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钗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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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各位王孙公子赏赐,玉若倒是不敢。只是听闻宁王殿下随身带的墨冰玉璃瓶有长久保持瓶中香气的功效,玉若斗胆想以御赐清凉珠作为回赠,不知宁王殿下可舍得割爱?”张玉若如带雨梨花般袅娜的身姿向宁王遥遥一拜,当真娇艳妩媚,胜过了一池秋荷。

    张玉若早听德妃娘娘提起,宁王自幼“血热”,时常全身发热,酷暑之际最是难忍,如今这清凉珠倒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看来自己倒是与宁王十分的有缘。

    张玉若远看一眼尹南殇,如画眉目如同烙在心头,不禁小鹿乱撞,手心也冒出汗来。

    德妃娘娘看尹南殇一眼,目含深意。

    尹南殇长身玉立,双目灿若星辰,向德妃娘娘及张玉若拱手道:“事不凑巧,南殇前日去永安河上游玩,将那瓶子遗失。只怕要让小姐失望了。”

    张玉若听得此言,心下一乱,又见尹南殇仍是一派风流潇洒,面含春风,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一旁靖王尹玉成见状,淡淡一笑道:“五弟就是贪玩,想来是被不知哪家的姑娘拾了去。我这西域沉香木香盒倒是四季生香,可避百虫,祛时疫,赠与小姐这等风流人物也是它的福分。”

    秦水墨心中一警,这靖王看起来淡泊隐忍,实则狡诈冷酷,一句话轻描淡写便将宁王风流于烟花之地遗失随身物件说的明白。又送出比墨玉瓶更加名贵的沉香木香盒来博取兵部尚书之女的欢心,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倘若靖王与兵部尚书府结了姻亲,那就在武将人事任命上有了话语权,借以染指军方的势力。

    秦水墨看一眼尹南殇,仍是那般清风霁月,风流天成,似乎未受王兄半点影响。

    “沉香木西域至宝,有德之士方可具之。玉若不过写得几句粗浅文字,受之有愧!”张玉若银牙一咬,看一眼尹南殇,目中闪过一丝决绝,竟一口拒绝了靖王!

    场中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想来张玉若竟是对宁王情根深种,不惜得罪靖王。只是京中无人不知宁王风流,想不到这目空一切的京城第一才女竟认准了风流王爷,倒真是无可奈何啊。

    德妃眼中望着张玉若与宁王靖王,心下暗叹,正要说话,却听执事太监上前道:“娘娘,纪大学士还有评判。”德妃点点头。

    执事太监环顾四周高声叫道:“诸位肃静!”又摊开手中另一黄绢念:“此次京城雅集,有诗一首,立意深远非今人可追;情操高洁非松竹可喻,纪大学士对此诗愧不敢言,乃在三甲之上!”

    众人短暂沉默后,顿时议论不止,当场女子中竟有人的文采连纪大学士也自认不如,不敢着一字来评判,当真乃是大兴朝前所未有的事!令天下文宗之首愧不敢言,便是前朝第一才子,被誉为大兴朝两百年来的第一人的苏自恃死而复生也就是这般评价了。

    执事太监却已带着一众宫娥太监将四副长轴纸卷悬在厅中,正是前三甲和那三甲之上的手写诗词卷轴。众人上前一览究竟。

    秦水墨遥遥望去,心中不安又现。那悬在第一的,竟是自己手书的诗句。

    一旁早有人将四首诗朗声念出,众人皆在感慨令纪大学士无法评判的佳作果然写得玉为骨,月为魂,洁净不似人间,高洁不可侵犯。

    “请归德将军府秦燕儿上前听赏!”执事太监高叫。

    秦水墨却满心疑惑,只得上前,心下思量,这《千家诗》乃是儿童启蒙之读物,上面的诗句应该人人耳熟,日日诵读。怎地却能拔得头筹?在场诸位难道没有一人读过?当真奇哉!一心要说自己不过是抄录古人诗句,又想到难道师门此书竟是孤本?倘若风波牵连到师门,倒是不妙。

    待走到执事太监与诸位娘娘面前,还不见任何人提出异议,秦水墨只得俯身拜下。

    只听执事太监又说:“你这诗乃是天下第一,纪大学士说了,如此诗作,配得上赏的只有玉中魂魄,雪中梅落。”

    众人听得这赏赐乃是一句话,更觉的今日事实在出乎所料。

    “如此赏赐,倒是奇了,可惜我那瓶儿丢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拔了头筹却空手而回。”尹南殇笑道,众人方觉一颗心跌宕起伏此时才得缓和。

    秦水墨摸摸袖中那小黑瓶,莫非这就是那墨冰玉璃瓶?

    一旁棘默连却钻了出来,如一道屏风挡在秦水墨与尹南殇中间,英挺的眉毛冲着尹南殇一扬道:“喂!我云海国世子妃用得着你打赏?我天目山脉的宝石都用来铺路了!”

    众人听到棘默连公然唤这女子为“世子妃”,顿时觉得今日这出大戏情节反转太快。

    宁王尹南殇听到“世子妃”三个字时眼中毫光一现,末了望着棘默连笑笑,拱手施了一礼回到自己桌前依旧临风举杯,风采华贵,只是那身影被烛光涂上一层淡金,显得有些疏离而遥远。

    “玉若不服!”张玉若瞧着宁王尹南殇,秀眉一扬,“倘若是有人代笔提前准备也未可知!”

    “正是!我等也不服!”柳嫣也附和道。

    “哦,汝等对纪大学士的评判不服?”刘公公扬声道。

    “玉若不敢,此诗作——当得起如此评价,玉若只是不服一首诗便可定出名次,未免太过草率!诗虽第一,才却未必!”张玉若款款而言。

    “此话倒也不假,诸位可有何提议?”德妃品一口茶,慢悠悠说道。

    “不妥,不妥,方才你做状元时,不也是凭着一首诗便得了三件赏赐?如何我世子妃得了第一你便不服?真是人心那个什么吞象,还什么京城第一才女,头发长,见识不长啊!”棘默连阴阳怪气讥讽的张玉若脸色都白了。

    秦水墨伸手拉一把棘默连的袖子,生怕这愣头青惹出什么事端,朗声说道:“诗词之道,本就是见心见性,明悟本身之道。虽夺不得天地造化,却也是质本天成,妙手偶得,正所谓书到今生读已迟,倘若用来争锋斗狠,本就落了下乘。”

    张玉若听得秦水墨这一番言语,心中料定她是怕了不敢与自己一较高下,冲着秦水墨一指,咬牙说道:“我要与她比当庭赋诗!”

    一旁静嫔得了德妃示意,帮腔道:“正是,这当庭赋诗啊,才是见真章!”。

    如嫔也点头附和:“正是要让女公子们比一比才好!”

    德妃娘娘正待点头,却见一个小太监大步而来。

    小太监走的急了些,额头上渗出点细密的汗珠。与德妃耳语几句后,缓步上前,望了一眼众人,轻声缓说,声音不大,却满座皆闻:“请众人落座!”

    待众人坐定后,小太监又说“此次长安雅集纪大学士感我朝文华盖世,乃设最后一题,此卷轴上的画,请诸位即兴赋诗一首,一炷香内得出佳作者为胜!”说罢将手中卷轴轻展,数十盏烛火映照之下明如白昼,确是一幅人物画。

    秦水墨细细观之,但见画风简洁,用笔随意,画上画的乃是三个人。其中一男一女相伴,那女子于游廊之外回首,似是望向远处的几支桃花,又似望一眼桃花畔的另一男子。两男子均为背影,身形姿态都飘逸潇洒。宣纸微黄,似有二三十年光景。观其笔墨皆非名品,用笔风格也非本朝名家。只是背部所托之纸和轴头的用料倒是异常名贵,看来此画对装裱它的人弥足珍贵。整幅图并无突出之处,只是那女子眼中神情似悲似喜,身姿侧转,三分留七分走,令人印象深刻。

    众人眼见这画,没有任何落款题记,人未深,景未满,以画为题当真是难极了,无处下笔。只有德妃望着这画,眼中波光悠悠闪动。

    “南人就是麻烦,弄一幅破画,谁知道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棘默连嘟囔着。

    秦水墨听得这话,确是一笑:“也许画的主人也想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呢?”

    棘默连见秦水墨眼中顽皮狡黠的神情一闪,就如月光洒在东山顶上,令人的心情也被熨帖的柔和而舒适,不禁看的着迷了。就如狼的猎物被别的野兽惦记一般,棘默连凭本能心头却感到另一道目光,于是挺直了身板将那目光挡住,并向尹南殇所坐的方向恶狠狠望去。

    秦水墨却顾不得看别的,取过纸笔,挽袖低眉,顷刻之间便已写成,正是一首“钗头凤”,寥寥数十字写的工整,“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