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既然要先探消息, 那自然由欧阳娴出手最为方便。
身份都暴露了, 她也没再遮遮掩掩的,而是当着崇源的面, 拿出了万鬼幡, 从中召唤出了水儿, 命令她前去召集周围的孤魂野鬼帮忙探消息。
这面万鬼幡乃是欧阳娴专门练制出来储存手下鬼的灵宝,是万鬼,其实里面也就只装了水儿那几只鬼而已, 有些名不副实。
只是欧阳娴近段时间忙得根本没有空去收罗鬼,所以就只能先让它空着了。
水儿领命退下后不出一个时辰, 又飞了回来, 盈盈跪倒在欧阳娴身前,回禀道:“主人,据周遭鬼回报,一年前,自仁辉帝驾崩之后, 下旨命其弟睿王继任为新帝。
新帝上位后改国号为武煌, 即位至今。
而太后在仁辉帝驾崩之后便因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后来便常年身子不大好,整日于寿安宫内养病,已然不见客许久。”
“那琼玉长公主呢?”欧阳娴想起另一位挚友, 不由得关切问道。
“琼玉长公主……”
水儿略有迟疑, 悄悄抬眼扫了那位与仁辉帝长得一模一样的崇源尊者,却不曾想正好对上崇源看过来的淡漠目光, 一惊之下,这才赶忙低下头回复道:“琼玉长公主已然被当今陛下册封为皇太女,盖因陛下昭告天下称其今生独爱荣淑郡主,荣淑郡主既已离去,他也一生都不再恋慕他人,故而注定无嗣,而宗室之内也无适合的过继者,便干脆立了琼玉长公主为皇太女。”
得知这个消息的欧阳娴神色极为复杂,而崇源则是抽了抽嘴角,突然懂了那龙气为何是这副模样了。
真要计较起来,似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来着。
想他们兄弟二人,一个为人族尊者,一个为魔族尊者,均是一方大能。
此番红尘历练,既然为历练,那自然就有回归之时,本来按照既定轨迹,亦或者是命运的安排,应该是他们兄弟相继去世后由琼玉即位。
结果那魔修不知道干了什么,回去之时居然还留下一道神魂在此地压制原本的真龙天女,这不是作孽吗?
擅自扰乱天定命数,他就不怕招了天道厌烦?
脑中思绪翻转,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深深的叹息。
若非他‘临死’前的那一道旨意,兴许就没今日这一切了。
他该自嘲自己自作自受吗?
崇源能想到的事情,欧阳娴自然也能想到,并且通过自家妹妹,她还了解得更多。
至少她知晓墨瀚魔尊之所以临走前留下一道神魂在此,是为了照顾太后,若是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别是太后,全天下没有哪个母亲受得了这个击。
照着水儿听而来的消息看,季博源之死已然让太后元气大伤,若是再来个季博瀚,恐怕这世间已然没太后这个人了。
而届时他们还想找到人,也不用来此地找了,直接去冥界可能还要更快一些。
如此一想,貌似他们几个都不如魔尊大人有孝心啊。
“今晚趁夜进宫里看看。”崇源一锤定音道。
不管有何事,既然他们此行前来的最要目的是母后,那自然就该先去看看人如何了,再做定夺。
做下决定之后,欧阳娴与崇源都不再多话,两个各自回了房,静待夜晚的到来。
很快的,夜幕降临,繁星渐显。
欧阳娴与崇源安静地站在皇宫前,抬眼仰望那高大威严的朱门,两人似闲庭漫步一般,悠悠闲闲地便走了进去。
这面对于世间诸人而言连见一面都难于登天的皇宫大门,对于欧阳娴这种修士而言,要想进去也就如同逛自家后花园一般,随随便便便可进入。
当然,这也因为他们本身便没有恶意,所以不受此地龙气防备的原因。
否则很可能他们前脚刚跳进皇宫大门,后脚内中那位仍端坐于高堂之上的魔尊大人就该察觉到了。
两人都对于这座皇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不用刻意搜寻,直接便能走到太后所在的寿安宫。
来到寿安宫门前,欧阳娴与崇源脸色都称不上好看,无他,只因此地全然没了当初的繁华盛景,转而变成了一片死气沉沉。
透过崇源的双眼,他还能看到浓郁的病气正萦绕在这座华丽的宫殿周围,甚至于越往里走,病气越浓,隐约间还带着几分死气,本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的居所,此刻却宛若冷宫一般凄冷。
站在太后所居住的主殿门外,隐约间还能听到里头传来阵阵隐忍的咳嗽声。
欧阳娴与崇源对视一眼,双双隐去了身影,悄悄潜入了殿内,想去看看太后此时的状况如何。
一入了殿门,咳嗽声便越见清晰,还能听到内殿里有人对话。
“娘娘,您可还难受,药熬好了,且快喝了吧。”这是莫嬷嬷的声音,才一年不见,莫嬷嬷的嗓音却听起来苍老疲惫了不少。
“哀家不想喝,咳咳……”太后一如既往的慈和之声响起,可此时这声音内却多出了几分压抑的哀伤与无尽的虚弱。
“娘娘,太后娘娘,老奴求您了,且喝一口药吧!您再如此下去,身子骨熬不住的啊!”莫嬷嬷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急切,可却又不敢强硬逼迫太后,只能哀声劝道。
“咳……哀家不想喝。”太后还是这句话,态度坚决,语气中却透着丝生无可恋的淡然。
“太后您……”莫嬷嬷还想再劝,却被太后不耐烦地断了。
“好了,哀家不喝就不喝,咳咳……你也别寻思着去找皇上来,咳……即便是皇上来了,哀家也绝对不会喝这药的!”
卧病在床整一年,天天都得喝这些苦汁子,太后已然忍不了了。
问题是太医居然还能将这些苦汁弄出不同的口味来,酸苦、甜苦、咸苦、辣苦,真真是酸甜苦辣俱全,使得她如今闻到这味儿都想吐了,根本就喝不下去!
显然作为太后的试药者的莫嬷嬷也知晓太后为何不肯喝药,她也心疼自己自看着长大的姐受此苦难。
但是太后如今病重,不是能任性的时候,所以即便心疼,她还是想着再劝她多少喝两口。
可惜,还未等莫嬷嬷再开口,她便突然眼前一黑,晕倒了。
“嗯?”欧阳娴疑惑地向着崇源望去,却见崇源满眼无辜地对着自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既然崇源都动手,自己也不可能动手,那是谁将莫嬷嬷弄晕的?
“谁?!咳咳……”显然,内殿里的太后也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当即便强撑镇定地厉声喝道。
崇源见此,正想现身,却被欧阳娴一把抓住了手。
察觉手背一阵温软,他楞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眼那紧抓着自己的手,正当此时,一道冷冽低沉的熟悉嗓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母后,是朕。”
“瀚儿?”太后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又跌坐回床上去。
“嗯。”季博瀚淡淡地应答一声,迈步从暗处走出来。
即便是当了皇帝,季博瀚日常依旧是一身简便的玄色衣袍,只腰间多出了一枚金色的龙形令牌,彰显了他的帝王之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走过欧阳娴两人身旁之时,略微侧头淡漠地扫了他们两个一眼,亦或者,扫了崇源一眼。
被发现了。
崇源与欧阳娴脑中同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季博瀚冷冽如万年寒冰般的嗓音响起:“出来吧。”
果然被发现了。
既然行踪败露,欧阳娴与崇源也没了继续隐瞒下去的算,两人双双当着太后的面,显出身影。
“你……你们……”太后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颤抖着手,指指崇源,又指指欧阳娴,显然被惊得不出来话了。
“母后不认得孩儿了?”崇源温雅一笑,上前几步来到太后床边,俯身下蹲,握住太后的一只手,感受着入手的干枯冰凉,不由得心疼地往太后体内输送了些灵力给她温养身体。
太后又并非是没感觉的,在崇源的灵力刚一入体之时,便感受到了一股暖流袭来,使得她不由得精神一震,竟是连沉重许久的身子骨都爽利了不少。
她认真量起蹲在眼前的男子,他长着一张与自己死去大儿子一模一样的脸,可两者间的气质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
她的大儿子给人的感觉更为的青涩,还有着一份强装而出的冷漠,可内里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温柔。
而眼前这人,却仿若是已然长大成人的大儿子一般,温柔稳重依旧,却没了那分外强的假冷漠,变得更为地成熟,也更为的有担当了。
“源儿……”话音刚刚出口,太后便惊觉自己的嗓音竟是如此干涩沙哑,仿若喉中含着无尽的思念一般,哽咽地无法出声,令她的眼睛也不由得酸涩湿润起来,“哀家的孩子……”
颤抖地伸出手,太后想要抚摸崇源的脸颊,不敢置信地想要确认眼前一切的真假。
究竟是天降奇迹,还是她将死时产生了幻觉。
崇源顺势靠上前,执起太后苍老干枯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真实温度,太后这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真实。
“源儿你……你不是死了吗?”即便相信了大儿子回来了,可对于崇源的起死回生,太后心底依旧还存有许多的疑惑。
“此事来话长,待母后日后身子好一些了,儿子再慢慢地于您听,可好?”崇源温声哄劝道。
刚刚那一握,他还顺便探查了一番太后的身体情况,得到的只有一个反馈——油尽灯枯。
他心底微沉,已然在思索有什么丹药可以将母后所缺失的生机弥补回来。
“好好好,源儿回来了,哀家怎么样都好。”太后连连点头,生怕一个点晚了,刚刚失而复得的孩子又没了。
等太后母子二人叙完旧,欧阳娴才移步上前,路过季博瀚的时候还侧头给了他一个斜视,内中暗含秋后算账之意。
她妹妹被拐一事,她可没算那么简单地就将罪魁祸首放过。
转过脸,欧阳娴连声的冷然又瞬间变为了温婉淡笑,“表婶,娴儿都来了如此久,您怎地都当看不到我?”娇软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之意,不仅软化了太后的心,还酥/麻了崇源的身。
“哀家的荣安回来了,哀家又怎会看不到。”相比于崇源的‘起死回生’,显然欧阳娴这位远行之人的回归,更令太后容易接受得多。
照例又是一番温情叙旧,可过了没一会儿,太后便察觉出了什么,不由得疑问道:“静儿呢?”
欧阳娴表情一僵,隐约有点咬牙切齿地回道:“妹妹在哪?这便得问问我们的陛下了。”
着这话,她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季博瀚看,显然,她口中的这位陛下正是季博瀚。
“瀚儿?”太后疑惑的目光看向季博瀚。
“她很好。”季博瀚冷漠的面容越发清冷,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便开始出言赶人了:“天色已晚,母后该歇息了。”
言下之言是你们可以滚了。
被如此明目张胆地赶人,欧阳娴与崇源却碍于太后还在此地不能对季博瀚干什么,只能私底下狠瞪他一眼,先将太后哄着喝了药,又睡下后,这才一起走了出去。
“随我来。”一出寿安宫的殿门,季博瀚便带头领着崇源与欧阳娴去了御书房。
一路走去,四周围除却孤零零的宫灯,都静悄悄的,并无宫人四处走动的迹象,看来季博瀚早已点好了一切。
三人一道入了御书房的殿门,刚刚入内,欧阳娴出手便扣住了季博瀚的脖颈,冷声问道:“我妹妹在何处?”
“……”季博瀚冷冷地回视欧阳娴,不吭声。
“!”欧阳娴不耐烦地再次冷喝,手下力道不由得收紧。
“娴儿。”崇源无奈地看着暴脾气的欧阳娴,想劝架,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他是知晓欧阳娴那个宝贝妹妹就是她的逆鳞,如今逆鳞被碰了,可不就得炸了吗?
空气逐渐减少,季博瀚的脸色逐渐涨红,又隐隐发紫,眼看着他就要这么被欧阳娴活生生掐死在这里,崇源不得不出手制止了。
“娴儿,他死了,华国必将大乱。”
仅此一句话,便拉回了欧阳娴理智。
松手丢开季博瀚,任由他高大的身子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欧阳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若你胆敢欺辱我妹妹……”
“她现在很好,本体没告诉我她在哪。”
季博瀚突如其来的声音断了欧阳娴的话语,原本冷冽低沉的嗓音因为刚刚的掐喉而变得有些沙哑,却反而令他的声音染上另一种独特的魅力。
而这话语中的内容,却也算是在回答欧阳娴之前的问题。
“我当然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就是看你不顺眼而已。”人都见过了,还被养胖了不少。
可这并不代表欧阳娴看到这个拐了自家妹妹的罪魁祸首心情会好得起来,现在没法寻真身的麻烦,便只能欺负一下倒霉的分神出气了。
得了,无妄之灾。
崇源同情地看了一眼默默爬起来的季博瀚一眼,对这位便宜兄弟的遭遇充满了怜悯。
心下还暗暗庆幸未来姨子是个不能的,不然这一位的今日,恐怕就是他的明天了。
***
正当欧阳娴等人还在华国皇宫之中给某人找麻烦之时,欧阳静却在魔界之内过得如鱼得水,快活得很。
魔界之内生长了无数奇特的魔植,这些都只有在魔界之内才有生长,外界不可能轻易得到的宝贝,里头甚至还有好些都是欧阳静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珍惜品种。
而如今,这些东西却如杂草一般生长在墨瀚魔尊的领地之内,任凭她随意摘取,这如何不令鬼兴奋?
特别是她这只鬼还是只痴迷炼丹制药的善鬼。
得了那么多东西,欧阳静自然是要泡在炼丹房内不断地炼制,验证从前因材料缺失而无法实践的诸多灵丹妙药。
可惜,她周围守了一头虎视眈眈的大灰狼,不仅讨厌地规定了她每日不可在炼丹房内超过四个时辰,还要求她得乖乖地按时出来吃饭睡觉修炼加陪玩。
天知道她一只鬼要吃什么饭,睡觉就更别提了,一颗提神丹下去,保管半年不睡觉都精精神神的。
修炼倒是还是要修炼的,但是她所修炼的两部功法都已然自成循环,即便她自己不主动去修炼,它们也会自动运转的,就是修炼速度慢了一些而已。
而陪玩就更扯了,想起某人大言不惭地这是她做人未婚妻所需做的义务,欧阳静心底就一阵厌烦。
她炼丹都没时间了,哪里还有空陪他玩乐,而且他贵为魔尊手下不是有一堆事要做吗?怎地这一日日地那么闲,就知道缠着自己。
如此想着的欧阳静,绝对没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绽开得有多么灿烂。
但是她看不到,不代表其他人看不到。
这不,墨瀚远远地从回廊出渡步而来,便见花园中本来正在采摘一株蓝色魔花的欧阳静正抱着花儿笑得人比花娇,令他的心都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待回过神之时,他已然站在佳人身后,双臂轻轻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下颚靠在香软的肩头,低声问道:“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怎么?我没事就不能笑啊?”欧阳静勾起的嘴角一瞬间拉平。
“自然可以,多笑笑,才更美味。”鼻尖轻嗅女子发间清香,墨瀚冷冽的嗓音带出了几分沙哑。
欧阳静:“……”坏人,我就知道你吃我之心不死!
“怎地不话了?嗯?”低沉磁性的一声询问,只问得欧阳静耳尖酥/麻。
她不自在地撇开了脑袋,手无意识地抠着那扣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足尖磨蹭着地面,犹豫了会儿才道:“你不是这两日要带我去个好地方吗?怎地都没消息了?”
这话的时候欧阳静嘴儿嘟起,带着几分质问的撒娇之意。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她对于墨瀚的恐惧感便散去了,如今独独留下了依赖,只是她自己还迟钝地没发现罢了。
“消息这不是来了吗?”好笑地轻点闹别扭的兔子那挺翘的鼻尖,墨瀚松开她,转而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
“你慢点!”墨瀚身高腿长的,步子迈得自然大,使得腿短的欧阳静跟在他身后颇为吃力,还得一路跑才不至于让自己被落下。
闻言,墨瀚转头扫了欧阳静一眼,特别在她的双腿上转了两圈,在她即将炸毛之时,一个附身横便将她抱了起来,随即大步流星地往前迈步,“太慢了。”
“你才慢,腿长了不起!”气哼哼的欧阳静锤了墨瀚两拳,可惜,就她那点力气,与其是人,还不如是给人家挠痒痒还差不多。
两人一路闹闹地穿过大半个魔宫,撞见了无数的魔族宫人。
看了大半个月,这些宫人们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淡定,早就能淡然地面对自家魔尊与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人族女子之间的亲密。
墨瀚抱着欧阳静走到一处空旷的宫殿之前,才将她放下。
刚一落地,欧阳静便注意到了一道调侃的目光,她抬眼望去,是之前那位在天外异域内所遇见过的温雅男子,不禁蹙眉道:“你怎地在此地?”
“属下乃是墨瀚魔尊手下的一员魔将,名唤青锋。姑娘且,属下不在此地,该在何处?”青锋双手一拱,嬉笑地跟欧阳静开了个玩笑。
“你之前……是故意跟着我的?”欧阳静也不蠢,一看到青锋在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就气恼地横了墨瀚一眼,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早就被这大尾巴狼给盯上了。
墨瀚即便被瞪了,也依旧神色如常,还冷漠地扫了青锋一眼,对他刚才的称呼不慎满意:“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