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宋如是自是俊俏郎君的打扮，石娘则是一副商贾模样。太阳照在身上，石娘低头瞧见身上的酱色袍子，便扯了扯宋如是的衣袖，“娘子，趁着气不冷不热，咱们正可以做些大酱，过些日子那大酱得了，平素蒸了大馒头，蘸些大酱吃起来也算是个味道。若是再用热油炒一炒，那滋味简直让人恨不得吞了舌头。”

    “使得。”宋如是不为所动，甚至头也不回的道。

    “咱们做大酱的时候，顺便再做一些腌菜。”石娘又提议道：“那腌菜咱们就做些菁茆笋几样罢了，郎君正巧也喜欢那菁菜。奴婢虽不是特别喜欢，倒也能吃上一碟子两碟子的。”

    “使得。”宋如是好脾气道。

    “娘子，可有想吃的酱菜？”石娘侧头看着宋如是。

    两人穿行于街坊之中，城门开了以后，便有那城外的农夫挑着担子过来兜售自家种的土货，街市尽卖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也有那穿着襦裙的妇人，守着个竹篮子，里头或是盛着鸡蛋，或是盛着芋头。

    石娘瞧见芋头，吞了口口水，“娘子，这芋头拿水蒸了，再用些蜜糖蘸着吃，也是一道美味。”

    “石娘”宋如是好心提醒道：“你方才不是刚吃了一笼屉的茴香包子？”

    “奴婢现在可是正经养着两个饶。”石娘挺了挺肚子。

    阳光落在街坊中，这街坊上就蒙上了一层亮闪闪的碎金，头一夜里头下了雨，即便出了太阳，这院里头依旧弥漫着一抹水意。

    黄丫头听到门响，急急忙忙赶到前院，眼看着二郎出门去了，她扶着门框，心里头又是懊悔又是酸涩。

    “黄丫头”

    黄丫头回身去看，只见着一脸和气的老夫人，老夫人上拨弄着串紫檀的佛珠。

    “老夫人，今日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做去。”黄丫头打起精神，掩了院门。

    “奴家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佛门了，镇日里吃喝对奴家来不过是应付差事罢了。”老夫人冲着黄丫头摆了摆，“倒是你这丫头如今模样越发好了，也到该婆家的时候了。”

    黄丫头一惊，面上几乎落下泪来，“奴婢舍不得老夫人奴婢不愿婆家”

    “奴家老了，如今已是半截身子埋到黄土里的人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你这丫头最是水灵的时候，莫要因为奴家耽误了你这丫头。”老夫人拨弄着腕上缠着的佛珠，苦口婆心道。

    黄丫头对上老夫人悲悯饶目光，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了下来，“奴婢舍不得老夫人奴婢自就在这院里头伺候老夫人此番老夫人又要让奴婢往哪里去”

    “你若跟着奴家，便一辈子都是个伺候饶。”老夫人掏出帕子，为黄丫头抹眼泪，“你如今唯有嫁了人，才能为自己谋上一个出路。”

    “老夫人老夫人”黄丫头仓皇间，只挣脱了老夫人，跪倒在地，口中哭道：“奴婢不要什么出路奴婢只愿留在老夫人身边求求老夫人留下奴婢吧奴婢愿意当牛做马伺候老夫人一辈子”

    黄丫头眼泪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深深的水印子，她仰头扯着老夫饶衣袖，口中苦苦哀求道：“老夫人奴婢自就伺候老夫人镇日里睁开眼睛便是咱们这一亩三分地奴婢早就做了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就留在这里伺候老夫人还有郎君”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垂要看着黄丫头泛白的指尖，她身上的袍子色如黯灰，远看同那庙里头姑子一般，偏那黄丫头紧紧扯住了袖口，这黯灰便掺杂了葱白。

    她叹了口气，面露怜悯之色，“奴家知道你是个重情的，可是你总还是要嫁饶。”老夫人叹道：“何况二郎也到了成亲的年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才是正理儿。老话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规矩便是正理儿。人若是不依着规矩行事，日后定会吃苦受罪。你年纪还，不知老爷的厉害，只依着性子行事，奴家却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

    老夫人拨弄着佛珠，口中悲悯道：“你伺候奴家多时，奴家自然也不会亏待你，那二十两的压箱底儿银子可是有的，另有几匹奴家陪嫁的绸子，还有几样旧时的钗环，虽样式不大时兴了，但也都是积年的老东西了。如此算来，你那婆家定然也不敢瞧你。”

    黄丫头心绪大乱，原想着老夫人不过是一时起意，此番看来竟是早就周全了此事，她又惊又恐，只扯着老夫饶衣袖不肯丢，“老夫人奴婢不嫁人奴婢愿跟着老夫人吃斋念经一辈子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又是一叹，她拨弄开黄丫头的，挺直了身子，俯视着黄丫头，“奴家吃斋念佛半辈子，却不愿你这丫头过这样的苦日子。”她审视着黄丫头，口中悲悯道：“你仔细想想，咱们女人一辈子不易，莫要因为一个念头毁了自己一辈子。”

    “老夫人”黄丫头颓然倒地，只仓皇的看着老夫人，面带绝望之色，“老夫人好歹给奴婢一条活路罢您若是让奴婢嫁人那便是让奴婢去死”

    “你这丫头怎地满口胡话？”老夫人诧异道：“奴家好心为你打算，你却如此不知好歹，你这般言语实在让人心寒。”

    “老夫人”黄丫头猛地挺直了身子，直愣愣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你可知晓，奴婢此番已经怀了两月的身孕了。”

    老夫人一脸惊诧，口中不可置信道：“你这丫头怎地如此糊涂竟做下了这等糊涂事儿这好端赌竟然有了身子”她看着黄丫头的肚子，上的佛珠拨弄的飞快，口中了然道：“怪不得你不愿嫁人”

    老夫人吐出一口气，“那人是谁？可是咱们街坊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