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而已。”杰克忽然看向荒和鹿九, 一本正经地：“万一你死了, 那就是死了，不要期待还有人能把你复活, 眼下保住自己的性命最要紧。倘若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最后搭上了自己和身边的人的性命, 那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没有之一。”

    鹿九点点头，十分赞同。一个人作死可以，带上其他人一起作死, 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杰克最后意味深长地瞄了荒一眼，转过头继续跟锁较劲去了。红胡子兄弟的锁很特别, 链子明明锈迹斑斑, 但怎么也弄不断, 锁看起来也十分老旧，但杰克以前开锁的技巧竟然在这里毫无用处。

    “杰克，别白费力气了。”吉布斯开口劝道：“这是第一代红胡子奥鲁奇请当时土耳其最有名的锁匠专门设计的，看着不起眼，里面复杂着呢。不然的话，你觉得它能留在船上两百年？除非有钥匙，否则都白搭，你想办法锯开笼子都比弄开锁要省时省力。”

    杰克不信邪，还在努力。

    “杰克，你到底想干嘛？”吉布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瞬间亮起来：“你难道已经有了逃出去的计划？”

    “嗯, 也许有吧，我的罗盘，我需要先把它找回来……”

    跟一般的罗盘不同，杰克的罗盘既无法指北，也无法指南。它红色指针指向的，是罗盘持有者内心最想要的一切，可能是某个人，可能是某个东西，也可能是某个地方。

    所以，这个不能定位的罗盘，早在一上船的时候就被西西奥拉当做战利品拿走了。他寻找杰克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他手里的罗盘。

    就在杰克的耐心快要磨光时，一串钥匙“啪”一声精准地落在了他脚边。他循着钥匙飞过来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鹿九对他微微一笑，友好的，得意的笑。

    在杰克正纠结门锁时，听到他和吉布斯谈话的鹿九便用鞭子将牢笼外面挂在墙上的钥匙拿了过来。鹿九寻找杰克的目的之一，也是要他手里的罗盘。只要有了罗盘，她作为一条不知道珍珠岛在哪的美人鱼，就可以一直游过去了。

    “谢了。”杰克同样回了鹿九一个友好的笑。

    为自己开门后，他又毫不犹豫地替吉布斯和鹿九开了锁。然后，他站到荒的牢笼前，没有急着开锁，而是问依旧和鹿九靠在一起的荒：“嘿，你叫什么名字？”

    “米斯特汀 ·霍昂。”荒回答。

    荒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虚弱，鹿九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可能是晕船，但她觉得又不是，晕船的话也不至于在刚踏上船的时候就开始不舒服。

    难道因为他的母亲死在一场海难里，所以他变得怕水了么？

    那样冰冷的海水，我可是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这是□□□□□中式神荒的传记中的一句话，是荒被海水淹没后最深最痛的感悟。鹿九想起这句话，忽然特别心疼荒。无论是因为母亲还是因为过往的遭遇，荒现在的恐惧与痛苦都让人心疼。

    “米斯特汀，米斯特汀……”杰克默念了几遍荒的名字，似乎在思索自己在哪听过。“哦，我记起来了，神话里把众神引向毁灭的不详之剑也叫这个名字。”

    北欧神话中，米斯特汀是一把由树枝化成的剑。它被背叛之神洛基利用，杀死了奥丁的一个儿子，预示着“诸神黄昏”的来临。所以，米斯特汀是一把象征着背叛与灭亡的不详之剑。

    “抱歉，我对神话不太了解。”

    “是吗？”杰克笑着为他开锁，又看了看鹿九。“为了防止你的人鱼拖后腿，哦不，受伤，我建议你等下直接把她扔回海里，让她从哪来回哪去，海洋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荒目光一暗，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这是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他进到鹿九那边，抱着她走出了牢笼。

    “嗯，随你。美人鱼在海里，比在陆地上要安全很多，她们只要潜入深海，没有任何人能抓住她们。不过，她们像鲸鱼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浮上海面透透气。”

    鹿九认为杰克这些话是在暗示她，可是离开荒，她还有点舍不得。

    同样的，荒也不愿放开她。

    杰克和吉布斯走在前面，荒和鹿九跟在后面，四人心翼翼地往上走。

    他们刚走到这一层的出口处时，船忽然剧烈地晃了一下，接着，一颗炮/弹便从他们左侧穿透船舱，刚好落在他们之前被关的地方，炸了。

    杰克与吉布斯对视一眼，庆幸自己走的及时。因为离爆炸的地方较远，他们都没有受伤。唯有抱着鹿九的荒当时没站稳，差点摔出去。好在鹿九及时用鞭子缠住梯子，固定住了两人。但荒的胳膊还是受了一点点擦伤。

    甲板上面开始传来吆喝声和叫骂声，仔细听的话能从里面听出西西奥拉的声音。他正指挥着“红胡子兄弟”号上的船员反击。

    “怎么回事？”吉布斯问。“看刚才那炮弹的规格，来的是军舰？”

    “是，还不止一条。”

    杰克从圆形的玻璃窗向外看去，视线之内就有三条大船，船上都挂着英国的国旗。又一颗炮弹击中了船的另一侧，看来在杰克看不到另一面，还有至少一条英国的舰船。

    “两侧夹击，这条船保不住了。”杰克眼珠一转，迅速做出判断。“吉布斯，你去偷辆救生船，我拿到罗盘就去找你。至于霍昂先生，嗯，我想你不需要我的建议。”

    不知道为什么，鹿九总觉得杰克和荒互相看不顺眼。从一开始，他们两个话就有点针锋相对，或者话里有话。

    一群群船员开始下来准备大炮，他们路过杰克等人身边时，只是狐疑地扫了一眼，没有重新将越狱的他们抓回去。

    他们太忙了，已经没有时间管这几个人了。船若是毁了，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杰克从从容不迫地在甲板上踱步，灵巧地躲开周围厮杀的海盗与上到“红胡子兄弟”号上的英国士兵。任周围血肉横飞，他自有一方天地，悠然自得。

    西西奥拉已经放弃指挥，转而与不断荡着绳子过来的士兵斗。他们刚离开西班牙控制的海域，英国的舰队就围了上来，明英国这次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西西奥拉最近一直在地中海沿岸搜寻美人鱼和杰克的踪迹，根本就没和英国的船过交道。

    抛开旧怨的可能，西西奥拉认为英国也是冲着美人鱼或者杰克来的，也可以是冲着海洋之泪来的。

    西西奥拉一脚踹开前面的士兵，顺手在他脖子上补了一剑。他远远看到杰克正朝自己走来，自嘲而又苦涩地笑了笑。

    “杰克，我每次遇到你都没什么好事！”西西奥拉把口袋里的罗盘扔给了杰克。“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杰克一手接住罗盘 ，一手从一个已死的海盗身上拔下了插在他心口的剑。他拿着剑走到西西奥拉身侧，与他背靠背一起对抗士兵。

    “你没听见我让你滚吗？”西西奥拉气的嘴唇上的红胡子一鼓一鼓的。

    “这个地势恐怕不适合滚。”西西奥拉越气，杰克越想正儿八经地开玩笑。“死人活人太多，滚不了多远啊。”

    “你过来干什么，罗盘我都还给你了。”

    “放心，我不是来陪你死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学学我，该弃船的时候就弃船，反正你这条船也不是最初的那条红胡子兄弟号，毁了就毁了吧，你难道算让红胡子兄弟就此绝迹？”

    “别废话，船在人在，船亡人亡。我死了，我儿子会成为新的红胡子。”

    “你竟然还有儿子？！”

    “我为什么不能有儿子？”西西奥拉不知道杰克是来帮自己的，还是成心来给自己添堵的。“你他妈要走就走，别在这碍眼，我……”

    “嗯，那我走了。”不等西西奥拉完，杰克便找了个破绽，从士兵的包围圈中冲了出去。

    杰克义无反顾地走了，留西西奥拉一人在风中凌乱。这一刻，他无比确定杰克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在“红胡子兄弟”号海盗们的顽强抵抗下，杰克还算顺利地溜到了与吉布斯约定好的见面地点。救生用的船已经放了下去，英国舰船的指挥官还没有发觉罗盘和美人鱼已经不见，正忙着与海盗船比谁的炮火更猛烈。

    “嘿，杰克！”吉布斯站在船上冲海盗船上的杰克招呼。

    杰克看到荒和鹿九也在船上，皱皱眉，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像了一声酒嗝。他跳进海里，拽着鹿九的鞭子上了救生船。

    “快划快划，我们要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杰克同样很清楚，一旦士兵发现他带着罗盘和美人鱼跑了，就该反过头来追他了。

    趁双方战的正酣，一条船晃晃悠悠地意图驶出交战区，没有点灯，低调行事。但这个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只要舰船上的指挥官把望远镜下移，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算逃走的船。

    “红胡子兄弟”号上的海盗们都对他们的船爱的深沉，对他们的船长爱的深沉，至死秉承“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这时候算逃的，十有八/九就是杰克。

    吉布斯十分担心他们被发现，恨不得立刻飞出英国士兵的视野，但无论他们怎么用力，载着四个人的船都实在快不起来。

    “霍昂先生，为了我们大家的生存希望，你介不介意把人鱼姐放回海里，让她拉着我们走快点？”

    荒看看鹿九脚上的伤，拒绝了吉布斯的提议。“她受伤了，不能泡水。”

    “什么？你在逗我吗？”大敌当前，吉布斯耐心有限。他尽量压低声音吼道：“霍昂先生，你是白痴吗？她是美人鱼，她生活在海里！只有在海里，她的伤口才能最快愈合！”

    荒还在犹豫。“她的伤口是泡在水里才感染的。”

    “不可能。”吉布斯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怀疑，正要爆粗口，但看荒的样子吧，也不像谎。于是，他耐着性子解释：“你的水是她被抓后鱼缸或者盆子里的水吧？那些跟海水不一样。相信我，赶快逃出去，不然我们都得死。”

    鹿九抱住荒的脖子，对他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按照吉布斯的去做。

    “好。”

    荒将鹿九放回海里，鹿九的腿一遇到海水便重新化成鱼尾。衣服罩在身上影响运动，鹿九便从衣服下钻出来，把衣服扔到了船上。

    “这身段，还真是美啊。”吉布斯忍不住赞叹。

    杰克猛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该看的别看，心惹祸上身。”

    吉布斯瞅瞅荒，懂了。

    用鞭子缠住船头，鹿九开始拖着船在海里飞快地行进。杰克和吉布斯坐在船的两侧，一人一把浆，用浆控制着方向，防止船因受力不均而翻倒。

    荒则一直注视着前面的鹿九，只有看到她，他心里的不安与恐惧才能减少一些。不然的话，离海只有几十公分的高度，隔着薄薄的船壁，他一定会颤.抖着晕过去。

    “杰克，他们发现我们了！”

    刚行驶到超过大炮射程的地方，吉布斯便惊恐地发现一条军舰正掉转头朝向他们的方向。鹿九听到吉布斯喊声，更加快速地游动。可她的尾鳍上有伤，再怎么努力，速度也不可能快过舰船。很快，他们又进入了大炮的射程之内。

    “轰隆！”

    鹿九听到炮弹射出的声音，凭感觉猛地拖着船向右。船晃了一下，差点翻倒，杰克怀里的罗盘也因为这一下掉到了船上。

    炮弹落到了船左侧，他们成功逃过了一劫。但很快便有更多的炮弹袭来，往哪个方向躲似乎都没法避开……

    “鹿九，躲到海里去！”荒在船上焦急地大喊。

    鹿九回头看着他，从他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忧与关切。她游到船旁，手攀着船边缘，从水里露出上半身。

    “船是目标，米斯特汀，快跳进海里。”吉布斯和杰克弃船跳入大海，一人抱着一只船桨向更远处游。

    眼看着炮弹一颗颗在船附近爆炸，不定哪颗就落到船上，鹿九焦急地拉了拉荒的胳膊，示意他赶快跳下来。

    “没用的，我不会游泳。”荒从怀里掏出杰克的罗盘，温柔地挂在了鹿九的脖子上。

    罗盘是他趁杰克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捡来的。原本他算脱离危险后就甩开杰克和吉布斯，自己带鹿九去珍珠岛。但现在，他只能放鹿九一个人去了。

    荒一手轻轻抚上鹿九的脸颊，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深情与眷恋。“快走吧，不要再被人抓住了。”

    他低头吻了吻鹿九的额头，在炮弹来临之前，猛地把她推离了船。

    “对不起。”

    这是鹿九听到荒最后对她的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　　哎哟妈呀，糖里一口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