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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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元殿内阴沉一片, 宁钰谦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房间里面很暗,没有点蜡烛,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 他记不清第几次问于安:“雨停了吗?”

    于安恭敬的站在一旁, 脸上却是苦笑着:“陛下,已经停了。”

    今日早上,宁钰谦已经将这句话问了不知道几遍。雨未停时他便支着下巴,满脸的不高兴;雨停了之后,却是更加的不高兴。就连于安都有些拿不准宁钰谦的心思了, 究竟是希望这雨停, 还是希望它一直下。

    “停了?”宁钰谦又问:“雨停了怎么还没人来找朕?”他已经等了许久, 从兴高采烈, 等到现在的烦躁不安。

    半晌,宁钰谦站起身,将房门拉开,看了看阴沉的天空, 又看了看积水并不怎么深的路面, 不禁皱起了眉。她不会是忘了吧?他昨夜走的时候还叮嘱过,让她一定要来的。

    于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也跟着宁钰谦一起看着路面。

    没过多久, 石子路面上的积水映出一道人影,鲜红色的衫裙,白色的绣花鞋上已是沾满了泥。宁钰谦抬起眼, 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走得有些心,像是生怕了滑,葱白的手的提着裙摆,慢慢吞吞地走着。

    他心里的阴郁散去,等了这么久,来了就好。

    阮央专心的看着地面,没注意到他,直到身前的光被人遮住,她抬起头,就看见笑得一脸不正常的宁钰谦。乾元殿不怎么让人进来,就连核桃也被拦在了外面。

    阮央矮下身子,想要行礼,可是转瞬她的手就被人握在手上,宁钰谦忽然揽住她的肩,低声道:“雨天路滑,一起走。”

    他下巴很好看,简单利落的弧度,往上就是一张在阮央眼里算得上恶毒的嘴。她哦了一声,顺从的低着头跟着他走。

    于安默默看着这一幕,这才明白原来自家皇帝陛下,等了一早上的人,是这位阮妃娘娘。他还以为会是周将军或是何大人。可是原来都不是,只是阮妃而已。

    书房里的烛火被点燃,明亮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整间房,房间里面阴沉的气息一扫无余。

    宁钰谦皱眉看着阮央的鞋,她却无所察觉,鞋子在房间里留在一个个黑色的脚印。宁钰谦的脸色更黑了,他道:“把鞋子脱了。”

    “啊?”阮央还没听明白,怔愣间宁钰谦已经弯下腰,提着她的脚,亲手将鞋子脱了下来。

    阮央无奈的看着脏了一大片的绣鞋,声嘀咕:“路上那么脏,鞋子不脏才怪。”

    她垂下眼,只看得到男人的头顶,乌黑一片,他今日未曾束发,任由大片墨发散乱在肩头,看起来却并不轻浮,反而有几分雅致。

    他没理她,手上继续动作,直接将湿了的袜子也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阮央的脚底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不自在的缩了缩。但想着今日是来讨好宁钰谦的,但是还是忍着没发脾气。

    宁钰谦却忽然抬起她的脚,放在了掌心,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脚趾。温热的唇贴在冰凉的足趾上,阮央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概……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像宁钰谦这种变态才做的出这种事情吧。她怔怔的想着,可是心底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清是什么,只是有些难过。

    他忽然站起身,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出了书房,弯弯绕绕的去了自己房间。

    她被宁钰谦放在床榻上,疑惑地看着他从角落里拿出好几双女子的绣鞋,都很漂亮,很精致,可是……这些都是给谁穿的?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双足就被套进了一双鞋子里,鲜红的布料上绣着雪白的栀子花,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而宁钰谦弯腰给她穿鞋,眉眼间一片温柔。

    这双鞋——她穿着大刚刚好。

    所以,他这里的那些鞋,都是给阮央准备的吗?

    阮央哑然,只好自己从床上下来,轻声:“谢谢。”

    宁钰谦比她高很多,她仰起脸,正好看清他的下巴,同时也看到了他颈脖上的那个齿印。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宁钰谦简洁的像没人住的房间,道:“陛下,臣妾给你梳头吧?”所谓投桃报李……宁钰谦连给她穿鞋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她给他梳个头,好像也没什么吧?

    宁钰谦表情忽然呆滞了起来,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却是点了点头。

    阮央有点呆呆的,她真的只是想给他梳头吧,没有要对他做什么吧,可是宁钰谦却一脸高深莫测的。

    宁钰谦动作缓慢的在梳妆镜前坐了下来,黄色铜镜里,阮央手上拿着白玉梳子,低垂着眉眼给他梳头。

    半晌,阮央抬起头,轻轻地将梳子放在了桌上,“陛下,臣妾梳好了。”宁钰谦的发质很好,都不用怎么梳就顺了,阮央随手梳了几下就放下了。

    宁钰谦眼神忽然阴鸷了起来,阴森森的:“既然梳了,就梳完。”男子给女子梳头代表的是喜爱,而女子给男子梳头……大抵也是一样的。他皱起眉,将梳子塞进阮央手里。

    阮央看了一眼铜镜,镜子里面宁钰谦面色有些寒,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只是……眼里却隐约是期待的。她以指为梳,顺着宁钰谦的头皮梳了梳,笑着问:“宁钰谦,你是不是很想我给你梳头呀?”

    她声音甜甜的,宁钰谦不自觉的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古人的头发都是怎么梳的,此刻看着他的头发,有些犯难。想了想,阮央将头发一把抓了起来,整个包进了手里,拿起桌上的发冠套了进去,最后用发簪固定好。

    看着自己的成品,阮央得意地冲宁钰谦挑了挑眉,她笑着问:“好看吧?”

    宁钰谦眉尖蹙了蹙,想抬起手将头发解了让她重新梳,只是也仅仅是动了动指尖,片刻后便顺从的点了点头道:“很好看。”

    其实不怎么好看。只是……他侧眸,看着身边的鲜红一片,不易察觉的弯了弯眼。只要是她梳的,丑点,也无所谓了。

    宁钰谦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块血玉,放在了阮央手心,淡淡道:“谢礼。”

    阮央眼睛亮了,连忙接住问:“这玉值多少钱?”

    宁钰谦垂下眼,轻声道:“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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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傍晚时分,宁钰谦才放她回去。

    其实他也没让她做什么,只是偶而让她研磨,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的。

    阮央兴奋地将那块血玉捧在手里,认真量着,玉上面刻着观音,慈眉善目的,观之可亲。

    出了宫门的时候,她献宝似的将玉在核桃眼前晃了晃,笑嘻嘻的:“看,我的谢礼~”

    核桃看直了眼,这玉颜色极纯,像血染成的,一看便是珍品。她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

    阮央将玉收回手里,挑眉道:“看什么?这可是你家娘娘的!”这块价值连城的玉现在就在她手里,她也算是有钱人了。若是能将这块玉卖了,苏碧槐要的那些钱还算是问题吗?

    可是……阮央又想起宁钰谦的脸。那张脸上永远都是冷冷的,像是没什么感情。可是,他却低着头,吻她的脚趾。

    一个男人,是爱的有多卑微,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她伸出手,摸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里一跳一跳的,有些快了。

    她垂下眼,轻轻地将玉上面的红绳解开,戴在了脖子上。再然后将玉放进了衣裳里。

    “核桃,”阮央有些泄气的摸了摸那块玉,她好像……并不能对宁钰谦狠下心来了。

    核桃自然而然的应了一声,半晌又惊喜地:“娘娘换鞋子啦?这双还挺好看的!”

    “我们去承光宫,找庄妃娘娘。”她想,沐雅既然是沐丞相的女儿,那一定是有钱的吧。

    核桃恍然大悟的:“娘娘要找庄妃娘娘借钱?可是娘娘,奴婢觉得——”她压低了声音,道:“您是不是对那个苏碧槐太过于上心了?”

    阮央有些头疼的看了她一眼,这个核桃……从来都是口没遮拦的,只是有点聪明,但到底不堪大用。她想了想,解释道:“大概是因为苏碧槐比你长得好看,而且还比你懂事,更重要的是比你乖巧吧?”

    核桃气炸了,但又不敢冲阮央发火,只好气鼓鼓的瞪她。

    阮央笑眯眯的搭着她的肩,带着她去找沐雅,两人之间看起来不似主仆,更像是姐妹。

    承光宫里依旧是很清静,她进门的时候沐雅正拿着本书,躺在躺椅上闲适的念着,阮央走近,只听到什么“不负相思不负卿”。

    她念得语气很轻,轻到虚无。

    听到脚步声,沐雅的声音止住,抬起眼,见到阮央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看着她。她放下书,笑道:“央儿怎么来了?”

    沐雅身边的丫鬟急忙给阮央倒茶,阮央笑嘻嘻的坐在她身边,拿起那本书,扫了一眼。

    ……《道德经》。

    阮央有些不知该什么,只好道:“姐姐兴趣高雅,央儿自愧不如。”

    沐雅笑笑,眼尖的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绳,不由得问:“央儿什么时候都兴戴东西了?我可是记得你从来不爱戴这些的。”

    阮央明了。难怪原主连个手镯什么的都没有,就连发饰也没几个。

    她将血玉从胸口拿了出来,不甚在意的:“这块玉挺好看的,就戴着了。”当然也有因为它价值连城的原因。

    沐雅笑容僵住,片刻之后脸色却又恢复了自然,她轻声问:“央儿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阮央收回了玉,视若珍宝的用衣裳遮住,低着头有些不自在的:“来找姐姐借钱的。”

    “找我?借钱?”沐雅有些哭笑不得,“我记得……央儿似乎……”

    阮央无奈叹着气,装作极其为难的样子。分明她身上有一块价值连城的玉,可是,她舍不得卖。

    沐雅见她不愿,笑笑便也就不再多话,只是问:“要借多少?”她与阮央自幼/交好,一些银钱倒不怎么在意。

    阮央吞吐了一会儿,才:“八千两银子。”

    沐雅好笑的看着她,片刻后便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点了点头。