。

    “咳咳，还行。”

    苏蝉灰头土脸地爬出来，笑得还挺开心。

    他的左像是被扯了下来，断口处参差不齐。

    还有一道抓痕，从苏蝉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腹部，血肉翻卷，深可见骨，但却没有血液流出。

    “还行？”

    赵吏目光在苏蝉的伤口处飘动。

    “走吧。”

    苏蝉右拄着剑，道。

    “要不要扶你一下？”

    赵吏问道。

    “有劳。”

    “五公子呢？”

    “被他爹救走了。”

    “你跟龙王打架了？输了？”

    “算平吧，我砍下了他一根龙角，还掀了他后背上的一大片龙鳞。饕餮的半截身子被他抢去了，还有半截应该掉到西南方向了，你帮忙找一找，找到了分你一半。”

    “道长，客气了。咱们去哪儿？”

    “你们鬼差有没有什么医院的，我感觉需要治疗。”

    “有是有，不过在冥界，你不方便去。”

    “那就去我租的公寓吧。”

    时间没有悲伤，没有恐惧，不会停留，永远前进。

    陈玉凝在家里呆了三天，哪里也没有去。只有待在家里，待着家人身边，她才会有些安全感。

    床头柜上放着陈妈妈做好的早餐——两卷葱花鸡蛋饼，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黑米粥。

    早餐渐渐凉了，陈玉凝窝在被子里，没有起来。陈妈妈以为她工作太辛苦，压力太大，催促了两次，也就不再催促了。

    直到十点左右，陈玉凝才睁开眼。她其实早就醒了，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臂划出一个半圆，伸进枕头底下，她摸出，点开微信，发给苏蝉的信息没有回复。

    陈玉凝觉得自己很懦弱，明明是自己求着当人家的徒弟，可才过了几天，她就却步了。

    醒来的第一天，她本是想去找苏蝉，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蝉。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有些害怕。

    这回能活命，很幸运了。

    她真的怕有一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于神秘未知的向往，在死亡面前动摇了。

    这么一犹豫，就是一天。

    到了第二天，她的内心更加不平静了。

    打开的房门，就像刀山火海，需要很多的勇气才能迈出去。

    然后，犹犹豫豫，又是一天。

    自己真是一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陈玉凝忍不住骂自己。

    “咕咕咕”

    空荡荡的肚子在抗议。

    陈玉凝昨天晚上就没吃多少，到现在已是饥肠辘辘。

    她拿起凉透的红豆黑米粥，喝着喝着，眼眶就湿润了。

    “凝，你朋友来找你了。”

    陈妈妈把门半开，探进头来。

    “他他叫苏蝉，在客厅坐着呢，赶紧把自己收拾一下。”

    陈妈妈头回见到有男生来找自家女儿，心里挺高兴的。

    女儿也二十三岁了，也该谈恋爱了。

    她二十三岁的时候都已经结婚了。

    但很快，陈妈妈又想起，娱乐公司好像是不让艺人谈恋爱。

    她的脸上又露出愁容。

    她是不乐意女儿去当什么明星的。

    整天东奔西跑，还要拍戏，听以后还有吻戏，那像什么话啊。

    在电视上看别的明星亲亲我我可以，但要落在自己女儿身上，陈妈妈接受不了。

    她还是希望女儿能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像公务员啊，老师啊，都挺好的。

    陈玉凝楞了一下，从床上蹦起来，飞快穿好衣服，刷牙，洗脸，画了个淡妆，走到客厅。

    苏蝉一身白色衬衫，坐在沙发上，正在逗弄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去。

    四目相视，陈玉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不出话来。

    苏蝉微微一笑，道：“出去走走吧。”

    陈玉凝点点头。

    陈妈妈一看两人要出门，连忙道：“走走好，走走好。苏蝉，等会儿在阿姨家里吃饭。”

    陈玉凝的家在一个中档的区里，楼下就是公园。正值花开时节，花坛里各色花卉开了一片一片，满满当当。

    “师父。”

    陈玉凝紧张地看着苏蝉。

    “我这三天在养伤，也坏了，所以没有及时回复你。”

    苏蝉目视前方，边走边。

    听到苏蝉的解释，陈玉凝的心里一松。

    “三天了，你想好了吗？”

    苏蝉问道。

    “什么？”

    陈玉凝下意识道。

    苏蝉道：

    “世界很奇怪，有些事情，你不去看，不去问，似乎永远也碰不上，可是一旦有意或无意地接触到，那些事情在突然间变得常见了。”

    “如果你要继续跟我学习，也许你还会遇到像前几天那样的事。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也许某一天你就死了，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你还要认我这个师父吗？”

    陈玉凝听到这里，脚步一滞。

    苏蝉一翻，一柄巧的碧玉短剑浮现在他的掌心之上。

    “这本来是你拜师百日的时候打算送你的法宝，现在算是补偿吧，虽然你没有能力掌握它，但它会保护你。”

    碧玉短剑如一道碧光，在陈玉凝的腕上一绕，化作一只翠玉镯。

    “犹豫也罢，恐惧也罢，忐忑也罢，都没什么关系。”

    “不要着急，不必非要现在做出决定。”

    “如果你还想学，我会继续教你。”

    “我会教你修行，修心，还有剑术。”

    “无论未来如何，这些对你多少会有益处。”

    “害怕不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知道的越多，越是要懂得敬畏。”

    “如果你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继续学习。”

    陈玉凝眼眶泛红，可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笑了出来。

    “师父，你是头一回当师父吗？”

    苏蝉摸了摸下巴。

    “很明显吗？”

    他上辈子，只当过爹。

    陈玉凝笑道：“师父，你好笨啊。”

    苏蝉眉头一挑。

    这话的他不太懂呢。

    陈玉凝轻轻抚摸着翠玉镯。

    “师父，它有名字吗？”

    “它叫青丝。”

    这名字是苏蝉一早就起好的。

    苏大剑仙身无长物，没什么东西送给徒弟。

    好在他一身都是宝，好在他还有一头秀发。

    剪了长发，练成一柄飞剑，刚刚好，刚刚够。

    “青丝，真好听。”

    陈玉凝眼中带着笑意。

    在那个世界也许会遭遇很多不好，但也会有很多的好，就好比一只傻乎乎、很用心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