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过年假期, 贾儿子和贾儿媳是在国外度过了，他俩不单玩了个痛快，还每到一处景点就各种拍照上传朋友圈。

    贾儿媳当初一气之下删掉了很多贾家相关的人, 也包括她的公婆，可贾儿子没有啊。因此, 贾家众亲戚得以在朋友圈里见证贾儿子跟前妻复合, 并一起前往欧洲各国游玩的美好瞬间。

    大过年的，本来就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回想过去展望未来的好时候。贾爷爷和贾奶奶虽然没了，但贾家还有其他的亲戚, 以前他们都是来贾家老房子过年的, 本以为今年可以去新房子了，没想到会出了这么个事情。因此，贾儿子的几个姑姑仍来了这边。

    贾姑姑们是正月初二来的，这也是因为贾家比较尊重老传统的缘故, 出嫁的闺女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会选择这个日子回娘家。以前是看望爹妈，现在就只能看看弟弟和弟媳, 以及唯一的大侄儿了。

    结果, 侄儿跟侄媳都跑去国外了，贾姑姑们哪怕已经从朋友圈里知道了这个事儿，还是拉着弟弟弟媳好一通询问。

    “真跑出去了？这旅游啥时候不成，怎么就非要选择在年里头？他们是啥时候走的？年二十八？哟，单位还没放假？请假的？太不像话了，怎么能为了出去玩请假呢？叫领导知道了, 还不得记账？”

    “大姐，这你就不懂了？他那老丈人就是他领导，只要把媳妇哄好了，怕什么呢？”

    “都离婚了，就别提什么老丈人啊，媳妇啊。避讳着点儿，离了呢！”

    “得了，看那些照片，又是抱又亲的，我看呀，他俩迟早复婚。”

    “这可不成？一会儿坏一会儿好的，真拿婚姻当儿戏呢？要我，就算咱们那位侄媳妇真后悔了，想重新进咱们家大门了，也得给她点儿好看。反正她都离过一次了，现在是她扒着咱们呢！”

    “对对，可不是这个理？正好，弟身上背了不少债呢，她爸不是挺能耐的？多拿点儿钱过来，正好把债给清一清，姐姐们，你们对不对？”

    ……

    贾爸爸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不过他却有五个姐姐，除了排行第三的姐姐嫁得比较远之外，其他四个都在本市。平日里倒是没太多来往，可一旦逢年过节，贾姑姑们总喜欢扎堆的往老房子里凑。

    为了这个，贾妈妈没少在背后闹意见。倒不是她气舍不得那点儿招待的饭菜，而是每次姑姐们过来，都是各种找茬，哪怕好吃好喝的供着，回头也落不得一句好。只不过，她也就只敢在背后道两句，因为自家还欠了姑姐们每人好些钱。

    眼瞅着话题越来越危险，贾妈妈索性又躲进了厨房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将阵地留给贾爸爸姐弟五人。

    可哪怕躲在厨房里，普通的玻璃门隔音效果又不好，贾妈妈还是听到了他们最终商量的结果，好像是决定向她那前儿媳的娘家要钱。

    当然不可能直白的要钱，这不是算复合吗？现成的名头，嫁妆！

    具体多少数额，贾妈妈没听清楚，她只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给儿子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他爸算跟亲家要嫁妆还债，不然就不让儿媳妇进门，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可能是因为时差的缘故，微信发出去很久了，贾妈妈也没收到回复。她也不管了，反正就算准备要钱，也不会在正月里提出这种要求的。

    然而，这回贾妈妈还是猜错了。

    贾爸爸在几个姐姐的怂恿下，借着拜年的由头给前亲家公了电话，开门见山的表示，第二次可不是第一次那个价码了，单单一辆车做陪嫁不够了，要加码，一口价三十万。

    等人在厨房的贾妈妈意识到不对时，贾爸爸的话已经甩出去了。

    **

    彼时，贾儿媳的娘家那边，她爸陪着她妈去看望年迈的外公外婆了，接到这么一通败兴的电话，她爸差点儿没气到飙出口。不过他不想吓到老人家，借口抽烟出门讲电话了。

    “贾老头你别太过分。我告诉你，三十万我有，别三十万了，三百万我都有。我可不是你，扣扣索索了一辈子也没攒下几个钱，卖了老子娘的老屋才勉强入手了一套房子。可我的钱跟你有关系吗？要钱也可以，让你儿子当我上门女婿，我给你三十万，就当是买下你儿子了，怎么样？”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恐怕还不知道？他俩已经复婚了，领证了，这次去欧洲玩是去度蜜月的。你儿子都跟我好了，你不是嫌弃那新房风格太丑了吗？没事儿，你不想住就别住呗，让俩孩子去住，正好我也不想我女儿再受你的气。”

    “差点儿忘了，你那个官司排期已经出来了。我帮你听过了，法院开年第一桩民事案子就是你的，好好准备准备，把脸色养得红润一点儿，到时候站在被告席上精神气也能足一些。”

    “新年快乐。”

    **

    正月里啊，大过年的啊！

    贾爸爸被救护车送到了市医院。

    生命危险是没有的，不过他的血压太高了，医生表示必须留院观察，还开了一堆的药，单是每天挂的吊瓶就有好几份。护士直接给他弄了个静脉留置针，吩咐他别乱动。

    大冬天的，就算医院里开着空调，因为贾爸爸一天要挂好几瓶水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是冰冷冰冷的。稍微好转了之后，他愤怒的表示要告前亲家公。

    贾妈妈送走了只知道添乱的姑姐们，刚回到病房就看到老伴大发雷霆，她往病床床沿上一坐，没好气的道：“告告告，你一天到晚不是告这个就是告那个。过些日子装修公司那个案子就要开庭了，你还想告谁？告亲家公气你？行啊，你就这么跟法官，你大过年的有安生日子不过，非要给亲家公电话，一张口就跟人家要三十万，人家不给，你就气病了……你去啊，你看看哪个傻子会帮你主持公道。”

    “他骂我你知不知道？”

    “那你去啊，你为什么不报警呢？你跟警察，就你张口管人家要三十万，人家非但不给你，还狠狠骂了你。你去啊！”

    “不止啊！他还让咱们把儿子卖给他！”

    这话倒是新鲜，刚才没听姑姐们过，贾妈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片刻后侧过身子盯着老伴：“那人钱多的没处花了？反正要是我爸还活着，别三十万买你了，三十都没可能！”

    贾爸爸：……

    先前，亲家公开口怼他，他是怒火中烧，恨不得跟对方火拼了。可现在他老妻也跟着怼了他，他却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力。

    半晌，他才摆了摆手，表示认输了，他要好好休息休息，回头再谈这个事儿。

    还没等他仔细想清楚要不要跟亲家公对簿公堂，他的儿子儿媳就从国外回来了。只不过，俩口一回来就径直去了新房那边，压根就没想过要来看望贾爸爸和贾妈妈。

    事实上，新房子里的东西真挺齐全的。硬装部分就不用多时候了，肯定是早早的弄好的。就连家具家电也都置办的七七八八的了，像电视、洗衣机等等，都是全新的，包括床单被套也都是新的，就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家里攒了一层薄灰。

    贾儿子没舍得让妻子动手干家务，他叫了个钟点工，自己则跟妻子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水果蔬菜米面佐料等等。毕竟，就算别的东西都是全的，吃的喝的肯定是没有的。

    一切妥当后，俩人好好的休息了会儿，第二天一早准时去单位上班。

    过年回来这一周，只需要上半周就可以了，贾儿子答应周末一起去老丈人家吃饭。他也跟他妈通了电话，表示知道了他爸狮子大开口的事情，又他丈人没怪他，让他妈不用太担心。

    老丈人当然不会怪他，想也知道那是贾爸爸自作主张的。况且，俩人证都扯了，哪怕再怎么幼稚，那也不至于真的拿婚姻当儿戏。

    因此，老丈人那边是轻轻松松的叫贾儿子过了关，唯独贾爸爸这边，估摸着要过关有点儿玄乎。贾儿子猜到了这个结果，索性就不往家里去了，单位和新房两点一线，老婆在怀，偶尔再去老丈人家蹭个饭，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法院就开庭了，审理装修公司状告贾爸爸名誉损失一案。因为合同是贾儿子签的，他也曾经被告之一。

    贾儿子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事儿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被迫一起上庭后，他瞬间改口：“我不知道，这不是我干的，我从来没有过装修公司一句坏话！你们这是诬告！”

    他这话一出，贾爸爸是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就连装修公司也懵圈了，代理律师明显怔了一会儿后，才询问道：“你你否认对此事知情？”

    听到这话，贾儿子思考了片刻。

    要完全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可他确实从头到尾没有参与在这件事情里。因为那个时候，他正一门心思的跟妻子闹离婚呢，哪有空管别的？

    “我知道我爸拿走了当初跟装修公司签订的合同，我也知道他跑去闹事了，可这个事儿不是我授意的。”贾儿子只是性格方面有缺陷，又不是智力障碍，他当然明白不可以在法院上谎，还是那种很快就会被戳穿的谎言。

    所以，他一面承认自己知情，一面又极力否认此事同他有关系。

    原告的代理律师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核心，再度发问：“贾先生的意思是，你本人对位于和雅府邸八栋1607室的房子内部装修风格和质量，都没有任何异议，是吗？”

    贾儿子飞快的点头：“是的，我没有意见。”

    “您是否觉得该房屋的内部装修最后呈现的效果，同之前合同上标注的不相符？”

    “没有啊，一模一样啊，就跟设计师给我看的3D立体装修效果图一样的。”贾儿子想了想，“反正大致上是一样的，合同里不包家电。”

    法庭上嘛，到底不比其他地方，贾儿子觉得话应该谨慎一些，所以又强调道：“九成九是一样的。”

    律师笑了：“那您是否认为装修公司违约了？”

    “没有？”贾儿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我和我老婆都很满意，我们已经搬进去住了。就是我爸不高兴，他不喜欢性冷淡风。可我们在装修合同签订之前就问过他了，要不要一起去看效果图，他随我们，只要我们喜欢、我们高兴就好。所以这……”

    “你你你！！”贾爸爸万万没想到，最后拆台的人竟然变成了他亲儿子！

    贾儿子比他还要无奈：“人家设计师行业就是这样的，合同没签订，不能叫我们把图纸拿走。我理解啊，要是拿走了装修设计图，又不找他们签合同，另外寻了别人帮着装修，他们找谁哭去？所以我们就算要看也必须去公司里看……”

    着，贾儿子一脸委屈的看向他爸：“我喊过你了，喊了你好几次呢，你都不去，我有什么办法呢？”

    那边的原告也解释道，因为现在市场竞争特别大，所以他们上门量房等等服务都是的，就连设计图都是耐心的听了客户的意见，反反复复的修改，直到客户满意为止。

    到这一步，所有的服务仍然是的，也因此人家不可能让客户拿走绞尽脑汁弄好的设计图。要求客户上门查看是很正常的行为，当然，合同一旦签订了，那图纸就白给了。

    原告还很诧异，就算一开始老人家想偷懒不想多跑，为什么在合同签订之后还完全不知情呢？要知道，就算是合同已经签订了，假如客户需要对设计图进行调整，他们也会同意的。

    所以，为什么呢？

    本以为这个问题会难倒贾儿子，不想他理直气壮的：“问过他了，他了好几遍让我们自己做主，那我当然就想试试看自己做主是什么感觉。我都三十了，又征求过他们的意见了，做回主怎么了？”

    众人：……

    贾儿子不单把他爸搞到血压飙升，还成功的整懵了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原告律师和法官，都一脸的懵圈。

    这天，大家到底还是没能等到判决，因为贾爸爸又厥过去了，再度清醒后，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熟悉的病房里。陪护在旁边的贾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低声劝着，让他别再动不动就生气了，又装修公司那边提出可以庭外调解，反正他们家输定了，能调解为什么不调解？

    装修公司是商人立场，如非必要，他们也不想背上状告客户的名声。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怕事，只是到底还是要考虑到贾爸爸的身体情况，万一真的在法庭上没气了，就算理在他们这一方，舆论也能逼死他们。

    所以，庭外调解可以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可贾爸爸态度坚定的拒绝了，无论老妻怎么劝解，他还是决定抗争到底。凭什么把他的房子弄成了那个样子，还不用受到任何惩罚？凭什么呢？？

    “给儿子电话，让他立刻滚过来！”到这里，贾爸爸忽的神情一滞，“等等，他今天在法庭上……他已经搬到新房子里住了？？”

    儿子多日未归的事情，贾爸爸当然是知道的。可他以为，儿子从国外旅游回来后，就去了他丈人那边，结果居然是提前入住了？

    “胡闹！真是胡闹！房子的事情还没办妥，暖屋酒都没办，他就先住了？那厕所浴室这些都用过了？太胡闹了！！”

    任凭他怎么抗议，新房已经投入使用一事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上，贾儿子和贾儿媳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暖屋酒，搬家之前的规矩，他们一概不清楚。

    这事儿还是贾妈妈跟儿子儿媳沟通的，表示依着老传统，新房子必须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步骤，才能正式入住。可别儿媳妇了，连她亲儿子都不当一回事儿。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而且你的那些，难道不是上梁的仪式吗？还不能提前使用厕所？那你以为，装修工人是在哪里上厕所的？”贾儿子对这种法嗤之以鼻，其实别装修工人了，他和妻子来房子多少趟了，硬装完成后，置办各种家电时，肯定是上过厕所的了。

    电话虽然是贾妈妈的，可贾爸爸其实就在旁边听着，顿时暴跳如雷：“什么？装修公司的人还随便动用我们的东西？那厨房呢？开过火没有？”

    “燃气是我回国以后才开通呢，他们怎么开火。不过，我和老婆早就开过火了，就回来后的第一天，上超市买了些蔬菜鸡蛋肉什么的。对了，之前我好像看到工人用过电茶壶烧过水？”贾儿子听到了他爸的声音，因此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儿不耐烦，“行了，老这些有什么意思？我还要带老婆上医院呢，她身体不舒服，回头再聊。”

    “诶你等等，什么叫做身体不舒服？喂、喂！”

    贾妈妈无奈的放下手机，刚准备叹气，就看到老伴又脸色大变，她赶紧起身高呼医生护士，又是好一通的抢救。等贾爸爸没事了，贾妈妈自个儿都快没气了。

    刚歇了没多久，手机又响了，是儿子来的。

    儿子难得主动给她电话，尤其两个钟头前俩人才通过电话。贾妈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为了怕老伴听到儿子的声音又受到刺激，贾妈妈特地走到了外面去听电话。一接通，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有什么事儿，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儿子极度兴奋近乎欢呼的叫声。

    “妈！妈啊！我要当爸爸了，我老婆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