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一会儿，龙煜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这个话题：“你知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哪段吗？”然后自顾自地回温了那段经典的话：“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有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

    见顾明希整个人又缩回了被子里，并没有理他，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深情的独白太傻，太傻太傻太傻！于是他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被子：“美人儿，你倒是给个回应啊！”

    顾明希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懒懒应道：“你想让我回应什么？我就是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从健康情况这方面来，他确实是这种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破败不堪。

    “你你——你明知道我的是什么意思！”龙煜想跳脚，他这是故意的吧？真要被他气死了！

    看到他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龙煜稳住心神，郑重地表示：“我是想，你就是那个彩虹版绚丽的人，我遇到你之后，觉得其他所有人都只是浮云！”

    顾明希盯着龙煜看了很久，终于开口：“你不是来送餐的吗？我饿了。”

    龙煜差点崩溃，他如此这般认真严肃郑重其事，他就是这样回应他的么？

    看在顾明希脸上依然全无血色的份儿上，龙煜忍住了想抓起那碗面扣他头上的冲动，而且那碗面是他花了一个多时才做好的，他舍不得如此糟蹋自己的劳动成果。

    所以他还是端起面碗，挑起几根面条伸到他嘴边：“尝尝吧，应该不烫了。”

    顾明希坐起来，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拿筷子，龙煜却又换了汤匙给他盛了一勺汤递过来。

    一口汤一口面下去，他问：“这是什么汤煮的面？挺好吃的。”

    “淮山药枸杞鲜蘑牛尾汤，我花了那么长时间熬的汤，不好吃对得起我那时间和精力吗？”

    他差不多将那碗面条吃完了。

    这也算又有进步了。龙煜心满意足地抄起碗出了他的房间。

    这顿好像吃得太多了，顾明希一手捂腹一手撑在床边，很辛苦地喘了很久，这才倚回床头。

    还好，他忍住了没吐，没有浪费龙煜辛苦熬的汤煮的面做的菜。

    这种感觉不太对啊，为什么龙煜做的他就舍不得浪费？

    手指触及那本英文，他把书拿起来，翻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对着照片发了一会儿愣。

    该给这张照片换个地方了，不然迟早会被龙煜发现。

    他捂着肚子慢吞吞下了床，走到书桌旁，缓缓地蹲了下去。

    书桌下面有一个硕大的储物箱，他够着去开那个箱子，一弯腰差点没将刚吃下去的东西给挤出来。将盖子开一半，刚把手里的照片塞了进去，就听龙煜在门口敲门，他都来不及盖上盖子，就赶紧撑着书桌站了起来。

    一时间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龙煜一进门就吓一跳：“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吃多了想下床走走，走到这儿就有点儿晕。”

    “那就别勉强了，赶紧上床躺一会儿。”

    “不想躺了，我好很多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剧组赶戏了。”话一出口顾明希自己也有些惊讶。他干嘛要跟龙煜这个？自己什么时候回剧组自己拿主意不就行了？为什么还下意识地跟他商量？

    龙煜当然不同意：“不行不行，怎么着还得休息两三天。你忘了你上次也是自以为没事了，结果却是一直在忍着痛拍戏。裴大夫和白主任都了，这个阶段一定要多加心……”

    “好好好，我明天再休息一天看看情况。”

    “一天不够，最起码得两三天。”

    顾明希翻了翻手机里的日历，默然不语，直至龙煜离开后，他还盯着日历好半天没有挪开目光，是骆瑞宸的电话惊醒了他。

    龙煜的助理为什么会给他电话？

    他接通，骆瑞宸却是带着歉意请他帮个忙，这几天龙煜都没有去公司，所有文件都是在家处理，开会也全是电话和网络会议，现在公司有点要紧事需要他去处理，大概需要离开两三天，但他现在还是顾明希化疗后最难受的阶段，惦记着要给他做饭，宁愿让公司蒙受损失也不算亲自去处理。

    “我知道了，这事儿交给我，不过你得把你们总裁平时喜欢吃的菜列个单子给我。”

    挂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去敲响了对面的门。

    门后是龙煜惊喜到难以置信的脸：“你你你……怎么想着来找我了？别在门口站着啊，快进来快进来……”

    顾明希没算进去：“龙总你是有多分不清轻重？你助理的求助电话都到我这儿了。你自己无心工作，反倒是我成了罪人了……”

    “骆敢找你兴师问罪？他不想活了？”

    “不是，他是求我帮忙劝你，工作为重，公司的利益为重。”

    “可是对我来，什么事儿都没你重要。”

    顾明希怔在了门口。

    他想过龙煜会这么，还准备了长篇大论要服他，但当真的听到他这句话时，自己好的腹稿一句也想不起来了，而且越急就越想不起来。

    半晌他只憋出了一句：“你去办你的事儿，你回来那天我做饭给你吃。”一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啊。

    龙煜眼里和唇边都有了细微的笑意，却板着脸道：“那不行。”

    “为什么？”顾明希没想到他会拒绝，脸都有些憋红了。

    “你现在化疗药物还没被代谢掉完，我知道你还难受着呢，这种时候怎么能让你做饭？再，我要是吃了你一顿饭，你会不会就我们两不相欠就要把我推得远远的？”

    顾明希这才陡然有了一丝放松，吁了一口气：“你不是要走两三天吗？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早就没事了。我也不会因为一顿饭就赶你走的。”

    龙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你要给我做的饭先记在账上，不着急做，以后再。公司的事儿我争取早点解决了，尽快回来。你这两天的饭，我先给你做好了，到点儿让蕊热热，另外每顿饭也让蕊给你做一顿新鲜的，你看哪份对你胃口你就吃哪份。还有我本来想从我家调一个信得过的阿姨来帮忙，但你又不喜欢陌生人在家里，所以辛苦蕊了，你有什么不舒服或者要她帮忙的一定要，别因为她是女孩你觉得不方便就张不开嘴，还有……”

    “我知道了，你赶紧忙你的事儿吧。”顾明希跟他摆摆手，转身就往自家走。

    他好烦，啰啰嗦嗦像个老妈子。

    可这老妈子竟然也能让他心里怦怦直跳。

    龙煜第二天晚上就电话告诉他事情很顺利，可能会提前回来。

    第三天一早又一个电话事情已经圆满解决，当天傍晚就能赶回来。

    顾明希挂了电话，看了看日历，微扬着唇角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给了钟蕊：“你去买一下这些菜。”

    “买这么多谁吃啊？”钟蕊看着购物清单满脸惊诧。

    “叫你买就去买吧，买回来今天我做饭。”

    “你做饭？那怎么行？”蕊差点惊掉了下巴。

    顾明希的厨艺她是见识过的，可这几个月来他都没有再亲自下过厨。

    最终钟蕊还是去买齐了他要求的所有食材，择好切好洗净，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

    但顾明希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不是，是高估了自己现在对油烟味的承受能力。

    胃和肚子虽然还是又胀又痛，但还处于自己可以忍受的范围，可油烟味一起他就直犯恶心，因此都是强撑着每做完一道菜就要去卫生间吐一次，舒服点儿了又回厨房做下一道菜。

    再后来就发展到，一道菜做到中途也会忍不住去卫生间。

    来来回回三四次，不知是不是呕吐太过剧烈引发了肠痉挛，强撑着做完那几道菜已经疼得直不起腰，被泪眼汪汪的钟蕊硬推回房间休息了。

    归心似箭的龙煜回来后先敲了顾明希家的门，门一开就闻到满屋子的饭菜香，再一看，餐桌保温板上满满当当摆着六菜一汤，换了鞋凑过去一看，竟然全是自己喜欢的菜，一瞬间真是又惊又喜。

    “你家顾老师呢？”他问钟蕊。

    话音刚落却见顾明希已经慢悠悠从卧室出来了，一只手还是摁在了腹部。

    “还很疼？肚子胀不胀？怎么脸色比我走的时候还差了？”

    “不太胀，疼，都快习惯了。”顾明希语气和脸色都淡淡的。

    这话听得龙煜心里一酸。

    “是蕊做的饭吧？一看就很有食欲啊。可她做的这些，除了那个虫草百合鸭肉汤，其他的都不适合你现在吃啊。”

    钟蕊刚想解释，顾明希顺势歪在沙发上之后随手拿了个抱枕压在腹间，微眯着眼睛跟她：“你走吧，今天让你提前下班。”

    钟蕊略有惊诧，还是收拾好了准备下班，临走的时候在龙煜面前停住：“这满桌子的菜都不是我做的，是顾老师做的。他今天特别不舒服，劝他别做了还不肯，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硬撑着做完这些菜的。”

    龙煜心里一震，在钟蕊关门离开的同时，他人已经扑向沙发，蹲在顾明希身前想拽开他的抱枕：“谁让你做饭的？不舒服你还逞什么能？你让蕊做不行吗？或者你等我回来做不行吗？还做一桌子你不能吃的菜？”

    “早晚得做，还不如早点做了。”顾明希将抱枕压得很紧，“你先去洗手，准备吃饭。”

    龙煜还真就立刻起身去卫生间洗手了，不是为了洗手吃饭，而是想尽早给他揉揉肚子。

    他洗完手还特意用热水将双手泡得很温热，趁着热乎劲儿跑回沙发边，大力将抱枕拽走，上手就在他肚子上揉开了。

    顾明希身子一僵，却并没有拒绝他的揉按。

    肚子真的太疼了，龙煜的手好像又挺管用。

    龙煜一边揉着一边心翼翼地问，“你……那一桌菜……都是我爱吃的，是专门为了照顾我的口味做的？”

    “嗯。”

    龙煜只觉得一阵眩晕，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大概……三分惊，三分喜，三分痛，还有一分受宠若惊导致的不知所措？

    良久顾明希才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可以拿开了，撑着他肩膀站了起来：“好多了。吃饭吧，我也想喝点儿热汤了。”

    “我去给你盛。”龙煜给他擦了汗，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神色虽还有些倦怠，但确实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汗淋漓，这才放心地跑去给他盛汤。

    还好他真的好些了，不然这顿饭真是吃得太有压力了。

    “不是了这顿饭先攒着吗？为什么非要今天做？”龙煜盛好汤，殷勤地扶着他，给他拉开椅子，又扶他坐下。

    “今天日子特殊嘛。”

    龙煜心里突然猛地一颤，他的日子特殊……是什么意思？

    他往杯子里倒酒：“今天什么日子啊？”

    顾明希端起汤碗：“我以汤代酒，祝你生日快乐！”

    龙煜正倒酒的手倏地一抖，酒洒了些许，在桌上蜿蜒开来。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他紧盯着顾明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突然正色问道。

    顾明希有些摸不着头脑，轻笑了两下：“我觉得你比我还像演员，这表情，瞬息万变，满满都是戏。你这样的公众人物，我知道你的生日有什么奇怪吗？”

    龙煜眼神更加复杂，却也笑了：“是吗？那你现在上网查查我生日是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